周围的瘴气散了，慢慢的我可以看清四周。不知道林子里的空气还有没有毒，但我还是把防毒面具摘了下了。树林里的气味像疯了一样的挤进我的鼻子，潮湿泥土的气息，树叶腐烂的味道，怪味遗留的臭味，还有教主的血腥。
  我慢慢走过去，什么也没说，瞪着教主的尸体，我很想挤出两滴眼泪来为这个场景添那么一份悲伤，但失败了。他的衣服变得破破烂烂，全身都沾染着血迹，脖子上的那颗脑袋已经看不出形状……我再也看不见那令人生恶的嘴角叼笑了。
  我说我死了之后想把骨灰撒进海里，那他想埋在哪里呢？是和他师父一起吗？还是和那个我只听说过的女子埋在一起呢？那个女子的尸体在教主到清水之后就消失了，是教主偷走的吗？他把她埋葬在那里了？我的身世呢？我们到底为了什么来这里呢？所有的一切都没有答案了，但是这和教主的死亡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呢！
  我准备完成我以前说过的那些步骤，握着他的手，开始在他身边絮叨，帮他掖好衣角，说些家长里短的话，尽尽最后一份人事……但是我突然发现了异样。
  我听到一种嘶嘶声，就像是春风吹过之后树木抽芽的声音，从教主那早就已经不见的脖子处发出，然后接着是咯咯咯的声音，既像木头相碰，也像是骨骼相撞。
  我一脸惊讶的看着他的整个残肢动了一下，这样的动作绝不是人体受到刺激后的条件反射，这是……诈尸……姑且这么叫吧。
  然后我更加惊讶的看着他尸体残破的皮肤慢慢的愈合，断掉的胳膊如同抽丝般长出骨骼，关节，肌肉，然后是皮肤，完美的就像是从没有断过一样，甚至原先“慧极，情深”的纹身也没有消失，重新出现在新长出的胳膊上。
  最后是脑子，几乎是一样的步骤，已经断掉的脊椎从身体里长出接入残缺的脑袋，然后是上下颌骨，颧骨，鼻骨，泪骨……等长到眉骨停止，生成脑干，我有幸见识了脑干的结构以及生成，最后再长出头盖骨……
  难闻的气味和血腥的场面没有让我觉得恶心，但是这样的场景却使我产生了巨大的生理反应，我感觉胃里在翻腾，食道在收缩，我吐的昏天黑地，将胃里本来就不多的东西全部吐了出来。而且我还落下了病根，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看见生肉了，看见裸露在外的脂肪，肌肉断面我总会想起今天的遭遇，继而开始恶心，呕吐。也让我从那以后再也没进过厨房，真正做到了君子远庖厨。并且因此得到了一种发泄方法，有什么放不下的事情，那就买一块猪肉，然后盯着它吐上一天一夜，到最后感觉着食管的灼烧，喉头的疼痛和胃里的沸腾，什么都放下了。
  刚才已经死的人正坐在旁边的石头上看着我，用着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大抵，去动物园看珍稀动物就会是这个样子吧。
  我觉得世界有点混乱，我应该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这个怪物，而不是让他在那盯着我。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营长用震撼山林的音量喊了一声，然后又用嘴角叼笑的样子看着我。
  我趴在地上，胃液灼烧着我的食管与喉头，看起来一定很狼狈。
  “没听懂吗？我衣服被怪兽撕破了，你把衣服脱下来给我穿吧。”
  我用白眼把教主瞪了回去。
  “啧啧啧，我现在真的想知道你们孤儿院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了，教出你这样狠的人，第一次杀人眼睛都不带眨的，啧啧啧。”教主用一种惊奇的口气说道，但是在我听来还是在评价珍惜动物。
  “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我趴在地上用沙哑的声音说道。
  “你不是说你没看过《三体》吗？你可有事瞒着我啊！”
  “你他妈瞒着我的事更多吧，你到底是什么生物，为什么可以复活？”我一脸怒气的质问他。
  “这可不算复活，我根本就没死啊。而且，你怎么好像很惊讶的样子？你难道没查出来吗？”教主一脸为难的样子，挠了挠头，然后接着说：“这不怪我啊，我以为你知道的啊，你没有理由查不出来啊。”
  确实，我早就应该查到的。或者说我已经查到了，但是没敢相信，这样诡异的东西怎么让人相信啊。
  我感觉被人骗了，但是却没有办法发火，这让我很不爽。
  “黑化强三倍，洗白弱三分。你现在就这么狠厉，我很想看看等你黑化之后的完全体到底有多强，你绝对是我的希望啊。”听着教主一股犯贱的语气，我擦擦嘴上的污渍，用沙哑的声音说：“你他妈……你怎么不黑化后强三倍？”
  “我这不是黑化完了吗？”
  “那你去把头发剃光吧，一定更强。”
  看着满地的碎骨，我终于明白了里昂所说的白色是什么意思，新鲜的就像是……脑袋砍下来之后只剩下骨头，其他组织全部消失。
  “是你让我开枪的，为什么现在反倒是在怪我的样子？”我对着教主问道。
  “我让你开枪，没让你打死我啊，你不会换独头弹吗？”教主把霰弹枪从我手里夺过去，然后又抽走我腰间的那把左轮。他点燃一只香烟，用我做过两次的动作插进他的那把柯尔特里，然后一脸嘲讽的说：“我把命交给你了，我的柯尔特爸爸。我告诉你，做枪和做人一样，该哑火的时候你就得哑火，不然得让人记恨一辈子。”然后他把柯尔特交给我，并且说：“以后你用这把，你继续用霰弹枪我还真的害怕你打死我。”
  我用这样的仪式嘲讽了一次自己，然后又被教主用同样的仪式嘲讽了一次。
  我又开始呕吐，不过这次是被自己在出发前的幼稚恶心到了，胃里所有的一切都吐了出去，现在吐出的只是胃液和着口水。
  “你以为我死的时候是什么感觉？惋惜？伤心？痛恨？还是轻松？亦或者都有？”教主在后边拍着我的背，并且递给我一张纸巾，一瓶矿泉水让我来漱口。
  “我唯一的感觉就是老天终于开眼了，收了你这么个货。”我一脸嫌弃。
  “咦，看你表情可不像啊，一脸的迷茫，悲伤，眼眶都发红了，你是不是都想跟我共赴黄泉了？”教主爬到我身上，血迹粘到我脸上，他裸露的皮肤接触着我，让我很是膈应。
  我拿起他丢在地上的柯尔特，用枪抵着他的头：“老子眼眶发红是因为刚才吐了。”
  “别别别，很疼的，别开玩笑。”教主即便是求饶也是一脸的犯贱。
  “我以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说柯尔特，点四五口径，一发子弹比一块银元轻不了多少。你要是恨谁，拿它轰掉那个人脑袋，非常解气。要不这样吧，我对着你脑袋开一枪，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我也不再说你骗我了。”我一副狠厉的样子。
  “别别别，你舍不得，你怎么舍得打我呢！对吧。”
  “谢天谢地，我还真舍得。一……二……三”
  “唉？衣服现在给还是等会给？”我身后突然出现声音，是郑勇。他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看来他是真的拼全力在跑，在叫，也因为这，所以现在才回来。真是个实诚人。
  他看见我拿枪顶着教主的脑袋，然后对着我笑笑说：“你看见他活过来了？打，特别爽的，赵峥就这么打过，也是这把枪。”
  郑勇语气平淡的就像是看见别人吃饭一样，看来他早就知道了教主的能力，并且给教主随身准备了衣服。
  “你个吃里爬外的，都不帮我？”教主对郑勇吼道。
  “唉，别，我本来就是千爷这一脉的人，现在千爷来了，我就要跟着千爷了。小沈啊，以后你敢欺负千爷，我就弄死你啊！”
  我对着郑勇和教主特别无赖的笑了一个，然后说：“算了，看在勇爷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郑勇脱下面具，然后说：“这的瘴气散了，周围还很浓，怪物是被弄死了吗？”
  “这种东西无所谓生死，林子在，瘴气在，他就能聚出型。而只要阵法没破，瘴气就会源源不断，我们只是把他的型打散了而已，最多一晚上，又会出来的。”教主解释道。
  “可是，现在天马上就黑了，怎么办？”
  “喊啊，喊救命，让老头来救你。”
  “我喊？”
  “不然谁喊？”
  “救命啊，怪物来了，救命啊。”救命声让我喊得油腔滑调，也不知道老头会不会信，而郑勇和教主爬到树冠上等着。
  五分钟之后老头果然来了，教主登高望远，而老头以为瘴气没散，从走进周围的时候就被教主盯上了，没法再走回瘴气中，只能来见我们。
  “问世间情为何物啊，
  自古到今是一物降一物。
  爱人的花，情人的草。
  花环草帽你带的清吗？
  种豆得豆，种瓜得瓜。
  种下了婚姻咋再不发芽……”
  教主又在树上唱起了他没有唱完的歌，而我也在树下继续喊着救命，喊得越发油腔滑调。我不知道老头现在是什么表情，不过一定不好看，被教主和他要救的人一起耍了。可是老头为什么要救我呢，为什么非要等教主和我走散的时候救我呢？
  “老爷子，没受伤吧？”教主从树上滑下来，他在上树前已经把破衣服扒了丢在地上，露出了满身结实的肌肉。绝对的完美身材，他的肌肉没有郑勇那样夸张，也没有老头那样干瘪，更不像我这样的含蓄，他属于那种脱了有肉，穿上显瘦的身材，恰到好处。
  “嗯，我在前面找到一个庙，不远，就在山脚向上，应该是前人建的为了躲避怪兽用的。不过还没有出林子，要不要去？”老头脸色很难看，并且特意过来捏着我的肩膀说话，他想用捏肩膀来表达他的怒气，而我还是很无赖的笑回去，而老头回我一个很无奈的笑。
  “当然要去啊，天马上黑了，再不去没办法了。”
  “好，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