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坠玄思
作者:广羽川人      更新:2021-04-28 20:15      字数:2102
  “河公,看来当年我的那个小小疏忽,怕是要酿成大错了……”
  没错,正是在杜宅,奈何桥上的孟婆和迷津河上的河公,正学着那寻常百姓家,桌椅清茶,品茗交谈。
  “这是她的命数,该要遭此一劫!”答话的是河公。
  “命数......”孟婆喃喃自语,眼中有参不透的悲忻。
  原来孟婆此番来人间,是为求一解,解她心中结了一千九百三十二年的结。当年,孟婆偶然将一碗迷魂汤失手洒入迷津河中,而其中的一滴,就是落入一位正在孕育化形的渡女身上。那渡女正是吸纳六合精气之时,这滴从天而降的“雨露”,便被她尽数吸纳入体内。
  迷魂汤耗时百年不过才熬制巴掌大一碗,可一碗却可销千缕魂魄。其熬制工艺繁琐自不必说,难的是其内有一昧药,需取自人间,乃人死前弥留于世的最后一滴伤心泪。
  人固有一死,有的无憾,有的不甘,更有的留恋红尘乃至心殇仍不肯离去,彼时,就有阴间司命来收你的魂魄与眼泪。这一滴泪,便可入药。可任谁也想不到,迷魂汤熬制完成后还不算了,还须得有最后一道药引子。药引子是什么?就是那饮下迷魂汤的魂魄本身!
  原来这以人间至伤之泪作君药的迷魂汤,居然是要以人的魂魄来引药归经。
  正是应了那句“从何处来,归何处去”。
  那么,若饮下孟婆汤的并非人的魂魄,又作何论?这个谜题,已经种在孟婆心里快两千年了!
  “渡女还不知道自己与其她渡女的不同,两千年快过去了,我老婆子本以为此事能就此揭过,谁曾想竟出如此变故。”
  河公叹道,“万般皆有定数,岂是区区你我能改变的。至少,眼下有我在这儿看着,也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孟婆闻言嗤笑,那笑声犹如经久未开的木门被强行拉开时,发出的尖细绵长的“吱呀”声——“你?河公,我此行一是为求解,二是为了敲打你。”
  河公花白的胡子被风吹得歪向一旁,瘦得脱干了水的手执起桌上的茶盏,避开了孟婆的视线,喝了一口茶,方道:“孟婆,你这是何意?”
  孟婆也不点破,河公并非幽冥界的原生使者,乃凡间肉体脱胎而成,凡心未除。这次跟着渡女来到人间超度逃魂,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河公见孟婆不回答,多少有点心虚,声音就矮了下去:“我知道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的火眼金睛......但是你们也别妄猜,我重回凡间,的确是抱了一丝的私心,可这丝私心,却绝无半点杂念,不过是忘川河上待得太久,想再看看凡间的天空是何颜色罢了……”说完仰起头,耷拉的眼皮下目光移向渺远晴空,继而坦荡道:“老夫想来人间再看看,念念旧俗,在地底下憋坏了,偶尔会想起这片曾经生我育我的土地……怎么?孟婆信不过我?”
  孟婆又“吱呀”笑了一声,道:“河公莫恼,也没说你抱定了坏心要做坏事。若真有,我们岂会饶你?只是,但凡有了丁点儿私心,私心生欲,欲催执念,执念一成,就可成事,亦能败事。”
  河公冷哼一声,“我晓得事态,不用你们这些‘无心之人’的‘敲打’”。
  幽冥人无情无欲,无根无念,这也是他们与凡人最大的区别。
  “河公,你的千年修行不易,还望你缘法而为,莫贪花朝月夕,自毁建树。”
  河公放下茶盏,不作一语。
  孟婆见河公究竟还是凡根未除,也知道不能一蹴而就,见此行目的已达成,也不多留。
  只一眨眼的瞬间,河公再定睛一看,哪里还见孟婆的影子,只有面前两盏茶盅还冒着热气。
  第二天的南城薛家,清婶额角的太阳穴又开始隐隐作痛。
  这清婶近来对脱了僵的薛大小姐和二小姐,是真的越来越管教不住了。
  前段日子,薛老爷不知从哪里弄来一辆舶来洋车,自己活了大半辈子都没见过那种四个轱辘盖几块铁片就能跑起来的庞然大物,大小姐和二小姐却像得了新玩具似的,高兴疯了,整天缠着司机教她们学车。
  可这开车能是顽的吗?有哪家的千金闺秀,是像这样贪玩的?!
  “欸?你见着大小姐和二小姐没有?”清婶问门口的听差。
  “见着了,一早就开着汽车走了。”
  “又开车……俩个都走了?!”
  “可不是嘛,大小姐和二小姐什么时候不是焦不离孟的。”听差笑答。
  清婶手里攥着家里的日常开销记账本,头痛得越发厉害,看来这有钱人家的银子也不好赚啊!昨天大小姐面如土色的回到家里,问她怎么了,她说方才在市里开车差点撞死人!清婶大吃一惊,问那二小姐呢,薛鹿答说二小姐坐在后头磕伤了脑门,上医院包扎去了!清婶急道那你怎么不陪着,薛鹿委屈极了,说她吓得腿都软了,哪里还能去医院陪人。
  这还了得!清婶急急忙忙带上钱奔赴医院,好在薛麂伤得不是很重,只左前额青了一块,所幸没伤及眼睛,就是白白付了好大一笔医药费。
  这就好了伤疤忘了疼,今天居然趁人不注意,俩人又开车溜出去了!
  薛大小姐把车又开回到昨天差点撞上人的地方,这回车开的是极慢的,倒像是在找什么。妹妹薛麂坐在后座上,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问道:“姐,你又来这个地方干嘛,这儿人多,可别又像昨儿那样,我的脑门儿还疼着呢。”
  “欸,昨儿我们差点撞到的那对男女,你猜他们是什么关系?”薛鹿一边问,一边把手伸到窗外顺时针划了个圈儿,这是司机教的,向车后面示意自己的车要右转弯了。
  薛麂紧张地等到车打完弯,才答道:“我坐在后头哪里瞧见什么男的女的,脑门儿都撞开花了,鬼知道撞的是什么人,又是什么关系。”
  薛鹿扭过身往后一瞪,薛麂急道:“你快把好转向舵,你要再这样眼睛长在屁股上开车,我就告诉爸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