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陛下是真的有要是处理，吩咐了谁都不见。”青珏伸手拦住秦桑，劝阻道。
  秦桑抬了抬眸子，声音冷厉如寒冬腊月里呼啸而过的风，一字一顿道：“我再说一遍，让开。”
  “帝姬，陛下是真的……”青珏话还未说完，便觉脖颈处一阵冰凉，他甚至能感觉到尖锐的刀锋微微划破皮肤的刺痛感。
  “让，还是不让。”她眼眸中不带一丝光亮，只留下一片冷寂。
  “青珏，”殿内缓缓传出凉薄的声音“让她进来。”
  青珏迟疑了片刻，神色复杂地看了秦桑一眼，最终还是侧了侧身子。
  “帝姬，”他骤然叫住正欲踏入殿内的秦桑，有些急切地开口解释道“陛下他是有自己考量的，他……”
  “我只想听他自己告诉我原因”青珏话尚未说完，便被秦桑冷冷打断道“而不是借他人之口。”
  说罢转身，衣袂翻飞间带出的冷冽让他不紧往后退了半步。
  他怔怔地往向殿内，瞧了瞧逐渐阴沉的天色，这皇宫，终究是要变天了……
  “药呢。”秦桑面色淡薄如水，话语间的疏离和冷漠问得南陌心中骤然一紧。
  “你不是都已经知道了。”南陌正在批阅奏章的笔尖顿了顿，回答道。
  他做这件事开始，便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没想到竟会来得这么快罢了。
  “为什么。”她紧握着拳，极力忍耐着心中几乎要叫嚣而出的怒气。
  他动了动微垂下的羽睫，声音混沌低哑：“秦桑，朕也有朕的身不由己。朕不能因为事事都顾及你的情感得失，而将大局至于不顾。”
  “大局？”她怒极反笑“什么才是大局？为了救区区一个贵妃的性命就将一国之后的生死置之不理，这就是你口中所谓的大局？依我看，不过是你为了你自己的一己私欲而找的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
  “秦桑！”南陌猛然起身，冷若冰霜的面容上带着隐隐怒气“你莫要无理取闹！”
  “这就生气了？”秦桑讥讽似地笑了笑，随即又立马抬袖半捂着面容，故作惊慌道“哦，我差点忘了，夏贵妃如今可陛下的救命恩人，陛下自然将她放在心尖上护着，又岂是我能随意出言不逊的。”
  南陌的脸色愈发阴沉，深吸一口气，再无半分耐心“秦桑，你别太过分。朕待她如何，又带你如何，你看不明白吗？”
  秦桑轻笑了一声“以前是明白的，不过”忽而眼眸冷漠了下来“现在却完全看不明白了。”
  闻言，南陌只觉得胸口铺天盖地的怒气几乎要将他淹没，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一双节骨分明的手便已先行扼住了她的喉咙，他眸中的阴鸷决绝“秦桑，你别逼我。”
  秦桑唇瓣笑意愈盛，她轻闭了闭眼，却只觉得眼眶渐渐酸楚“你若是想杀了我，那便来吧。”
  南陌盯着秦桑决绝的面容，只觉得头疼得几乎快要炸裂一般，手中的力道不由自主地愈发收紧，直到感受到手背上一滴冰凉，才猛然清醒过来。
  他这是怎么了，南陌惊慌失措地看着面前捂着喉咙剧烈咳嗽的秦桑，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他刚刚，差点杀了她，杀了这个自己拿命去守护的人……
  “阿桑，朕，朕不是故意的，”南陌面色苍白，颤颤地伸出手想要触摸秦桑，却又怕再次误伤她，只能停在半空中不敢动弹“朕也不知道朕为什么会这样。”
  “你看啊南陌，这才是你”秦桑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点点沙哑“你要所有人都顺着你，在你的掌控之下，只要稍有逆反，不论是谁你皆可置其余死地。真真是薄情寡义，冷漠决绝到了极致。”
  “只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她扶着桌角缓缓直起身子，冷冷地看着南陌，开口：“依你的性子，我绝不相信你会仅仅因为夏舜英替你挡了一箭，就不惜与我闹翻、甚至将严蓁蓁的安危置之度外。难道在你眼中，堂堂南楚皇后的姓名还抵不上区区一个贵妃吗？”
  “正因为她是皇后！”南陌猛然出声，眸中漆黑暗沉一片，压抑得叫人心中发慌“秦桑，正因为她是皇后，你，明白吗？”
  秦桑蓦然慑住，她摇着头，一步步后退，嗫嚅着嘴唇：“不，你……不会的……”
  南陌见状，心口蓦然一紧，他上前一步，伸手想要将她拥入怀中。
  “为什么！”秦桑近乎尖叫狠狠拍开南陌伸向她的手，疯狂地质问道“她对你有什么威胁能让你这般狠心?严家势大非她所愿，朝堂争斗又与她何干?她根本就什么也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秦桑强忍着的泪水终于滑落，冰冷的感觉立刻沁入心中：“她身子那样弱，即使有我的药支撑着，也断然活不过二十五岁，你便再等几年又能如何呢……”
  倏尔，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秦桑紧紧药着牙关，身体开始不住地簌簌发抖：“你是知道的对吗?你知道蓁蓁她根本活不过多久了。”
  南陌闻言，猛然一怔，张了张嘴，极其干涩得唤了声她的名字“阿桑……”
  逐渐地，一切事情在她脑海中开始变得清晰明了。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怪不得先皇驾崩之前执意要南陌立严蓁蓁为后。
  想要借助严家势力巩固皇权，成为南陌在朝堂之上的有力后盾仅仅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为了后续的善后能够做的干净利落。
  放权容易收权却难。
  前期严蓁蓁既可以成为联系南陌与严家之间的纽带，后期便亦可成为严家做大擅专，威胁皇权的有力支撑。
  可蓁蓁身体病弱，根本活不了多久，即便是那天病死宫中也实属情有可原，根本不会有人说什么。
  如此，岂不是可以想用就用，待无利用价值了，便是随手丢弃也毫不可惜?
  想及此，秦桑突然开始大笑起来，甚至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当真是我的好姨丈，竟心思缜密至此。生前便能用一出狸猫换太子骗了我们近二十年，就连死后也不忘步步谋划算计。”
  她身体开始不住地簌簌发抖，，紧紧咬着牙关“
  “秦桑，”南陌看着面前之人泪声俱下的句句控诉，心口痛得几近麻木，他想伸手抱她，却最终还是将指尖缩回了袖口，垂眸哑声道“自古帝王之路，向来血腥扑鼻。”
  “可她是你的发妻，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秦桑咬着牙，红了眼眶。
  “她不是！”南陌上前再次揽过秦桑，细细亲吻着她每一个指节，长睫轻颤，每一个字都温柔得让人沦陷“你才是，阿桑，我的妻子，自始至终，都只会有你一个。”
  “不，我不是”秦桑猛然抽出自己的手，眼眶中泪水还来不及落下，衬得她眸中一片晶莹，她唇边笑容疏离而冷淡：“我只是永安帝姬，自始至终，都只是帝姬。”
  只消一句话，南陌呼吸一窒，几乎让他天地推卸。
  “秦桑！”他一把揪紧秦桑的右手，骨节用力掐下去，劲道直达让她手腕处的血色迅速褪去，痛得她只感觉到一片麻木“你再说一遍。”
  他的手臂也在不住地颤抖，手中力道越来越大，目光阴鸷如隼般紧紧地盯着她，仿佛她敢再重复一遍，便立刻捏碎她的手腕一般。
  她终于哭了。
  她也不说话，只是咬着唇，却止不住眼泪断了线般地砸在地上，一声又一声。
  他听得心碎，手中力道猛然一松，酸麻如蚁蚀的疼痛缓缓氤氲，染布他整个胸腔，仿佛有什么东西死死哽在他喉中，竟叫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阿陌，”他听见她缓缓开口，哽咽着“我在战场上见过生死，看过诡计，手上亦沾染过鲜血。我自认为并非温良敦厚之人”她顿了顿了，抬眸对上他“可我也绝非冷血无情之辈。”
  “我原以为我至少是有那么一点了解你的。”她歪着头笑着，泪水在眼眶里越积越多“你说，究竟是我太傻，还是你伪装得太好?”
  皇家争权夺位的手段，朝堂翻云覆雨的阴谋，她没有单纯到觉得南陌只凭一个皇长子的身份就可以安安稳稳地登上九五之座号令群臣。
  她明白他有野心，有算计，背后的手段甚至可能比她想象的更加阴狠。可是她到底还是是低估了他，她以为至少对于那些根本就无辜的人，他万不会决绝至此……
  “一个严蓁蓁便能叫你如此，那我呢?”秦桑紧闭着双眼，强忍下几乎要夺眶而出的泪水“我手中的璃龙青玉对你的威胁不是更盛，将来，你是不是也会这般对我?”
  人对权力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他今天可以为了牵制严家要了严蓁蓁的命，那将来他是不是会为了兵权置她于死地？
  她不敢赌，甚至不敢给出一个否定的答案。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的信任，竟被磨灭至此？
  南陌倏然一怔，眸色愈发暗沉，一双漂亮的瞳底陡然卷起浪潮似要席卷天地一般，他声音低哑得可怕，却带着微不可闻颤音“在你心中，就是这般想我的?”
  秦桑嘲讽似地勾了勾苍白得毫无血色的唇瓣：“你既都做了，还会在乎别人怎么想?”
  南陌垂着眸子，眼睫在他有些苍白的面容上打下一片灰暗的阴影，他想张了张嘴解释些什么，可却偏偏却半个字也发不出来。
  “阿陌，你还要什么，你告诉我，我都给你好不好？”她微微笑着，哽咽着发声“药我不要了，兵符我不要了，秦家军我也都不要了。”
  “你的爱，我也不要了。”
  南陌的身体瞬间僵硬，一双眸子瞪圆了直直地看着面前之人，怔了许久方才回过神来。
  “不可以，”他伸臂用力将秦桑揽入怀中，那力度几乎要将她捻入血肉之中，她清楚地听到他在自己耳边几乎要将牙齿咬碎“秦桑，你要是敢离开我，我就亲手折断你的双手双腿，将你囚禁在未央宫内，让你一辈子都逃不开我！”
  他死死地将秦桑抱在怀里，心中压抑得快要窒息。只要一想到秦桑会离开自己，他胸口铺天盖地地怒气和杀意便足以将他所有的理智尽数吞没，让他彻底陷入疯魔。
  秦桑猛然一怔，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第一次，她开始对面前朝夕相处之人感到切实的害怕和恐惧。
  “阿桑，你知道的，你知道我做得出来的，所以”南陌放缓了语气，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秦桑柔顺的长发，明明声音低柔宛若情人间最亲昵的低喃，可却字字强权“不要再说今天这种话了，也不要逼我真的这样对你，好吗？”
  “你疯了，”秦桑嗫嚅着唇瓣，一双美眸中蕴满了泪水与惊惶“南陌，你疯了。”
  他怎么可以对她说出这种话？他怎么可以……
  未央宫外的雨越下越大，也越下越冷，秦桑只觉得自己从心尖开始，四肢百骸都冰冷得发僵，一点也动弹不得。
  秦桑看着面前之人顺着自己光洁的额头一点点落下温热濡湿的吻，在感受她的面容上的咸涩后微微一顿，随后轻碰了碰住她微凉的唇，低声呢喃道“阿桑，乖……”
  她什么也做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