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通电话之后，我独自郁闷了好久，其实，当何明要求我回去上班的时候，我还是有点心动。
  毕竟，比起成天的无所事事，我还是更喜欢忙碌充实一点，但一想起那日的所见所闻，我就无比的抵制抗拒。
  不过，我转念一想，也许如今何明回来，情况较之以往说不定会有什么改善呢？毕竟，这只是一个误会，其他人我不在乎，只要何明相信我就足够了。
  于是，去或者不去，这个问题困扰了我足足两天。
  眼看周一迫近，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回岗之时，财务部发来的一条短信则打消了我所有疑虑。
  财务审会通知：8月到9月的工资已经下发，金额有出入的请注意及时来电回访。
  得到通知的第一时间，我便拿起工资卡急匆匆地跑到了银行去，再怎么说，这也是我幸苦了几个月的酬劳，而且，由于前段时间标案出了问题，工期审核被延后，导致我们这些高管的工资也跟着拖了一个多月。
  如果不算上萧毅然当初给的那张黑卡，此次租完房子，我已经没剩什么多少钱了。
  再不弄点收入的话，恐怕到春节之前，我都得靠吃土过日子了。
  趁着在银行排队，我便暗中合算了一下，底薪加上奖金，怎么也得有一万三四的样子。
  我的收入在一线城市虽然不高，但也不算低了，只要不太奢侈，仅仅养活自己的话，那绝对绰绰有余。
  我美滋滋地把工资卡塞进atm机，结果调出来的一串数字差点没把我下巴惊掉。
  我作为技术总监，殚精竭虑地工作了两个多月不说，还另外加班了不知多少个日夜，最后到账的金额，居然只有区区两千多块钱？
  我一度以为是机器出了问题，或者银行金额显示不对，又反复查看了几遍，结果却还是一样。
  两千多块？
  就算是门口的保安大叔们工作两个多月也不止两千吧？思来想去，我觉得肯定是财务部的人在故意刁难我。
  走出银行，我拿出手机气愤地回访了过去，“宋会计，你们财务部的人是不是搞错了啊？”
  宋会计语露不耐，“哪里弄错了？”
  “我刚刚查了账单，只有两千多块钱，这还是拖欠了一个多月的工资，咱们公司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抠门了？”
  宋会计嘿嘿笑了起来，“苏总监，公司可不抠门，你是不知道，何总这个月开会，把内部所有职工的工资都提了一个档次……当时大家都是签了字的。”
  我一听就更是怒火中烧，好啊，你们全部提工资，就我一个人降工资？就算当初你们对我有意见，也要讲理不是？
  “宋会计，那麻烦你能把拖欠我的工资给补齐吗？我还等着交房租呢！”
  “嘿嘿，这个……”宋会计似乎有些启齿难言，“苏总监，您别生气，关于工资这事儿，我觉得您最好去找何总谈一谈！”
  “为什么？”
  “因为……您的工资就是他给扣的，这两千多块钱还是黎经理找他软磨硬泡给磨下来的，不然，你可能一分钱都得不到！”
  我瞪圆了眼睛，何明克扣我的工资？他可是我的老板欸，怎么能做如此缺德的事？
  等等……
  我冷静了片刻，又问，“他就扣了我一个人的？”
  这次，宋会计回答得很是爽快，“对，就您一个人，我这儿都做好账本了，何总吩咐我了，说你有什么问题的话，让你星期一去办公室找他。”
  我脸色顿时黑了下去。
  “苏总监……那没事的话，我就先挂了，再见！”
  我捏着手机和银行卡，心里是又气又难受，无论如何我都没想到，何明居然会克扣我的工资。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脑子一热我就差点拨通了他的号码，可我又一想，若是就此问过去，恐怕也没什么用，毕竟以何明的性子，他早该想好应付我的理由了。
  我思忖半晌，看了一眼日历。
  “不用等到星期一，我现在就过来找你。”
  如果不出意外，周末他应该会待在家里才对，况且他前几天才刚刚出差回来，如此短的时间内，他不可能接连出差两次吧。
  抱着此般想法，我直接打车去了浦江路的高级住宅小区。
  半个小时之后，我成功抵达了他家大门之外。
  看着那熟悉的门牌号，原本一腔热血此刻猛然冷却了下去，我不禁有些迟疑。
  突然造访，会不会太唐突了？万一他碰巧不在家怎么办？
  我在门口转了两圈，为了工钱，为了生活，我还是没有就此离去，我深吸口气，刚刚举起手想要去摁门铃的时候，却陡然听到屋内有人谈话。
  而手指在半空僵了一会儿，又悄悄放了下去。记得我在何明家寄宿的那段日子，一般情况下，很少会有人来拜访。
  而且，何明似乎也不太愿意让别人来自家做客，所以，他的房子虽然大，却总是非常冷清。
  说实话，我没有偷听他人谈话的坏习惯，实在是两人的声音太大了，就算我不想听也没办法。
  让我吃惊的是，屋内除了何明，好像还有一个女人。
  不知道两人是谈到了什么，女人的情绪似乎很激动，声音也忽高忽低。
  她直呼其名地喊：“何明，我知道你最近去了哪里，你瞒不住我的……你这么做，真的有为我考虑过吗？”
  “当年那些事，你不要继续查了，这样下去对你没有任何好处，你听我一句劝，好不好？”
  何明冷笑，“我就是因为听了你的劝，才留下来这么多的遗憾！”
  “何明……”女人大叫起来，“都过去十六年了，十六年了啊！你就算查出来又能怎么样？他已经死了，人都没了……如果他还活着，肯定不会让你这么去做！”
  “你不用再说了，别说十六年，就算二十六年，三十六年又怎样……只要我还在这世上，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何明歇斯底里地咆哮道，“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些陷害他的人！”
  随后，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不知多久，唯有女人那断断续续地啜泣声飘忽到了外面。我待在门口，手心却不禁渗出了冷汗。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何明如此愤怒冰冷的语气，虽然看不到他此刻的面容，但仅听这决绝的口吻，我就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冷颤。
  “何明……”女人哭泣道，“你不要再查了，就当是我求你——你明明知道，警察都证明了他是畏罪自杀，当局连他的罪证都掌握得一清二楚，这件案子尘封了这么久，如今再想翻案，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女人悲痛地重复了一遍，“他是自杀啊，自杀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这可是所有人都亲眼目睹的，你还怎么翻得了？”
  “自杀？”何明笑得很是渗人，“不，你们都说是自杀，只有我清楚，这是谋杀，一桩彻彻底底的谋杀！”
  “何明……”
  “行了，”他的语气很快平静下去，“你走吧，我自有分寸！”
  安静了好一会儿，女人才问，“如果你找到了凶手，你准备怎么办？”
  “呼……我不知道！”何明说，“凶手是谁，我大概清楚，现在只是差一个决定性的证据而已。”
  “你既然已经查到这一步了……我问你，如果这一切，真的躲不开某个人，你会原谅吗？你该怎么去原谅？”
  “够了！”
  何明怒吼一声，“你走吧，这些事不用你管，回去之后，注意身体。”
  女人似乎绝望了！
  几分钟之后，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临近。
  我吓了一跳，连忙左顾右盼，由于找不到什么藏身的地方，情急之下，我只好藏到了楼梯转角处。
  隐约得见，那个女人的身影停在了门口。
  良久，她才恶狠狠地警告，“其他的事我不再多问，不过，如果你继续跟那个女孩纠缠下去，我与你就断绝母子关系。”
  “当然，如果你还把我当作是你的母亲的话……”
  砰然一声巨响，打破了空荡走廊的沉寂，女人的脚步总算被一阵冷清掩盖了过去。
  喧嚣之后的寂静总是让人心悸。
  我躲在墙角，紧紧捂着嘴巴，尽管她已经离开，但我却仍旧压抑着自己，一点声响都不敢发出。
  这样的冷寂，让我如同置身于凛冽寒冬里，所有感官都已麻痹，只剩下无助地发抖。
  此时此刻，撺掇在我脑子里的疑问，仿佛深不见底的深渊。
  那个“他”到底是谁？何来自杀谋杀之说？
  还有萧老爷子去病房之后丢下那一句“那件事不能再拖了”，那天在书房，萧家人谈论的一切，以及我父亲苏成军离家十六年不曾归来……
  所有的所有。
  究竟隐瞒了什么？
  有些事，我以为只要我不去管，它就不会出现，有些人，我以为只要他们离开，就再也不会出现。
  那年，那事，那人——
  我从不曾知晓，唯独何母嘴里的“那个女孩”我却心知肚明。
  “会是谁呢？”我暗暗一想，却不曾料到。
  得到答案的瞬间——嘴里，心里，霎时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