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言语道断
作者:木青夏      更新:2021-04-28 08:45      字数:3261
  一排排的云杉树笔直的林立在宫殿周围,插入黑蘑菇一般的云中。成片的云杉树被拦腰劈断,参差错落的倒伏在地,火在枝叶、树干上跳跃起舞,所到之处,皆被她的热情感染,飞灰为伴、浓烟为友,燃尽所有的热情。
  噼啪噼啪……从远处俯瞰,巍峨森森的宫殿被大火笼罩着。
  浓黑的液体浸润了土地,散发着浓重的腥气,人的尸体横七竖八堆了一片一片,密密麻麻的倒了地,混合了屎尿的臭气。有瞪大眼睛惊恐的,有痛苦挣扎鼻涕泪流的,有表情呆滞的,有面目扭曲的,还有被烧的面目不全的,死法千奇百态。盔甲、兵器七零八落,虽然大多数都铮明瓦亮,但被血迹浸染,失去了往日的生气。
  混杂在其中的还有已经辨不出样貌的生物,火舌将尸体烧的灰黑,身长三五尺,从上半部分被火烧的断肢可以判断,此生物有多足及翅膀。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胸口还插着大弩叉,有的在火光中抽动。
  空气中冲刺着怪异的气味,仿佛发酵的酒曲,又似沾了油渍长期不洗的抹布。此地成为了修罗战场,血流成河,满目疮痍。
  吱吱,几个巨大的黑影在空中掠过,翅膀长约八尺,光滑无毛的身上通体发黑,一张丑陋无比的脸上暴突的一双红眼睛放着电光,猪一样的鼻子喷出腥臭的气息,尖厉的牙齿如同锯子一般,夸张的大,可以咧到耳根,它一双小巧的透明耳朵,却极其敏锐,时而冲上天际,又猛然俯冲而下。
  猪脸蝙蝠收起连着脚趾的翅膀,落定在尸体堆上,它笨拙的扭动着身子,慢慢的移动着。最后蹲在尸体边上,巨口张开,准确的锁着喉咙动脉。
  噗,喷溅而出的血液汩汩的流淌,它附身舔舐新鲜的血液。空气中的血腥气又加重几分。
  数以百计的大猪脸蝙蝠落下,爬俯在地,黑暗是它们最好的保护色。大猪脸蝙蝠贪婪的享受着美食。
  “太惨烈了,我们不是要找出路吗?怎么还是来这送死了。”奉天站在一颗云杉树下,对着虞古不解的问。
  “谁说是送死,净说丧气话,我们是来找人的。”伊田哼了一声。
  他看向奉天的目光带着戒备,他尤记得奉天是如何消灭患的。
  “患乃优伤之气所化,此地不知有多少可怜人成了孤魂野鬼,让它长这般大。不能靠近,酒灌之可解。”奉天闭了闭眼,挠着头思索,手指附上袖袋中的瓷坛。
  “这么好的酒给它喝,太可惜了,不成,不成,这可使不得。待我想想,再想想。”
  伊田看着他的小动作,皱着眉说:“那么一小坛,灌不醉吧。这血族人也喝酒,要是能找到酒窖,搬上几十坛,但是我们被困在这里出不去,到哪里找酒呢。”
  他看了看虞古,但虞古摇了摇头,显然她也没可能随身带那么多酒。
  “有了,你们在这等着,我去去就来。”奉天说完就跳了下去。
  伊田靠近虞古说:“他准备用幻术对付患?”
  “不知道。但是幻术对付不了患,暴力不见得管用,说不得你越是打压它,它可能忧伤之气越胜。它是忧伤之气所化,施用的术法严格来讲也算不得幻术,其实是与幻术相对的实术,幻术以假乱真,以真乱假,实术则是以真化真,以假化假。忧伤真实存在,它通过忧伤捕获忧伤之人,以壮大自身,以实术攻击实体。何以解忧,唯有杜康。若想化解,只有如酒这般的实物。”虞古看着奉天的背影,也不知他到底用什么法子。
  正在二人不知他用什么法子之时,就看到奉天站在了患面前。
  伊田提心吊胆的说:“他不会也自投罗网,准备让患把自己吃了吧。这。”
  这不是傻子吗!
  虞古挑了挑眉,摇了摇头说:“不会,怕死之人通常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奉天走到患面前,瞪着它鬼绿鬼绿的眼睛,突然咧嘴一笑,就开始念经一般的唠叨起来。
  他说:“我给你讲个笑话。有一头母驴,它特别苦恼,于是它找到森林神诉说自己的苦衷,它说它找不到真爱,它想传宗接代。森林神半天也不说话,母驴失去了耐性就想要再重复一遍,这时森林神开口了。”
  奉天说到这里,故作姿态,学着森林神的为老不尊的样子说:“你说母驴分娩小驴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他也似在问患,但患依旧前蹄接后蹄,原地跺着步,它的步伐闹的人心惶惶的。但是奉天依旧笑的见牙不见眼。
  他继续说:“见那母驴摇摇头不解。森林神点着头说,至少比公驴和骡子顺利的多。”
  奉天说完自顾自的俯身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笑声欢快悦耳动听,回荡在广场之上。
  伊田之能听清他说的一部分,但看得他夸张的动作。他好奇的问虞古:“他干什么呢?”
  “他在给患讲笑话。”虞古勾起唇角。她把奉天讲得笑话和伊田说了一遍。
  伊田想了半天,也哈哈的笑起来。
  奉天看着没有反应的患,继续唠叨:“你的笑点真是高呀,我再给你讲个笑话……”
  于是奉天就开始不厌其烦的讲起了笑话,他每每都夸张的笑的眼泪流,肚子疼。但是患还是没有反应。
  伊田托着下巴,身子一外,下巴从掌心滑了下来,他的瞌睡被惊醒了,他睁开惺忪的眼看看了周围问:“什么时辰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虞古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患的结界没有丝毫松动一般。
  “他还在说?”伊田看着不远处奉天席地而坐的背影问。
  “兔子一头撞到树上,就晕倒了。你说它蠢不蠢……”
  “我一直觉得自己能说,和他‘死人说活,活人气死’的功力比,我就是个屁。”伊田打了个哈欠准备再眯一下,之前在棺材里担惊受怕一直没能睡一个安稳觉,此番一闲下来,他就有些犯困。
  “嗯,他一直没停过。”虞古笑了笑点头,伊田是个心大的人,忧伤这种东西绝对不会成为他的主要情绪,因此他此时不被外界搅扰情绪,还能安稳的睡觉,这也算是他的过人之处。
  她抬眸看向东南方的宫殿,黑压压的影子,似乎是巨大的鸟,穿梭在云层之间发出哼哼的怪叫声,让人不免有些烦躁。霹雳一道闪电,凄厉的嘶鸣贯彻天际,好有骇人的火光划破云层,落在地面。
  吴心,应该是烛龙,目前还是顽强吧?
  虞古吐出一口浊气,从万渡金箍中取出琵琶。许久没有拨弄,有些生熟,调了几次就恢复了。她的指甲批拨在弦上,樱唇轻启,悠扬的乐律从她的口中婉转而出。
  “新阳淡淡升,莲红叶展降满池,天地美如画,柔风丝丝入我心。提那壶儿收清露,为君煎一盏,送行酒。染尽繁华,阅满心,今昔望断天涯路,一际天,一线地,纳于我心中。”
  重复的乐律一遍一遍,低低吟唱,虞古的节奏欢快,竟是将焦虑、烦躁、不安慢慢排解了。
  奉天对患好言相劝,排解疏导,一听此音,精神大震,他猛的跳起身来,又开始舌绽莲花。
  “唉,我跟你说,这人要乐观积极,多想快乐的事,不能一根筋,钻牛角尖。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何不快快乐乐的。我知道这不是你本意,这些忧思也不是你想要的,都是那些怨天尤人,杞人忧天,怀才不遇,自命不凡,混吃等死的人平白生得苦恼。要不你也解脱一下,让这些忧思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伊田听着优美的旋律和歌声,带着笑又迷糊着了。他是被大力拍醒的。
  “走了,呆子。”奉天贱兮兮的声音传来。
  “患呢?”伊田看着变得清明的周遭,惊讶的看着奉天。“患是怎么被你说死了?”
  “这世间除了酒能解忧,就是言语解忧了,怎么样,我这上唇是天,下唇是地的功夫不赖吧。患被我开导之后,决定重新做人,啊不,是重新做兽去啦。”奉天得意洋洋的背着手,说的眉飞色舞。
  奉天转而对虞古说:“还是要有美人的琵琶助力,哎呀哎呀,我真的是越来越喜欢你了。”
  “那些人估计下辈子惨了。”虞古当他的话是空气,转开话题。
  她额头直跳,这个奉天怎么看面相都不像这种无赖之徒。莫非这相术只适用普通人,奉天这样的怪人已经不管用了?
  患是消失了,可是忧伤之气都分解到了被患吞食的人身上,一群士兵、婆子、丫鬟、男宠坐在地上哇哇的哭泣。那场面真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这些人下辈子都将在伤心中度过,何其悲哉。不过,总比死了的好。”奉天挠着头目光炯炯的说。
  “上唇是天,下唇是地,那你的脸可够大的了。”伊田呵呵的笑着说,他擦了擦额头的汗。
  患,被奉天说死了,这是什么鬼?
  “言语道断,不可说呀!”伊田打了一个激灵,收回思绪。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指着那群猪脸蝙蝠轻轻的说:“我怎么感觉有点时间混乱了,这个地方不是一般的怪。那蝙蝠和我们在矿坑里遇到的是一样的。这些是陀部落豢养的?”
  “目前还不能确定,也可能是离祝师豢养的。但看现在的状况,它们应该刚被唤来。”虞古绕开血流成河的尸体,爬上宫墙,朝着内部看去,眉头一皱,也有些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