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下亲身到此，众多的下等佣妇惶惶然地跪了一地。
  姬秋鱼拉起金蝉儿的手，在众多佣妇艳羡与嫉恨的目光中，走到宇文厚的跟前，坦然地跪下行礼，平静地道：“奴婢参见大殿下。”
  这是她出生十七年来第一次自称奴婢，也是第一次对着父皇与母亲之外的第三人下跪行礼。
  相比姬秋鱼的坦然与平静，宇文厚有些吃惊和不适应，但是也没有马上叫她起来。
  因为他明白她的意思。
  他的神色有些复杂，沉吟了一会儿后，说道：“以后若是没有旁人在，就不用这样了。”
  ……
  这一天，正值姬秋鱼入府洗衣整整两个月后，她和金蝉儿一起成为了大皇子宇文厚的贴身侍女。
  宇文厚本来只有一名贴身侍女小晴，现在加上她们两人，就是三个了。
  贴身侍女虽说同样也是下人，地位却是最下等的洗衣妇没法儿比的。整个府第数百口人中间，除了宇文厚以及他的王妃以外，就数贴身侍女大，就连王府里的管家也要给上几分薄面。
  住的地方当然换成了整洁的单人房，虽说远远比不上姬秋鱼在故国皇宫里的寝殿，但是比起肮脏简陋的仆佣房，又要好到天上去了。
  宇文厚今天的兴致似乎很好，他亲自领着姬秋鱼和金蝉儿去她俩的新住处，还仔细地看了一回房里的布置，回头冲姬秋鱼道：“这地方自然比不上南梁的皇宫，你就将就住下。要是缺些什么，回头跟我说一声，我派人送来。”
  姬秋鱼低眉说道：“殿下这么做不太合适，奴婢已经很知足了。”
  宇文厚微微颦眉，显得有些不悦，他明白姬秋鱼的意思，但是也没说什么。
  “谢谢殿下，奴婢会伺候好公主的。”金蝉儿面露喜色，打破了冷淡下来的僵局。
  姬秋鱼听了微微皱眉。
  宇文厚点了点头，对姬秋鱼说道：“你今天先歇着，明天收拾一下，换上一身好衣裳，再去拜见主母。应用的衣物，我呆会儿让小晴送来。”
  主母，就是王妃了。大皇子宇文厚封齐王，只有一个王妃，没有侧妃，主母就是齐王妃。
  姬秋鱼低眉道：“是。”
  宇文皇转身离开，走过姬秋鱼身边，略微停留了一步，低声说道：“王妃是那个女人的远房侄女。”
  姬秋鱼心头微颤，不自禁地瞥了宇文厚一眼，这才注意到这位大皇子的眉眼间似乎隐藏着苦涩。
  宇文厚离开后，姬秋鱼坐在床畔，默默地思索着他刚说的那句话。
  王妃是那个女人的远房侄女。
  这句话里可供玩味儿的信息很多，她知道，“那个女人”自然指的是当今皇后，也是大殿下的母后。以常理论，这门婚事当然就是由他的母后指定的。
  其次，是“远房”的侄女而非亲侄女，这说明当今皇后的娘家人丁单薄，家族不盛，否则哪里轮得到一个远房的疏亲嫁入齐王府做正牌王妃？
  姬秋鱼早在梁国做公主的时候，就对魏国朝堂的大体情况有所耳闻，宇文厚透露出来的这些信息，跟她先前了解到的正好对得上。
  东陆各国宗室立嗣的规矩都是立嫡不立长，宇文厚虽然是皇长子，却因为母亲出身微贱，很早就被排除出了择立储君的范围，他也刻意低调木讷，早早远离了储君之争。如今的魏国太子是当今皇后的儿子，但是太子体弱多病，为人又老实懦弱，所以地位并不稳当。竞争太子之位最有力的是二皇子宇文炬，他的母族十分贵盛，是魏国的世家大族，他的外公和舅舅也都是当朝重臣，在朝中的势力树大根深。同时，他还有魏帝的姐姐长公主的护持。
  皇后和太子一方名份正，二皇子一方人马多根基深，两方总体来说势均力敌。明争暗斗了许多年也没个分晓，魏帝的态度更是暧昧不明。在这种情况下，统兵作战多年、在军中素有威望的大皇子宇文厚就自然成为了两方人马想要极力拉拢的人物。皇后将自己娘家的远房侄女指婚给他，就是这个意思。
  宇文厚娶了皇后指婚的王妃后，对皇后更加恭敬，却也止于恭敬而已，在公事上并不偏向着太子一方。当然，他也同样没有偏向二皇子宇文炬一方。两方都知道他是想明哲保身，不趟浑水，却谁都拿他没办法，毕竟总不能把硬逼他，将他撵到对方的阵营里去。
  姬秋鱼暗暗思索了一回，站起身来对金蝉儿道：“蝉儿，走吧，咱们去拜见齐王妃。”
  金蝉儿睁大眼晴讶异地道：“殿下让我们明天再去拜见的呢，我们现在还是蓬头垢面的，穿着洗衣妇的衣裳，就这样去拜见不大妥当吧？要不，还是等殿下派人把衣裳送来，咱俩换上，梳妆好了再去？初次见面也好给王妃留个好印象。”
  “好印象就是坏印象。”姬秋鱼平看着梳妆镜里衣衫敝旧的自己，平静地说道：“就现在，就这样去，刚刚好。”
  王府花厅，齐王妃端坐在翡翠屏风前，悠闲地品着江州贡献到皇宫里，又由皇后分赐到齐王府的顶级雀舌茶，姬秋鱼和金蝉儿并肩跪在面前，恭恭敬敬地齐声道：“奴婢拜见王妃。”
  看着眼前这两个衣衫敝旧、蓬头垢面的落魄女子，王妃心头不禁生出几分怜悯之意，她自幼出身寒门，直到后来得到当了皇后的远房姑妈的提携，才得以攀上高枝嫁入王府，她能体会到身处卑贱的滋味。
  然而，当姬秋鱼抬起头展露出美丽绝伦的面容后，王妃心中的怜悯立刻化作了震惊与嫉恨——世间竟然会有这等神仙般的人物？眼下虽然粗头乱服，也丝毫难掩她清丽高贵的气质与夺天之妒的容颜。
  王妃定了定神，敛去目光的惊讶之色，说道：“起来吧。”
  姬秋鱼和金蝉儿站了起来。
  王妃望着姬秋鱼道：“你就是南梁的琉璃公主？”
  姬秋鱼低眉道：“奴婢是亡国之人，公主什么的，是不敢想了。”
  王妃展露出贵妇特有的温和笑容，说道：“你原是金枝玉叶，如今到我府里做了奴婢，着实委屈得很。不如这样吧，我老家有个表亲还未娶妻，由我作主到贴嫁妆将你许配给他怎样？那里虽然及不上王府富贵，却也是正经的大户人家，你过去后舒舒服服的做少奶奶，岂不比当下人强？只要你点头儿，王爷那边儿由我替你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