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目妖王拖动着庞大的身躯前进着，它每踏出一步，地面上的石块都会微微震动。
  它踩在北城墙的残垣断壁上，仰天咆哮着，宣告着自己的胜利。
  不用刻意去看城内的情况，小白也大概知道此刻城中恐怕已经是骚乱与恐慌混杂一片了。
  “你还有力气对吧，赶快离开这里。”
  将军持着断剑，挡在了那血光之前。他运转力量封住了左手的经脉，受伤的左手此刻已经不再滴血。
  百目妖王喷出腥浊的气息，身上的无数眼睛都向着将军看来，这个气势汹汹的小个子没有当场死亡使它感到很不满。
  将军用魁梧的身材将小白挡在身后，用下命令的语气说道。
  “快点离开！我可挡不了它太久。”
  小白闻言，有些力不从心地爬了起来，将手放在了将军的背后。
  治疗术，增幅术，防御术...
  虽然这种比较低阶的魔法对于这种层面的战斗没有太大的效果，小白还是希望自己能够或多或少地帮一点忙。
  “行了，快走！”将军大吼。
  小白默默离开，感觉自己有些狼狈。
  百目妖王带着浑身血光，发起了冲锋，血光在黑夜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线。
  断剑与利爪交锋，利爪顺利地破开了将军的甲胄，将军口吐鲜血，横飞了出去。
  碎石飞溅间，百目妖王一声怒吼，抓住了碎石堆中的将军，将他死死摁在了一块巨石上。
  将军奋力反抗，青筋暴起，却根本无法撼动百目妖王强悍的肉体半分。
  一声爆响，一枚飞速的弹丸飞来打在了百目妖王臂膀上的一只眼睛上。
  百目妖王吃痛，愤怒地看向远处举着火铳的小白，眼神如刀一般剐过小白的身体。
  这种东西自然不可能伤害到它，但是蝼蚁的狂妄激怒了它，它必须让蝼蚁付出血的代价。
  小白叹了口气，收起了火铳，他已经没有时间去装填第二发了，当然，也再没有必要。
  “师傅在上，救救你徒弟吧。”小白自言自语。
  他闭上眼睛，腥风吹在了他的脸上，小白觉得自己似乎已经能看到百目妖王剃刀一般的森森利齿了。
  “畜生，休得猖狂！”
  一把巨剑，一把比百目妖王身体还要巨大的剑不知从何冲出，撞在了它的身体上，剑锋贯入了它的身体，带着它直直地飞了出去。
  小白只觉得一阵暴风袭面，睁开眼时，就只看到了一地的蜿蜒血迹。
  废墟临对的悬崖峭壁之上，传来百目妖王不甘而痛苦的怒吼。那喊声凄惨绝望至极，恐怕能直直把人逼疯。
  又是两道巨剑飞过，消失在了黑暗之中，随即，传来了巨剑贯穿血肉岩石的声音。
  小白听见了百目妖王又一次响起的凄厉惨叫，悬崖那边血光漫天，只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他定神看向飞剑来临的方向，半空中站着一位剑眉星目的中年男子，身着一身暗红华服，目光如炬。他左眉处有一道半寸长伤疤，似乎是曾经被某种利器划伤的。
  “城主...”将军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就是程若和程心两姐弟的父亲，现任云岩城城主，程无。
  “莫慌。”程无袖袍一挥，六道巨剑赫然显现，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极速冲往百目妖王的方向。
  化物。小白惊叹，程无的实力，离那所谓的终极，只差一步！
  与程若的力量形式不同的是，程无的每一道巨剑，都是真实而永久地存在着的。程若所化出的水晶在撤回力量之后便会消散，而程无所创造的巨剑，则是永久存在着的！
  每一柄剑，都是绝世神兵！
  百目妖王的气息在巨剑连续贯穿的声音中渐渐消失，天空中笼罩月亮的血红也渐渐褪去，恢复了清冷的模样。
  刚才还不可一世的百目妖王，此刻居然已经是巨剑下的亡魂了，程无的实力，着实是深不可测。
  得救了。小白却高兴不起来，这一夜，云岩城损失了近百名守卫军战士，受伤者更是两倍不止。再一次经历了他人的死亡，小白的心中愈加沉重了。
  他抬头望望程无，对方正高高在上地站在明月之下，像是一颗孤高而遥远的星。
  “如果你早一点来的话，他们是不是就不会死了...”小白低声地说，像是在问自己，“明明你一直在城中，却一直等到城墙塌了你才出现...”
  清晨的时候，守卫军们将这场灾难中牺牲的将士和平民们，近三百余人，整整齐齐地用白布盖上，聚在了一起。
  牺牲的人中，多数是被城墙倒下时溅射的巨石砸死的，其中有守卫军的士兵们，也有为了救人而折返的护卫队，更多的则是无辜的平民。
  而被黑色触手吞噬的将士们，都永远地消失了，成为了百目妖王众多血眼中的一部分。
  小白看着城墙上的缺口，和墙脚下凌乱的废墟，残垣断壁之间，还埋藏着一个不知名的尸体。
  他就在某块巨石下面，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小白感觉自己心里的一小块，也被敲下了埋在了那里。
  强者之间的争斗，都是需要伴随着弱者的牺牲吗？
  百目妖王已经气绝，被乱剑钉死在了万丈悬崖之上，那浑身诡异的红色眼球，也都失去了神采。
  “血祭之法。”程无眉头紧锁，“是妖族的邪祟之术，究竟会是何人所为呢？”
  城中的不少民众们都纷纷赶来，一些妇女儿童们在牺牲者面前哭泣落泪，痛不欲生。
  那里面或许有她们的丈夫或者是哥哥弟弟吧，小白心想，痛失亲人，肯定比被折断手脚还要痛苦吧。
  更多的人，则是围在了程无的身边，对城主昨夜英勇的出手保护感恩戴德。夸赞之词不绝于耳。
  小白心中发冷，或许是秋意太浓了罢，他穿过人群，想要默默离开这伤心之处。
  “这都是城主的功劳啊...”有人竖起大拇指说道。
  程无默然不语。
  小白闻言突然觉得心中无比难受，他冷冷地说道。
  “那白布下躺的不是他！昨夜血流成河的也不是他！为救人埋在乱石底下的也不是他！为何倒头来却要说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小白面容痛苦而扭曲，忍不住大喊出声。
  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干涩嘶哑，全然不像人声。
  众人的目光汇聚过来，如同长矛一般，誓要将眼前这个大逆不道之人审判。
  “他说得对。”程无看向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叹了口气，“如果我能再早来一刻钟，这里躺着的牺牲者，能少掉四分之三。”
  “只可惜我在闭关，没有察觉到城中异动。”程无沉痛地说，“昨夜镇守的守卫军将士们，没有一个临阵脱逃的，他们每一个都是铮铮铁骨的好儿郎。”
  众人唏嘘，纷纷出言安慰程无。
  “对你来说，修炼就这么重要吗？你明明已经足够强了。”小白双目中血丝密布，质问程无。他只觉得心中苦涩无比，却不知道该如何倾诉。
  程无伸手制止了即将暴动的人群，上前一步，对小白说道。
  “这些人的牺牲，是对在场每一个人血的教训。然而如果昨夜我没有来到的话，结果只会比这糟糕千百倍，因为除了我，没有一个人能够制止这场灾难。”
  他诚恳地说：“小兄弟，我知道你心中悲痛，但你要知道，我也不是神，没办法保护所有人。我的这一身实力，也是自己一点一点修炼出来的，我之所以闭关，是为了将自己维持在巅峰状态。我不能保证让每个人都不受伤，只能尽力护全我能保护到的人。如果有一天，我没办法保护他们了，那这云岩城，也就从此不复存在了。”
  “我知道。”小白神色凄然，“我只是在自暴自弃。”
  他低下头，死死地捏紧拳头，骨骼劈啪作响，两滴晶莹的泪水打在地上。
  “如果我同你一样强大的话，我就能保护好他们了，是我太弱了...都怪我太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