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晃神，秦言漏掉了几句话。却听得前辈依然在那里喃喃自语：
  “那个时候，我一直在想，大概他早晚会成为一个非常了不起的人吧。可惜……可惜，他是个诗人，不是一个元素师。他太浪漫了，浪漫到经不起现实严酷的捶打。可惜我只看到了他有前途，没看出来这是一条越走越曲的前途……唉，老事了。后来他在圣府当了官，厉害了，不把旧交放在眼里了……我女儿，在他刚出道的时候就认识了。结果呢……到头来，被他自己一剑削了。那混蛋三个老婆，都是自己亲手杀得！咳咳，我他妈就该想到的。唉，‘水狂’，‘水狂’啊，这可不是一般的狂。冤有头债有主，出门……直行去圣府！哈哈！圣府！哈哈……水狂！”
  叶瑟在酒劲之下，仰天长笑，直看得一旁的秦言毛骨悚然。
  秦言睁大了眼，手指在不断颤抖着。“水狂”？“圣府”？水狂是谁，他不知。但那圣府，确实实打实的大角色。
  圣府，传承逾五千年的远古宗派，至今在大陆上仍有着一席之地。古时“神来一剑洛一枫”，近代“古水圣师洛圣仑”“魔来一刀陈千枭”，还有雨幻，都是当世无比的强手！
  圣府以严密的纪律、绝对的记仇和及其令人发指的手段一直站在大陆金字塔的顶层一席之地。它自诩为世界警察，并在漫长的岁月中不断重复着它的身份。
  近代来，纵然结束了黄金时期，却仍然令人不敢招惹。如果不是红剑的出现，圣府这座开始腐烂的墙壁或许还能支撑几百几千年再倒下。
  言毕，两人默对良久，秦言缓缓开口道：“前辈。”
  只感得什么在头上轻弹，一股清流般的感觉贯穿了脑海。
  远处有一渐行渐远的身影。
  空中隐约回荡着只有他听得到的话：
  “哈哈哈哈……老子就不明白了！成了最优秀的元素师，有什么好？”
  “老子东镇叶！待得有时，替老夫问候雨帆那混蛋他妈！今天相见一场，我很开心！”
  “今天相见一场，我很开心！”
  “相见一场，我很开心！”
  “我很开心！”
  那块石上，一把古朴长剑，还有留下的一行小诗，正是当年雨帆与叶瑟对饮豪兴勃发的那首。只是，原本那首磅礴大气的诗，此刻淡上了一丝宁静的忧伤。
  【无限梦想的背后，穿过人海戚戚。】
  【冷酷无情之世界，茫然一片天地。】
  【风景不改，只流空城白月夕。】
  最后，是一句空白，秦言出口自行添补道：“旧事依旧，天边仍有赤阳凄。”
  石上还有叶瑟留下的一句话：“不破不立。”
  朝着那空位拜了拜，秦言脑中异常茫然，解下冰轮子剑放下，拾起长剑，无言离开。
  【取把衣衫空拭剑】
  【卷光流露衷心情】
  世间万物，匆匆路过罢了。一句‘生与天，猝于地’足以概括一切。
  【坚信自己一刹那的意念！】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风飘絮，雪满天】
  【长弓亦在，我手之间】
  【没有畏惧的时间】
  长城脚下，芳草碧连天。
  三人轻轻在城门顿下了脚步。城口宏伟，和城外的荒凉无声地对比。在机枪架拥护着的城楼，“衍志城”三个字，苍翠有力。
  城墙边，一人敲着铁铃，叮叮当当的清脆，透着些许的晨气。早早起床的小贩在城门口宣布着大米的价格、油盐的涨跌。
  进了城，这座大城才能看出来“大”。城楼之上，茫眼，遍是密密麻麻的底梁矮屋，偶有一两高楼，极为显眼，便是一群匕首中的一把长剑一样显眼异常。
  “这城，不小啊，一定很安全吧。”田星云笑。田星盈在街道窜来窜去，夸张地叫唤着自己的少女心。秦言闻言默然，轻道：“是啊，这么大的一座城，红剑……一定是进不来的。这里是安全的，是非常安全的。”
  他不忍扫田星云的兴。纵然是安全的防御，能够在人海前起什么作用吗？
  更何况，组成人海的不是人，而是疯狂。
  早晨的雾飘着。
  “其实吧，你说，过来这么多年，少说也有几百年了，形成这样一个城，真的是非常神奇。”田星云靠着城墙感慨道。
  几人走在街道上一阵无言。秦言打破沉默：“八音府，离着里还有多远？”
  “远着嘞。”田星盈挠挠头，“我们当初是走过了两个一级城，得用了一个月才到的。这条路我们没走过，但估计好不到哪去。”
  秦言并没有认真听他讲话，默然转身拐入一座刚刚开门的兵器店。田星云和田星盈对视一眼，跟了进去。
  元素维度万年的沉淀，武器的繁衍自然也不落于下风。在满目的武器架中，刀剑弓弩无一不缺。秦言微微一顿，轻轻拾起一把长剑挥了挥，只看的长剑的做工精良得有些出人意料，却不免依旧是一些常见的材料。
  秦言向着被草布遮住的内室望了一眼，放下长剑，环顾一周。在几乎是应有尽有的武器中，却独独少了一样近几年来及其常见的武器——炝。
  炝，又可称之为枪，是一个极其庞大而新出现的家族，乃是本圣府装甲部队古道天与雨帆合力制造的武器，后流入武器，因“火仓”的代号而得名。说白了，枪械。
  虽然威力欠缺，无法对一名撑开防御的帝域强者造成伤害，但因为其价格低廉，使用简单，掏出来压上保险机括就能打，改造范围大，因此而在武器店里迅速地占有一席之地。
  从腰间必备的单卫二式，到战术装甲车上的重机枪，再到双重火塔的流管火神炮，枪械一直是饱受争议却母庸置疑的武器。
  曾有传言道，雨帆本是其他世界的一人，因机缘巧合来到元素维度，所以如此匪夷所思地成为了制造和发展枪械如此熟练而热情的一人。当然，这毕竟是传言，真实性难以考证了。
  刚刚离开红剑时，秦言并没有带上什么武器——尽管红剑部队对武器的管理几乎是随便拿的地步——而田氏兄妹虽然掌法伶俐却更容易受伤。在他们这个阶层，这些在大佬眼中不值一提的武器显得极为重要了。
  经过民间改造和圣府的批量复制，市面上所流通的枪械大多是一些粗糙滥制的仿造货罢了。尽管是这样，一个武器店中没有个枪械，依然令人有些惊讶。
  正当秦言打算步入内室拜访店主时，只听得门口传来一声呼喝：“陆毅渊，滚出来！”
  秦言一愣，脚步止住。这声音切切实实是武器店门口所发，也切切实实在向着武器店里大喊。
  把手搭在叶瑟赠剑的剑柄上，秦言做了个手势：别动，静观其变。
  虽然在他们所在的区域看不见外面，但以能清楚地听到外面众人的噪杂声，显然是一群人马。
  又听的外面众人一起喊道：“陆毅渊，滚出来！”尽管声音参差不齐，但及其洪亮。三人面色一变，秦言努努嘴，低声道：“现在出去，恐怕是要被拦下来误认了。那陆毅渊是谁啊？”
  田氏兄妹摇头表示不知。
  秦言微微一思索，却听得领头那人——也便是领头呼喊那人——喝到：“搜！”
  便听得脚步踏踏，一队少说十余人的人伍蜂拥直入，显得是混乱不已。只见来者每人服装各异，却都着一件看不出材质的背心，背心上绘着环绕飞龙，有人身上只有一条黑龙图案，那领头之人身上是七条深蓝龙纹，在阴暗的光石（一种常用的照明矿石）灯下闪闪发光。看得傻站着的三人，一脸粗犷的领头人喝到：“陆毅渊那混蛋在何处？”
  “前辈，在下不识陆毅渊为何人。”秦言如实硬着头皮道。
  那人眉头皱了皱，显然不信，大手一挥指向三人：“拿下！”
  “前辈不要冤枉好人，不然……我只能动剑了。”秦言见有几人有上前迹象，急忙道。却见那几人一愣，仿佛听到什么极大的笑话似的笑了起来。
  其中一人哈哈道：“向着我们神龙会动剑的，倒是真有胆子。结三才龙阵！”
  话音未落，直冲出四人。说是“三才龙阵”，实则三人出剑，一人突击。见得三人以三角式站，刚刚出言结阵的那人长剑一横，便扑了上来。
  秦言心知多说无用，一个转身后退，眉头微皱。背后长剑出鞘，却只是一把普通阔剑，重了三两斤。
  而且尼玛的还头重脚轻，可能是为了加大惯性……（雨帆：没这么简单，要不我给你算一下质量差？不会数理化的元素师不是合格的元素师么。）
  剑在胸前一束，乃是专门用来以少打多的“言诗剑法”中的起式一招“月华如昼”。
  但见对方三人同时攻上，银光闪动，侧翼两人长剑化为流光难以捉摸，几乎看不清位置。而中间那人在两人的掩护下，直挑秦言的胸口。
  秦言心中暗惊，没想到一入城就遇到如此险境。此时三人夹攻，背后靠墙。倘若挑开，侧翼敌人必定刺来；若是直迎，定被侧翼挡住而失剑；如果闪避，只怕一直站着不动的第四人会突然袭击。脑海中闪过一幅幅，秦言短短一瞬间额头泾满细汗。一道“英雄似等闲”剑招横批过。那人于秦言转身一刹直刺；两名侧翼也直跟而上。秦言举过头顶一个斜剑挡过剑势，随即左手使一式掌法“刃风刀”划过。
  只感觉手背一凉，已经将左方敌人的长剑一掌扫断！余劲不减，劈开一个木架，木屑翻飞，砸的地上只乒乓作响。
  看似一个简单的动作，实际上如果对面没有反应过来，确有无数狂风暴雨的其他后招。在剑势之空隙中一掌划出爆出劲风，紧接着横批倏划，对面三人闹得堪堪手忙脚乱，狼狈务必地躲过、挡住。这也亏的这几人还有几分本领，挡得住秦言的攻势。尽管刃风刀调动全身大量气息却偏偏续不上后劲，不免危险，但威力却是一等一的。
  剑光中连出三招，秦言也知道续不上后劲，毕竟年纪尚小、而刃风刀也不适合打连发，急急便招回剑法，不禁收势不稳，微微顿停间也给了对方机会。
  挡过一剑，心中忌惮补人，秦言一招“风火直连”，长剑挥向对方主力，同时一以掌化拳袭向断剑那人。那人正发楞间，一拳袭到胸前。秦言一惊，心中暗道：情况紧急，却也不要下重手撕破脸面。然而招式已成，一拳爆拳砸到对方身上，那人闷哼一声被击得退了几步。秦言又跟着急急转换“火轮剑法”和“千风散叶手”“圣府铁链拳”招架剩下两人。本以常论，他修习的家门内功“秦家玄功”乃是劲力悠长，如此打发并不是明智之举，但他自小修习火轮剑法，早已习惯了。
  田星云和田星盈见他剑如卷残云间一拳拳直袭对方面门，不由得又惊又喜。也不免心中尴尬，幸而五人相斗挡住了过道，否则自己绝对没有信心在这三才龙阵中支撑。
  秦言手上身上已经有了数道大大小小的口子只流鲜血，倘若不是秦家玄功的“清心”“固体”作用，恐怕早已不撑。尽管材质普通而沉重的阔剑贯不上自己的三成内劲，但幸而借着秦家玄功的气息悠长而支撑着，长剑攻击之间左手带起的风刃压制着对手。却见得领头那人一脸饶有兴致，不让他人靠近。待得几人又斗了数十招，那人喝到：“够了。”
  那几人退后，秦言剑不还鞘，喘着粗气挡在田星云和田星盈前。田星云苦于不擅兵器，八页琴更不能当武器使，只能拿起一个杆棍在那里装架势。
  秦言横剑，嘴角微微一扯，“都说过我不认识陆毅渊了。”
  “别动气。”田星盈低声安慰道，从兜里掏出一小瓶伤药给秦言敷药，“四打一，当真是好作风。”
  此言一出，三人即刻恍然大悟。所谓三才龙阵和那一名不出剑的剑士，全部都是唬人。秦言回想，自己许多次破绽露出，只需一剑就可以制服，那些人却视若无物，反而向自己的剑尖使力。归根结底，三人是各打各的剑法，只是两人花里胡哨、一人长枪直入罢了，还有一人镇着作忌惮。他在阵心，只看的银光闪动，无心回想。如此一来，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了。
  话说回来，三对一，而且还是对一名少年，秦言不受伤才令人奇怪嘞。想通这里，几人都松了一口气。
  那带头人冷冷道：“如此看来，定是我错怪小友了。至使小友受伤，在下歉然。”随即，竟然丝毫不顾三人的神态，命令其他人搜查屋子，任何物品必须于他一一过目，把三人晾在了一边。
  秦言无语，田星云握紧拳头，却无可奈何。
  “啧啧，打又打不过，肯定还不会放过我们。”田星云咬牙切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