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望着面前茂密的树林，在层层叠叠的植被中露出古朴蛮荒的气息。我们面前的莽林中偶尔会传来一两声枪响，他告诉我们老头还活着，还在和怪物搏斗，但这也只是时间问题，他终究会死在怪物手里。
  “老头归位了。”我尽量冷着声说道。
  “哦。”教主把枪扔到地上，然后瘫坐在哪里，懒洋洋的回答了一句。
  “你害死的，他是你害死的。”我不敢对上教主的视线，因为我知道那样我又会陷入他奇怪地渲染力中。
  “哦。”教主还是懒洋洋的回答，就像是耗光了所有体力一样。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你逼他的，别把所有人都当傻子。”
  “我把谁当傻子也不可能把你当傻子啊，你多精啊，猴精猴精的。”在这样的语气下绝对又是一张嘴角叼笑的样子，“是我逼他不假，但不是逼他死，而是逼他让我们活。他不会死的，他早就来过这片林子了，比这张地图来的还早，只有他能找到活路。”教主忽然用一种很猛烈的动作把自己挺了起来，用一种很贱的表情问：“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然后背起自己的枪，很熟练的换了一个弹夹，接着在整理衣服，开始收拾衣服上的泥巴。
  “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他来过这里？你知道他来过这里？你们到底在玩什么？就只瞒着我一个人是不是？”然后我指向郑勇，“连他知道的都比我多是不是。”
  “你指错人了，他知道的可能比我还要多呢！”教主用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接着说道：“得了，得了，现在不是扯这蛋的时候。察见渊鱼者不详，智料隐匿者有殃。知道的太多不是好事，这些事情等出去后我再告诉你，现在不是时候。”
  教主对着已经散开的密林指到：“跑，往哪边。”
  “什么？”我提出疑问。
  “跑，往那边，跑五分钟之后喊。”
  “喊什么？”
  “随便什么都行，只要喊就好。然后听见我枪声的时候往我这边跑。”
  我用一种错愕的表情看着他，这样把人分开完全是让怪物逐个击破，这是送死的决定。
  “你这是什么眼神？看得我浑身发毛。”
  “你是不是精神病复发了？”我假装极其惊恐的样子，用颤抖的语气说到。
  “听我的，我不会害死你的，我且舍不得害死你呢。”隔着面具我又看见了教主眼神里的散乱，他也在担心。
  教主突然又从右蹦到左，然后又从左看到右，他也没浪费时间，而是伏在地上听着，我不知道在面具的遮挡下他能听见什么。
  “快，没时间了，你看，瘴气又开始浓起来了，要是再不跑就找不到了。”
  我的回应只有一言不发，我开始让自己装愚钝，这个我很拿手，在碰到教主之前一直在装愚钝，就像教主说的，我一直显得很蠢，以前因为懒得想而蠢。我开始沉默而愤怒，不再想这样分开跑进林子会不会害死我，我一头扎进旁边的树丛中。
  “别，你别跟着他，你跑那边。”我听见声音回头看到郑勇本来准备跟着我，却被教主指使到另一边，“一样，五分钟之后开始喊。”
  这句话让我最后的忍耐也消耗光了，我等不了五分钟了，直接开始喊：“遭猪瘟的教主啊，贼偷了不要滴，生孩子没**的……”
  而郑勇也开始吼叫，不过他喊得简单多了：“他妈的，他妈的……”在吼叫声中他跑进了林子，而我还盯着一脸傻呵呵的教主。
  他用刀将自己胳膊划出一条极深的口子，我确定已经割到静脉，暗红的鲜血瞬间喷涌而出，我的面具里一瞬间全是鲜血沾染泥土的气息，教主也开始吼叫：“妈妈唉，妈妈唉……”并且直直的跑到前方的林子中，胳膊上滴下的血留下一条鲜红的印记。看着教主的背影，居然有种英雄末路的悲凉感，我感觉这样的血流量下，他应该回不来了。
  雾气越来越浓，我声音越来越哑。我突然想要回去，想要远离这样要命的事情，前几天我鬼缠身似的要来，今天我鬼缠身似的要回去——人就是欠的。
  我仍然在丛林里没完没了的跑着，我不知道过了多久，或许是五分钟，或许是一小时，甚至是一辈子。野兽和鸟类的啼叫已经很难让我惊讶，我在这样的环境里木了，也是饿了累了。我现在很不担心怪兽的突然出现，如果真按教主说的，这东西嗜血的话。那他没理由不去找满身是血的教主，而来找我，甚至脑子里开始出现教主被怪物啃食尸体的场景。可是从林子里的两具干尸看，这东西不吃肉，起码不吃死掉的人的肉，现在有一个好消息了，即便是死我也能留一个全尸。
  脚下不知什么把我绊了一下，摔倒时脑袋又撞到了树，让我疼的要死，但是起码脑子清醒了过来，不再胡思乱想。我用手拍拍自己的后脑勺，这是从小的习惯动作，给予自己最廉价的安慰，假装有人关心。
  我直盯着前方，雾气已经浓到看不清前方的树了，我不想再跑了，也不想再等所谓的枪声，说不定教主已经被怪物弄死了，死之前连一枪都没打，现在我要靠自己了，我把枪靠在树上，然后抽出那根没燃烧完的香烟，继续用一种很有仪式感的动作插入枪口，抵在喉缩上，然后装模做样的说：“对不起，我没有把命交到别人手里的习惯，比起你们，我更相信它”……好讽刺啊。
  我演戏一般的做完了这一切，这是我对自己最后的嘲笑了吧，留在世上最后的人间喜剧。
  我把电筒绑在面具上，电筒的光柱照入面前的浓雾连一厘米都没延伸出去。但我还是没关电筒。长久浸泡在黑暗中的我即便有一点光亮也让我安心。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两声点射救活了我的灵魂，我拼命的去听是不是突击步枪的声音，无论如何我都要启程了，往枪响的地方扑去，不然我害怕自己会吓得自杀。
  声音很远，路途很长，我不知道自己跑了有多少米，但是应该快到山脚下了，也就是说从山脚向上两百米就能走出这片林子，在我向那跑的时候我听见接连不断的枪响，教主绝对在经历一场恶战，在树林边缘时我想过要不要直接走出林子，要不要抛弃教主和那些兄弟，但最后的选择是继续向教主处走去。我说服自己的理由是……等会我还要出去，凭我一人肯定不行，我得要他们，我要活……郑君迁，你要活下来。
  声音越来越近，枪声越来越稀，怪物的吼叫声越来越频繁，我想象着教主凭自己一个人就解决了一头魑魅，这样的吼叫是怪物最后的挣扎，而且我觉得以教主的强大绝对可以做到。
  但是绕过最后一颗遮挡视野的树木之后，我却呆住了。看着教主，我很想哭泣，他已经和怪物搅成一团，趴在怪物的身体上用仅剩的一只手臂将自己的开山刀砍到怪物身上，而他的另一只手臂正在怪物口中，他已经是强弩之末。
  “开枪，朝着怪物脑袋。”教主向我吼叫道。
  怪物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他又出现了上次时的那种模糊，甚至比上次更加严重。
  我鼻子里是教主的血腥和怪物的恶臭，而我正在发着愣，这样的距离开枪的结果只有一种，两个人都被同时打到，我可能会灭掉魑魅，但也会打爆教主的脑袋。
  教主有点郝然，他开始拔出那把柯尔特对着怪物开枪，但是只有一只手臂得他瞬间就没有了支撑，而被怪物从背上甩下来。怪物的血盆大口直接向着教主的腹部咬去，我确定，他已经死了。
  “开枪，你他妈快开枪啊，别管我。”这是教主最后的话语。
  我拿出压抑许久的愤怒，发出最惊人的吼叫。
  我的第一枪直接打中了怪物的头部，十米的距离，霰弹枪的威力真正体现了出来，而且捎带着也打爆了教主的脑袋，地上甩出一片红白。然后我继续开枪……再见了我的教主，但愿在我开枪前你就已经死去，而不是被我打死。再见了我的过去，我第一次杀人没想到杀的就是和自己最臭味相投的人。再见了我的同病之人，我再也没法和你同命。
  “万劫不复，永世不得超生，死不足惜，人人得而诛之，恶贯满盈，死有余辜，恶积祸盈……”怪物已经消失，我瘫软在地上，嘴上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我在用最恶毒的词语诅咒一个人，但是我不知道我诅咒的是教主还是我……我只知道，未来的日子里我怕是真的在自己的万劫不复里永世不得超生。
  营长在火车上说：“你应该感谢我这样的性格和我最后的良心，不然你早就看不到我了，你就只能在我曾经的绝望与伤逝中度过自己颓废的一生，带着怀疑与不信任在没有期望的日子里直到死去。”看来我真的要这样度过自己的一生了，遭猪瘟的教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