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的二十年》——小燕子阿姨
作者:
我叫杨小二 更新:2021-04-28 07:47 字数:2579
在家中最富足的时候,也是父母最忙碌的时候,由于不能及时照顾我和哥哥的饮食起居,不得不请了一位帮忙的阿姨。
我只知道,这位阿姨是父辈们的朋友介绍来的亲戚。
具体什么关系我不是很清楚,这位阿姨的具体名字我也不甚了之。
隐约记得,母亲一直唤她作小燕子,吩咐我和哥哥唤她作小燕子阿姨。
她负责每天早早起来为我和哥哥准备早饭,不过很多时候我和哥哥都因为早起的缘故没有胃口吃早饭,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会送我跟哥哥到学校门口,然后在学校外的早餐店中买些早饭给我和哥哥带去学校吃。
送完我和哥哥进学校后,就该去早市买菜了,她总说赶早市买的菜很新鲜,随后回家做午饭,等到午饭熟了,也该去接我和哥哥回家了,下午照例将我们兄妹俩送去学校,打扫卫生,缝补浆洗,收拾家务,一应都由她包揽,有时候还要帮我削铅笔。
那时自动铅笔还未盛行,三年级以下的小学生普遍用的是木头铅笔。
用了将近一年的木头铅笔,后来换了一种名叫“下蛋笔”的铅笔,一枚一枚小笔芯,在笔管里面排好,写钝了一枚,从笔头拔出,朝笔尾怼进去,鼻头就会有新的一只笔芯出来,便可接着写。
那时,一只“下蛋笔”是十分稀罕的。
彼时我未曾用上“下蛋笔”,还是用最老式的木头铅笔,写钝了,就拿去找小燕子阿姨帮忙削尖。
她无论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在围裙上擦一把,接过我的笔和削笔刀,将钝了的笔尖,放在她的无名指指腹,用削笔刀轻轻来回磨砺。
她的左手,食指和中指从第二截开始,便是齐刷刷断掉的。
听母亲说,是因为小时候在山上割草,被镰刀削去的。
每当夜晚,父母因为生意不着家时,总是小燕子阿姨哄着我入睡,而我时常拉着她两只残缺的手指,十分认真地问她疼不疼。
而她也只是微笑着告诉我,不疼。
孱弱的灯影中,我似乎看到她的眼眶闪着钻石样的轻光。
我和哥哥从小肠胃便很弱,即便是最简单的感冒,也极有可能影响到肠胃。
那个时候我曾经因为感冒,每日都被父亲逼着吃下不少的药片胶囊,父亲知道,若是小燕子阿姨来督促我吃药,必定是不行的,所以每到吃药的时候,父亲都能很神奇的站在我身边,眼看着我把药咽下才罢。
可是也因为吃胶囊的缘故,我变得没有胃口,没有精神。
母亲便把胶囊里面小颗粒倒出来,加上一点热水混着,刚好一勺的量,这样就不用吃胶囊了。
可是胶囊里面的药是真的苦啊,每次吃药,必定是叫小燕子阿姨抓着我的手,然后母亲给我灌进去,随即便给我塞一颗糖在嘴里。
直到有一次,可能是由于味蕾被这极苦极甜的口感刺激到了,让我把刚喂进去的药,全部吐了出来。
母亲只能硬着头皮,再喂一次,谁想却一直吐个不停,导致我后面吃什么就吐什么了。
那段时间,我的胃口变得比吃了胶囊还弱,即便每天小燕子阿姨变着花样的做各种菜色,我依然一天也吃不下三口饭,吃多便吐。
后来去上课的途中,我看到街边卖饭团的小吃店,缠着小燕子阿姨买给我尝尝,若是平常,她必定不肯,因为在她眼中,这些街边的小摊卖的吃食都不干净,不过那次看我因为吃不下饭早就蔫了的小脸,只能无奈的给我买,并告诫我,只能吃一小口。
谁知我竟然将一整个饭团都吃完也没有吐,甚至晚上的饭桌上也破天荒有了胃口,“看来是我今天买的那个饭团起作用了呢!”她自豪的说着。
虽然我和哥哥一直唤她作阿姨,但她的年纪那时左不过二十来岁。
父亲现在偶尔也会提起,“那时候小燕子照顾你们,可也算是十分尽心的了,可惜啊。”
那段时间,父母很少在家,难得在家时,必定会带上我和哥哥,一同出去游玩,母亲总是叫小燕子阿姨同我们一起去,而她大多时候必定会推诿,不是说家里没人看着,就是说手中的活计还未做完。
而母亲一定是不依的。
在小燕子阿姨和我们短暂的相处时光中,一同出游的次数屈指可数,母亲很喜欢带她去服装商场,给她买上几身好看的衣服,可惜那些衣服,她从未穿过。
她说,自己是干活的人,这么好的衣服穿她身上,糟蹋怪可惜的。
她身上总是穿着母亲已经穿旧了的衣服,然后系着围裙,带着袖套,在厨房里忙忙碌碌,要么是做饭,要么是洗碗。
我后来听说,小燕子阿姨回家没多久,生了一场大病,竟然不治而死。
父母是早已知道的,只是一直没有对我们说起。
那日早起时分,听到父母在讲闲话,提到了这位小燕子阿姨。
“你还记得以前照顾你们那个小燕子阿姨吗?”
父亲突然问道端着牛奶走过的我。
“记得啊,怎么了。”
“她似乎已经过世好久了啊......”
“什么时候的事?”
“好像就是在离开我们家一两年的功夫吧,听说在家高烧烧得滚烫,她父母以为她是偷懒不想做活计,也没理会,谁曾想......”
我许久没有说话,父亲突然说了一句,“其实小燕子在我们家,过得比在家舒坦多了。”
我依旧没说话。
她去接我放学的景象,又浮现出来了:
小学的学校,在放学时刻是十分热闹的,她总能在人潮涌动中,一眼见到我,牵着我的手,为我拨开那些拥挤的人流。
饶有兴趣的同学们见到便会问,“这是你的姐姐吗?”
“不是不是,我是她家的保姆阿姨。”
阿姨在我们那边的意思,晚辈对长辈是尊称,平辈之间,本就带有一丝保姆意思,她实在无须着重强调“保姆”二字。
我没有做任何分辨,如今想来,愧怍感十分,就如同杨绛先生对于老王的那种,一个幸运者对不幸者的愧怍。
“可惜了......”
父亲一直在重复这句话,我也一直在回想和小燕子阿姨相处的种种,每天将我和哥哥送到学校,回来买菜,顺便将所有的衣衫收拾洗净。
前一天晚上的饭菜她总是不肯丢掉,热一热,当作她第二天早起的饭食,午饭晚饭则会做得十分营养丰盛。
每当晚饭结束,她收拾了碗筷,就会安静的坐在我旁边,看我一字一字地写作业,她不识字,每次看到我写作业,都会说好羡慕我。
小时候的我,十分不明白,只为每日读书学习感到枯燥无趣。
每当她说羡慕我可以读书的时候,我总会开玩笑说,不然以后你来帮我写作业,我来替你削铅笔。
她依然只是微笑,说我是傻瓜。
她跟我说,她唯一记得的一首词,叫做送别,可惜她只会念,不会写,然当初只是三年级不到的我,依然有很多字不认识,也无法替她写。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晚风拂柳笛声残,夕阳山外山。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一壶浊酒尽余欢,今宵别梦寒。
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
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的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和父亲谈论得比较久了,牛奶已经凉了,我也已无心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