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一下。”彭老头丢下话之后，就进入内房准备，两个儿子也和他同行。
  等的时间不短，伽蓝有些焦躁时，彭老头才和两个儿子出门。青布衫，黑腰带，铜铃铛，还套着黑斗篷，嚯！典型的赶尸人装扮，一股阴沉庄严混杂的气息扑面而来。
  彭老头也不算全副武装，毕竟铜锣没有拿出来。
  他带着两个儿子，来到种尸地，随即口中念念有词，就像跳大神一样，手舞足蹈一阵，然后做出双手扶胸的姿势，对尸体鞠躬。
  古老行当的手艺人做事规矩讲究，譬如山民入大山采药材，事前都要虔诚拜山，药材年份不到坚决不采。出远海捕鱼的渔民，杨帆之前要祭奠海神龙王，收网时要挑出未成熟小鱼。
  道家讲究敬山敬水敬神敬天地。老者的诚意打动了我，我们也有样学样，对着木桩鞠躬，只有钱昆一个人后面打哈欠。他也是欠收拾的，被伽蓝踹了一脚后，鞠躬的动作比谁都标准。
  老者和俩儿子捣鼓一阵，将树桩拔起，三人嘿哧嘿哧抬了出来。
  刚好到门口时，彭老头家中女人孩子回来，一个六七岁的可爱姑娘，瞧见父亲和爷爷抬着树桩，睁大眼睛问道：“爷爷，你们抬木头桩干吗啊？”
  “带小西西出去耍，我有正事。”老头吩咐道。
  小女孩妈妈急忙拉住她：“来客人了，爷爷有事，咱们再出去玩。”
  两个儿媳和老婆子带着好奇女娃，又出门了。
  进屋之前，彭老头瞥了一眼钱昆和麻成，眼中带着询问。他的意思很明显，少儿不宜。
  钱昆一愣，口吻嚣张道：“看什么看？别看我长得一表人才，但是论年纪，你肯定比我小，最好有点眼力劲好不好，小老弟！”
  结果吃了伽蓝狠狠一板栗，除了小老弟，背后还有大姐大呐！
  师父苦笑解释：“彭老弟，确实他是个怪胎，十岁小孩的皮囊里，住着的是一个老王八。至于另外一个，倒是孩子，不过让他开开眼界也无妨，天生的阴阳眼。”
  “原来如此，你们这一伙人，倒是稀奇古怪。”彭老头撇撇嘴说道。
  “守住门口。”彭老头对大儿子吩咐道。
  无窗密室，白烛九只。
  彭老头对尸体说一阵苗语，最后几个字说了汉语：“打扰了。”
  随即他在木桩上一阵捣鼓，触碰了机关，咔嚓咔嚓声后，他叫二儿子扯下木桩下半部分。
  就像一个粉末胶囊，露出被黑麻布包裹的尸体。
  一股混杂药水的尸臭味弥漫空中。
  扯掉空心木桩下边后，彭老头二儿子按住捧着尸体下边，接着彭老头一手扶着尸体，一手小心托起上边木桩。我和王天眼本想上去帮忙，结果被老头眼神制止。
  老头口中念念有词，随即猛然睁眼，铃铛一摇，整个尸身竟然笔直挺立起来！
  老者将黑布包裹的尸体靠在柱子边，柱子有些古怪，有些突起和凹陷。彭老头小心揭开黑布，刚好将尸体手脚搭在柱子突起凹陷处，刚好合适。
  一个秀气少年。
  脸色惨白，却也能穿透岁月的烙痕，窥见少年身体活泼的气息，以及少年临死前无边的惶恐绝望。
  “十多年前赶尸时遇见，估计迷路后饿死不久，怕他被野兽吃完，所以收拾一番赶回来了。可惜了，这么好的一个年纪。”彭老头轻叹道。
  我们走近几步，突然钱昆失声道：“鬼书！”
  天下符纸千千万，却能归为八类。
  天书、神书、地书、内书、外书、鬼书、中夏书、戎夷书。
  鬼书者，据传乃鬼言所书，人所不能识。可是很多符纸纹箓，却由鬼文所书写，为何？那是因为鬼文虽不知含义，却能够获得。天地雷霆发怒，被雷电击死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很小一部分人，雷电之击后死尸或者附近物体上会有图文显露。这就是前辈们获得鬼文的最多途径，《云笈七签》记载的这类鬼文就有几百上千之多。
  鬼书雷篆，乃妙文偶成，外应天雷，内呼真炁，颇有妙用。
  一代代前辈们钻研探究，不停摸索，很多已经铭刻到符纸之上，镇鬼驱邪的鬼书符纹，往往有不凡力量，天威自成。古人常有，天打雷劈的说法，和鬼书成形有莫大干系，非是一派胡言。
  道家鬼书符纹倒也不少，各派有各派的传承，我也是见过几次。钱昆的惊讶，我反倒有些奇怪，鬼书虽不说烂大街，倒是也并不罕见，他惊讶个锤子。我仔细瞧了赶尸镇压的鬼书符纹，倒是发现一点线索，和曾经见过的茅山道符纹图案及其类似。
  我还未仔细考察，彭老头就将厌胜符纸揭下，本来直挺挺僵硬的尸体立刻软下来，手脚搭在突起处，像一熟睡之人躺在太师椅。
  尸体体内发出一声怪声，如同蛙鸣。
  “怎么回事，要尸变了吗？”伽蓝如临大敌，一手降鬼符，另一手掏出暗红匕首。
  不过她的眼眸里，哪里有半点惧怕，满满的都是一种称为兴奋的情绪，眼中冒光巴不得尸变。我不由怀疑，假如她是赶尸人，此时尸体恐怕会活蹦乱跳。
  她的心思，我们都懂。
  彭老头还不太了解，笑笑说道：“姑娘莫慌，是尸体蛊虫苏醒，就靠这种小家伙，才能让赶尸人省心省力。”
  “能活这么长？尸体都十多年了。”伽蓝惊讶道。
  彭老头颇为自豪道：“苗族人用蛊天下一绝，说第一也不为过，别说十多年，有的蛊虫能潜伏百年呢。当然喽，小东西不是真活了十几年，其实是沉眠十多年，若是一直赶尸，能帮我们手艺人五六十天的忙。”
  “能把它叫出来看一看不？”伽蓝好奇问道。
  彭老头摇摇头：“不行，若是唤出来，它没尸心为食，很快就死去。这还是其次，最重要赶尸人对蛊师有诺言，不可将蛊虫示于外人。”
  伽蓝点头，灿烂一笑：“理解。”
  “得罪。”彭老头道歉一声，随即动手解开尸体衣服，露出尸体上的封印咒图。
  少年上半身几乎都是符纹，血红丹砂所绘画，图纹禁制的诸多节点，内通身体五脏六腑，顺应循环经络。
  五行相生，禁制繁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