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开，别挡道！”战马狂奔，远处，一个年轻战士用力地甩起马鞭，向着云梨的方向跑来。
  “启禀少主，我军发现玉锦宥早已不在柔然城里，而是使用金蝉脱壳之计逃往洪周的增兵处东府行会。我们抓到了他的手下孙武，这一切都是孙武所说。”少年飞身下马，对着坐在马背上的云梨行了一个军礼道。
  云梨打量他一眼：十几岁出头的样子，眉目清秀，玉树临风。但看刚才骑马的速度，云梨就知道此人马术惊人，她不由暗自敬佩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云梨问道。
  “属下姓王，是贺宇将军下面的一名小将。没有名字，营里的人都叫属下王狗子。”战士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了不由地红了脸。
  “王狗子？”云梨蹙眉，不觉好笑，她想了想道：“这名字未免太难听了些，还是先改名叫王安吧。”
  “属下谢少主赏！”王安兴奋地答道。
  “王安，你先带着一万人马随贺宇在半炷香的时间撤离，然后我们在中游会和清点人数，在去赶往副少那里。你在那里把人给我看好，不许有任何闪失！”少女严厉地说道。
  “是！属下明白！”王安翻身打马，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风雪之中。
  王安，我赐你名王安。眼下在战火纷飞日子里，这名字就保佑你和昭城百姓平平安安吧。
  半炷香后，部分士兵已经撤离，云梨便吩咐将士，换上火箭，一路走，一路放箭。
  此时大风吹的凌冽，北风卷着干枯的草木，在空中飞舞。
  万人放箭，城池之内顿时火星四射起来。那千万只箭羽夹杂着红色的火苗，如繁星般闪耀。
  大风起兮，不过一时，柔然城内，便燃起熊熊大火。火光冲天，犹如白昼，顷刻之间，火势绵延数十里，烟雾缭绕。
  云梨坐在马背上，用力拉起弓箭，她嘴角上扬，露出一抹不易察觉地微笑：不是逃了吗，那么，我就放火烧了你的城池，看你回去怎么交代此事？堂堂洪周皇子，兵临城下之时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居然放下千万兵马，独自弃城而逃，简直窝囊至极！
  在射出最后一箭后，云梨带领着剩下的四万人马，前往中游。
  云梨等人一路风雨无阻，到了中游，云梨亲自点兵布置政局后，这才命令部队扎营休息。
  一夜血战，众人皆困，然而云梨并没有休息。
  “贺宇任北先锋将军，集结一千名斥候，分成五队分头自由出击。务必利用熟悉的地形对敌人的后续部队展开游击，尽最大能力骚扰敌军的粮草车队的前进，务必要将敌人拦阻在中游以北，要求时间一日完成！”云梨私下叫了四个人，暗自安排部队军事。
  一身戎装的年轻将领点头答道：“是！”
  “王安带着刚才征集的民兵三千，于中游渡口处设伏，囤积礌石和滚木，等待三日之后粮草军突破敌方的拦阻，到时候在上游与你们二位会合，指示你们二人后续动作。”
  两名将领同时答道：“少主，属下遵命！”
  云梨满意的看了看二人，然后“唰”的一声摊开行军地图。
  少女手指修长，洁白如玉。沿着东南一带画了一条线，低声说道：“何飞你带弓箭手八百人，埋伏于中游的菩提林，以弓箭游击的方式攻打敌方侧翼。一旦敌人发现你们，并进行猛烈进攻立即撤离，坚决不能与敌人正面对抗。明白吗？”
  相貌英俊的何飞连忙应是，他并不是原来云梨从千酯韵挑出来的原班人马，而是在故都城姚将军等人在前期招募的士兵，在云梨的部队到达故都之前，他曾经是当地有名的土匪。
  “少主，如果可以，我会想办法将敌人引往中游不远的马尾岭，那里全是沼泽，我又熟悉地形，一旦他们踏入一定让敌方有去无回！”
  云梨站在一旁，默想了一下，颇为同意地说道：“见机行事，如果可以，我许你担负全责！”
  何飞喜上眉梢，他高声道：“谢过少主！”
  “乌苏里，你带着第三队固守中游以北的城墙，做战时务必全力配合王安守卫中游。四位将军，我将我军一等军马全部交给你们四位了，整个昭城都将站在你们的身后注视着你们的行动！”
  乌苏里眼神顿时一凌，拉着一旁的王安，贺宇，何飞一同朗声说道：“我们四人定不辜负少主的期望，苍天有眼，所我们失败，就无颜面对昭城百姓！”
  “这一站是我们前往中游的重中之重，眼下我们被地方发现。所以我并不乎你们歼灭敌方的多少人，我只在乎你们通过不断的小规模袭击扰乱敌人方气多少？袭扰对方的粮草多少？打击敌人的战斗意识多少？我要的是使得敌方部队的士兵不得不疲于奔命，暂时缓解攻打阳春城的时间。诸位，时间是消磨敌方的武器，也是我们唯一的武器。只要我们扛过去三天，我们从故都要求千酯韵增加四十万的援兵必到！”
  云梨抬起头来，烛火照在她的脸上，有着一种晃非人世的美。
  年轻的女孩目光坚韧，她眨眼用着鼓励的眼光望向这些比她都要年轻多了的士兵。
  营帐狭小，灯火通明，云梨缓缓伸出手来指着地图，用着柔和的语调轻声说道：“各位，大战将至，眼下情况早以超出我们的预料。当前的情况更是容不得我等犹豫不决，琢磨半天。昭城正当国难之时，百姓、贵族更应该存有忠义之心，作为上前杀敌、保家卫国的我们。更加有着守护这片土地，保护这里子民的责任！”云梨坚定地说。
  “不论此战胜负为何，我们应该无愧于养育我们昭城的天地，无愧于自己的那颗良心，无愧于信任我们的百姓们！生死存亡，尽在此一战，诸位请各自珍重！”
  “少主珍重，我们定不负众望！”
  一双双手齐齐举起。门外北风呼啸，室内却是烛光摇曳。不远处，敌人早已磨刀霍霍地向着他们杀来。他们也明白，明日战争的重要性，不觉暗暗对着上天发誓。
  云梨一声令下，战士们纷纷转身踏出营帐休息。
  日出之后，他们就将奔赴各自的战场，就此之后，也不知何人能够回转，何人能够生还。
  云梨娇小的身影站在豆黄的烛光之下，巨大的作战地图摆在她的眼前，上面沟壑纵横，道道山梁河水，无不是昭城的风水宝地。
  云梨缓缓吸了口气，然后披上雪白的大裘踏出营帐。这时一个身影突然跑上前来，柔声的问道：“林儿，不，少主，你这是要上哪去？”
  王安提着一盏抽纱灯笼，穿着不大合身的军衣，脸蛋被冻得红紫。
  云梨见了，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低声说道：“你叫我什么？我去军需厂，你不睡觉去，在这干嘛？”
  王安自知失言，他不好意思地道：“属下睡不着，陪少主一起去。”
  云梨看了他一眼，她心里咯噔一声，忙了一天，哪个人不累，这回答，八成是瞎编的。她也不揭穿他，只顾打马上前，卷进风雪之中。
  中游有个地方叫戊戌撑，虽然守备不多，但是因为占据着阳春河的地势，水路交通便捷，所以还算繁华，俱统计拥有人口十万余。自从云梨送走了大批妇孺儿童之后，城内如今还剩下四万多新征的民兵。
  让这些没见过血的新兵去和洪周铁蹄对抗无疑是鸡蛋碰石头，云梨也并没有寄望于依靠他们保护中游百姓，比较起沙场的无情，云梨想了很久，最终决定让他们去这些地方。
  此刻，戊戌城的军需厂叮叮咣咣一片喧嚣。虽然时值深夜，但是还有无数的火把被绑在墙头闪烁着光辉。巨大的铜炉处处都是，男儿们挥汗如雨，各做其职，推着大大小小地推车在里面来来回回。
  “少主，这就是……？”王安瞪大眼睛问道。
  云梨目光深沉，脸上带着几丝遗憾，她低头似答非答说道：“这是中游戊戌城的军需厂，也是我军的希望。只可惜我们的时间太仓促，不然何惧二国兵马？”
  里面早就有人看到云梨，连忙小跑着回去通知。
  不一会儿，一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人急忙快步跑了过来来。云梨记得玉锦轩提过他，也就在七天之前，玉锦轩还说这个人只是戊戌城里颇有名气的一位铁匠。如今，他却摇身一变，成了中游戊戌兵会的兵器锻造司的首席指挥名媛。
  “少主，这么晚了过来，有什么指示吗？”男子上前行礼道。
  云梨摇了摇头：“我只是过来看看罢了。”
  “那大人要进去吗？”
  “不了，”云梨摇了摇头，定定的望着前面，铁匠满头大汗，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还有被灼烧的痕迹，他看着这位年纪轻轻的少女，微微有些发愣。
  这位少主和他以往见过的都不一样，年纪轻轻，可是看着她的眼睛里，却充满了活力。可她究竟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呢？铁匠丝毫感觉不到年轻人身上的那种浮躁和浅薄，她好像见识了太多，经历了太多，所以表现的如此淡定自若，又深沉如海，一时间居然让人看不透她在想什么。他在想，这位长官，一定是经历了风雨的，不然怎么会拥有这样一双眼睛呢。
  夜晚的风吹在云梨的脸上，冰凉一片。她穿了一身雪白色的大裘，衣领上的狐毛簇拥着她一张白皙的脸孔。
  “你去忙吧，我先走了。”
  “啊？少主？属下恭送少主！”
  老铁匠仍旧是当初面对朝廷官员的那一套，两腰弯低低的，那样子，差点将头贴在自己的膝盖上了，等铁匠抬起头之后才发现，人家已经走得很远了。
  战争在当天晚上就已经从远处的下游打响，阳春一代的原守备们被吓得两股战战。然而，战斗的最初却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激烈恐怖。
  如今敌方的后备力量似乎被牵制了，让他们不得不将大批军队回援防守，只是后方部队大乱，不时的出现小规模的骚动。
  云梨知道，那是有人在富芝山附近的狙击发生了作用，当敌方处于陌生的环境下，未免有些慌乱。
  战争到此时，他们也没有得到和兵会的消息，以敌军带兵出征的西楚将军吴阡的小心谨慎，云梨料到他一定会有所小心，所以她才派出五路兵马。目的，就是要给对方重视后方的顾忌和牵制。
  然而，西楚的吴阡是为优秀的将领，他可此玉锦宥那等人聪明多了。早年的他云梨略有耳闻——吴家世代为西楚效力，吴家的族人，在百年前就帮着西楚杀出一条血路，拥护着西楚皇帝在以北地区登基称帝。这绝世的将门传到吴阡这里，更是了不得的人物。在云梨离开的几年中，此人挑起战火无数，赤颜族的一半土地，全被他占领。
  虽然贺宇在故都出发时已经立下了军令状，云梨也对战略的进攻防守转移做出了周密的计划和方案，但是富芝山的攻势还是在不久就宣告战败。原来预期的三日防守连一日都没有撑下来，只是一个晚上，三千名将士除了贺宇逃了回来，其他的全部战死沙场，连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
  因为贺宇的失败，阳春城提前遭遇了来自西楚的全力进攻，战斗从太阳升起时开始打响，一直到子时时分才逐渐趋于安静下来，等到贺宇从小路逃回来，宣告了战事的结束和失败，三千民兵死伤大半，剩下的被打散，不知所踪。
  二国势如破竹，全力猛扑中下游，然而就在此时却在菩提林中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何飞带着一队彪悍的队伍好似飞刀一般插入西楚军的侧翼，不过八百人的骑兵竟借着林间独一无二的地势让侧翼的西楚军中走了整整三个来回。
  何飞等人胆子也大，一行人快马加鞭，烧毁了中央大旗，并点燃了敌军的中军大帐，为首的年轻将领一箭射穿了西楚军侧翼的将领的百合穴。当时箭上带着灼烧的火药和绳索，回拽的时候带走了西楚军半边烧黑的脑袋。
  西楚大哗，那名统帅的亲兵卫队当先追了出去，他们扬言要杀死何飞等人。等吴阡发现下令阻止的时候已经为时已晚了，于是，就在当夜西楚损失了八千名骑兵和三千名步兵，这一万余人马，全部被何飞等人拽到了马尾岭里，活活淹死在无人问知的沼泽里。
  以一万大军作为侧翼，竟遭此败绩，兵营里大怒，就连吴阡都控制不住军中复仇的爆吼声。迫不得已下，他不得不停下步伐，先将矛头对准了附近中游以北的乌苏里这队。奈何乌苏里人数少的出奇，机动性灵活，依靠附近的有力地形和特殊的环境，竟然带着不到五百人对着西楚铁蹄进行了地毯式的扫荡。他们游击了两日，仍旧没有丧失战斗力，为中游一代的城防赢得了难能可贵的时间。
  可是就在两日之后，西楚突然停止所有的攻势，就在乌苏里疑惑不解的时候，吴阡突然下令全军伐木，几十万大军齐齐出动，不出一个时辰，偌大一片松叶林全部被砍伐干净，乌苏里的五百人游击军彻底暴露于敌人的眼皮之下。
  云梨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眼睁睁的看着乌苏里带着五百人像是一颗石子一样被敌方的铁蹄踢飞。
  马蹄滚滚，只是一个冲击，就将那一处小小的水花平息了下去。
  “我们绝不服输，誓死保卫昭城，绝不向西楚低头！”
  零星的冲击声遥遥的传来，整个中游城头一片死死寂。无数战士们脱下头盔，眼望着在城外奋战的战友，云梨流下眼泪，背后的看兵更是老眼纵横。
  烈火如歌，用了整整三日，西楚终于对中游一代完成了第一次合围，司徒敬站在吴阡的身边，恭敬说道：“启禀将军，我们已经从抓来的民夫口中查探清楚，城中的统领他们的将领是个女子，也是洪周的叛徒，名叫林婉芸。”
  “林婉芸？”
  这两个字很平静的从吴阡的口中吐出，缓缓眯起眼睛，他突然想起了若干年之前，那个晴朗的日子，他受邀随当时十七皇子白庭瑜去洪周参加太后生日宴席，席间他远远的看见林婉芸的袅袅舞姿。
  昔日青岩红瓦，九曲回廊，无意的眼神相会，竟然见她回眸一笑。远处书墨清香，淡远飘来，少女舞姿绝美，一曲靡裳羽衣舞倾倒了当时所有的人。那日平和的风吹过她单薄的背影，裙角飞扬，乌发如墨，雪白的绣鞋边沾了浅浅的青苔，笑如春花……
  他不明才，为何短短几年，少女却变成如此模样，她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要选择血马江山这样的道路。
  不过是几年的时间，可是吴阡却觉得似乎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依稀记得少女随玉锦轩逃出洪周那一天她对当时玉锦宥说的话：她独有空有锦绣才华，却只能做个宫廷女子。她不懂变通之道，不善权谋之术，惹得家族血染千秋。
  往事如烟，吴阡不觉心凉一片，多少年过去，死的死，变的变，离的离，分的分。终究不在是当年的锦瑟华年。
  “将军？将军？”
  司徒敬低声说道：“请将军下军令。”
  “停战，休息几日，放他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