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劳贵妃娘娘费心了。”青珏恭敬地从夏舜英手中接过汤羹。这几个月来，她总是这般风雨无阻地每日为陛下亲手制作些甜品糕点，却从来不曾踏入养心殿半步。
  这般温良恭顺、进退得体，又处处真心实意地为陛下着想，实在很难让人让人不对她产生好感。
  若是永安帝姬有贵妃娘娘一半善解人意，陛下又怎至于这般费心？
  想到这，青珏不由地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这已经快三天没合过眼了。”
  自从将永安帝姬软禁之后，南陌便一直将自己关在养心殿中，除过上下朝之外几乎不曾踏出半步，俾夜作昼般地处理政务，这几天来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浅眠了三四个时辰。
  闻言，夏舜英脚步顿了顿，缓缓转过身，梨涡清浅：“这莲花羹，可否由本宫亲自端给陛下？”
  青珏思索了片刻，点头道：“也好，那还请娘娘多费心了。”
  夏舜英微微颔首，莲步轻移，入了殿内。
  “陛下，贵妃娘娘来了。”一旁随侍的太监侧身通传。
  南陌翻阅着手中的奏折，头也不抬，淡淡道：“嗯，放下吧。”
  “莲花羹不宜久放，否则其祛火清心的功效便会大不如前。陛下还应尽快使用才是。”夏舜英笑容依旧不浓不淡。
  祛火清心？南陌手中动作一顿，眸色凉凉“你想说什么？”
  夏舜英微微低头笑了笑“能让陛下如此心烦意乱之人，想来这普天之下，也只有永安帝姬一人了吧。”
  南陌眸色一变，缓缓染上杀意“你这是何意？”
  夏舜英眼睫垂了垂，微勾起的唇瓣间略有苦色“陛下心悦帝姬，对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自然都是在心尖上放着的。而臣妾对陛下，亦是如此。”
  话音刚落，她便感觉呼吸一窒，一双节骨分明的手紧紧扼住她的脖颈。
  南陌逐渐贴近她的耳畔，嗓音低垂中带着令人发颤的冷意：“没有人告诉过你，揣测帝王的心意，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吗……”
  感受到对方微凉的气息，夏舜英耳尖不由得微微发烫，却仍然定了神色，唇边微笑依旧：“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为陛分忧罢了。”
  “就凭你？”南陌冷笑了一声，手上动作又加重了几分“你能做什么？”
  夏舜英感到呼吸有些困难，仰着脖颈缓缓说道：“臣……臣妾是做不了什么，但陛下可以……”
  蓦然，感到自己脖子上的束缚一松，她有些艰难地喘气，说道：“陛下，爱一个人不是看你想给她什么，而是看她需要究竟需要什么。”
  “她想要自由！想要逃离朕的身边！”南陌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墨色的眼眸是一片阴霾“如此，朕也应该给她吗？”
  夏舜英摇了摇头，缓缓走到南陌身边，声音软糯轻柔“您错了陛下，帝姬她真正想要的不是自由，是您的信任，”她用指尖轻轻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是您的心。”
  南陌垂了垂眼眸，薄唇半抿，是他的，信任……？
  “陛下，”夏舜英上前的半步，“帝姬与您生气，并不是因为您囚禁她，让她失了自由。她真正气的，是您不信任她对您的心意，不信任她永远不会离开您、背弃您的这份感情，甚至还把禁锢她当做是强加于她的惩罚。”
  “朕并非……”南陌嗫嚅着嘴唇，想要为自己辩驳些什么，可到头来却又发现自己根本什么也说不出口。
  夏舜英眸中神色温柔而澄澈“陛下，臣妾既不如永安帝姬，是您心中所悦之人；亦没有皇后娘娘的家世背景，能够在朝堂上助您一臂之力。臣妾唯一能做的，只有在陛下需要的时候，做那个在陛下身后默默无闻的支持者，仅此而已。”
  闻言，南陌墨眸微动，却并未回应什么。
  “臣妾言尽于此，剩下的还需陛下自己定夺。”她低垂着眼睫微微俯身，而后转身离开。
  南陌缓缓瘫坐在龙椅之上，仿佛被抽干了周身的气力一般。晶莹如玉的手指轻覆上自己的眼眸，整个人显得无比脆弱而无助。
  他自知他与秦桑不同，他从小就活在黑暗之中，甚至连身世都是一场蓄谋已久的阴谋，他在朝堂上翻云覆雨玩弄权势，步步为营算计人心，双手虽未染血，却也鲜血淋漓。
  这样的他，原以为会就此在黑暗中孤独一生的他，遇到了秦桑。
  他本以为自己能够护她周全，让她不再受到任何一点的伤害，可是他却发现自己的力量在他们所遇到的困难面前竟然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他根本无力去给她她所想要的一切，甚至连当初承诺地十里红妆，非她不娶此刻竟也成了一场好笑的笑话。
  他害怕，害怕秦桑会离开他，离开这个给什么也给不了她的他。
  之后他逐渐发现，自己开始变得患得患失、变得担心焦虑，甚至开始变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这种心理致使他对秦桑的爱开始扭曲，待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几近病态的偏执占有已然使他脑海中想要囚禁她的想法成为了执念。
  “青珏。”清冷无力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十日后的秋收围猎，你去通知永安帝姬，让她……一同随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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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国公许久未见啊”
  “尚书大人客气，怎么今日不见尊夫人？听闻她骑射很是了得……”
  秦桑淡淡瞥了眼不远处相互攀谈的官员女眷们，任由楚清伸手替她整理身上的护甲，面色上神情依旧不豫。
  楚清从一旁侍卫处拿过弓箭，递到秦桑手中，无奈地捏了捏对方的脸颊：“我说，围猎也让你来了，落雁也还给你了，怎么我的小帝姬还是半点喜色也不见呢？”
  秦桑勾了勾弓弦，松紧正好，色泽和亮度也完全不像是被闲置了两年多，说明有人时常打理和修护。想到这里，秦桑的表情这才缓和了几分：“围猎我本就该来，落雁也是我的东西，什么时候物归原主也值得高兴一番了？”
  “陛下驾到。”略显尖锐的声音在围场上响起，原本的吵杂之声也戛然而止。
  待众人行过礼后，南陌微微颔了颔首，余光不由自主地向秦桑的方向看去，见对方一脸漠然后心中不免有些窝火，随即瞥了一眼正前方的妃嫔，挑了挑眉，道：“朕倒是不知，贵妃竟然也擅骑射？”
  被点到名的夏舜英上前了半步，垂首笑道：“擅长不敢当，只不过幼时有幸得骁卫大将军指点，今日也是一时技痒，届时别惹了大家笑话才是。”
  南陌扬了扬唇瓣，随手接过弓箭，侧身上马，淡淡道：“无碍，有朕在，谁敢笑话你？”
  此言一出，四座届时哗然，还从来没听说陛下出言维护过哪名女子，看来这夏贵妃是真的合了陛下心意了。
  夏舜英显示愣了片刻，随即对南陌的心思了然，眸色澹澹，温柔道：“那臣妾今日就献丑了。”
  楚清抬眸看了眼面色阴沉得几乎可以滴出水的秦桑，连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在她耳边轻语道：“桑儿你莫当真，陛下不过是想故意气气你，他对夏贵妃是绝无半点情谊的。”
  “哦？”秦桑眯了眯美眸，冷笑道“那我是不是还得恭喜他不甚成功？”
  “快看，空中有鹰！”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声后，众人皆向空中望去，之间三只雄鹰在围场正上方盘旋，似乎在随时准备俯冲向地面的人群。
  “好，那今日的狩猎便从这几只鹰开始，谁若是能中了这头彩，朕有赏。”南陌侧身上马，朗声道。
  此言一出，在场诸位无不跨马引弓，跃跃欲试。
  “嗖！”“嗖！”“嗖！”
  三箭齐发！
  利箭破风而过，不过一呼吸的时间，几只猎鹰便从空中急速坠下。
  “三……三支箭都正中鹰眼！”一旁的侍卫上前捡回猎鹰，声线颤抖道。
  这样的力道，这样的技艺，这样的精准度，普天之下，也只有那一人能做得到。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那逆光下银甲如鱼鳞般闪闪发光的少年，心中赫然而升的只有两个字：战神。
  南陌垂了垂眼睫，眸底神色不明，他不得不承认，此时的秦桑，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更加耀眼，让人根本无法将视线从她的身上挪开。
  可越是看着这样的她，他心中越是感到莫名的烦躁。就好像她明明就在自己面前，却偏偏又让人觉得她遥远得无法掌控。
  这种感觉，他很不喜欢。
  “不愧是永安帝姬，骑射果真是天下无双！”严子洛摇了摇折扇，一双桃花眼中尽是赞赏。
  “那是，”一旁的楚玉扬了扬下巴，得意得仿佛是在称赞自己一般“桑儿的射艺若是敢说第二，这天下便无人敢称第一。”
  见来人，秦桑眸中这才多了几分喜色，嘴角噙笑道：“严侍郎和皇姐谬赞了。”
  早前便听闻严子洛升了官位，如今在礼部担任侍郎一职，她本想亲自上门道贺一番的，奈何之前一直被禁足宫中，想起来也是许久未曾见过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