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三十八.布兰
作者:
月照寒潭 更新:2021-04-28 04:13 字数:8935
细雪纷飞。雪花落在布兰的脸上,碰到他的皮肤便立刻融化,让人感觉像是最温柔的雨。他在马上坐直身体,看着铁闸徐徐升起。努力地保持镇定,但他的心在胸口狂跳。
“准备好了吗?”罗柏问道。
布兰点头,努力不让恐惧外露。自从摔下来以后他就从未出过临冬城,现在他下定决心要象个骑士那样勇敢地走出城去。
“那我们走吧。”罗柏一磕马腹,骑着他那匹高大灰白色骏马走出了铁闸。
“走,”布兰轻声对马说,他轻拍它的脖子,栗色小马向前迈步。布兰叫它小舞,只有两岁,但据乔赛斯说它比所有的马都要聪明。它受过特殊的训练,对缰绳,声音和触碰都能反应。到现在为止,布兰只是在院子里骑过。刚开始的时候,还是由乔赛斯或是阿多牵着它,布兰只是被绑在那具小恶魔为他画好的巨大马鞍上,但到最近的这半个月里,他开始独自驾驭它了,让它一圈一圈地慢跑,每跑一圈他的胆子就大一分。
他们穿过门楼,越过吊桥来到城外。夏天和灰风在他们周围穿巡,对着风中狂嗅。席恩·葛雷乔伊紧跟在后面,带着他的长弓和一袋宽头箭,他说过想射头鹿回去。在他的身后是四个护卫,身穿轻环甲,头戴头巾,还有干瘦的马夫乔赛斯,因为胡伦不在家所以罗柏就让他做了马房总管。鲁温学士走在最后,他骑了头驴。布兰原本想就他和罗柏两个出去就行了,但哈尔·莫兰不听,而且鲁温学士也支持他。万一要是布兰从马上摔下来了,或者是受伤了,学士认为他在他的身边比较好,于是也跟来了。
城堡外就是农贸市场,但是那些木头摊位都荒废了。他们骑马穿过村庄泥泞的街道,街两旁都是圆木和原石搭建的小屋,整整齐齐。只有不到五分之一的房屋有人居住,烟囱里炊烟袅袅。随着天气逐渐变冷,人们就都会回来居住了。当风雪来临,冰风从北方呼啸而来,老奶妈经常这么说,农民们的土地都上冻了,他们就会离开那些远处小屋,装好马车,回到镇上,到了冬天小镇就有了生气。布兰从未见过这种景象,但鲁温学士说这样日子越来越近了。长夏渐尽,凛冬将至。
当他们经过时,有几个村民看到冰原狼有些害怕,有一个还吓得丢掉手中的木头赶紧躲开,但大多数镇上的人对此已经司空见惯。他们看见这两个孩子,便纷纷下跪,而罗柏也像个领主似的颔首致意。
因为布兰无法有双腿夹住马,因此一开始马背上的颠簸让他无法坐稳,但巨大的马鞍前面厚后面高把他安全地夹住,胸部和腿部的皮带保证他不会掉下去。跑了一段以后,这摇晃的节律逐渐适应,他的担心也逐渐褪去,一丝不好意思的微笑掠过他的脸庞。
两个女招待站在烟柴酒馆的招牌下,这是家当地的酒馆。席恩·葛雷乔伊大声地叫着她们,年龄小的那个脸红起来,双手遮脸。席恩策马赶上罗柏。“可爱的凯拉,”他笑着说,“在床上她灵活得像只鼬鼠,在可在大街上只要你对她说句话,她就会像处女一样脸红。我跟你说过她和贝莎那个晚上——“
“别让我弟弟听到这些,席恩,“罗柏喝住了他,又瞄了布兰一眼。
布兰抬眼望向别处,假装没有听见,但是他知道葛雷乔伊在看着他,而且不用说,肯定是咧着嘴。他总是在笑,仿佛这个世界就是个高深的笑话,而且只有他一个人能体会到笑点在哪里。罗柏好像很欣赏席恩,喜欢和他做伴,但布兰却无法对他父亲的这个养子产生好感。
罗柏的马靠了过来,“你骑的不错,布兰。“
“我想再快点,“布兰应道。
罗柏笑了,“听你的。”他放马快跑起来,冰原狼纷纷追在他的马后。布兰一抖缰绳,小舞也加快了步伐。这时他听到身后席恩·葛雷乔伊呼喝了一声,马蹄声顿时大作。
布兰的披风飘起,在风中作响,雪花迎面扑来。罗柏跑在前面,不时地回头看看布兰和其他人是不是跟上来了。他再次抖动缰绳,流畅如绸,小舞飞奔起来。距离在缩短,等到他追上罗柏时已经到了狼林的边缘,离临冬镇有两哩远了,其他人都远远地落在后面。“我能骑马了!”布兰高声叫道,这感觉几乎象飞翔一样好。
“我本想和你赛一赛的,但害怕你会赢了我。”罗柏故作轻松地玩笑道,但布兰看得出在他兄长的笑容背后有些什么东西在困扰着他。
“我不要比,”布兰环顾四周,想找到冰原狼,但它们都消失在丛林中了。“你昨晚听到夏天在嚎叫吗?”
“灰风也是一夜不安,”罗柏说,他棕红的头发有些凌乱,没有修理,下巴上红色的短胡渣让他看上去远不止十五岁。“有时我觉得它们能知道有事……感到有事……”罗柏叹了口气,“我不知道该不该对你说,布兰,真希望你能再大点。”
“我都八岁了!”布兰喊道,“八岁和十五岁也差不了多少,我也是临冬城的主人,排你后面。”
“确实也是,”罗柏有点悲伤,好像还有点害怕。“布兰,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昨天夜里有只信鸦,从君临来,鲁温学士叫醒了我。”
一阵担心袭上布兰心头,黑色的翅膀,黑色的消息,老奶妈经常这样唠叨,而且最近一段时间以来的信鸦也的确如此。罗柏给守夜人总司令写了封信,结果信鸦带回了班扬叔叔还在失踪的消息。后来从鹰巢城来只信鸦,带回了母亲的信,也不是什么好消息,她没说什么时候回来,只说她抓住了小恶魔。其实布兰还是有点喜欢这个小矮子的,但他的姓兰尼斯特还是会让他后背发凉。好像有些什么事是关于兰尼斯特的,他应该是记得的,但只要他一去想,就会天旋地转,肚子痉挛,硬如石头。那天罗柏几乎一整天都锁着门在屋里与鲁温学士,席恩·葛雷乔伊和哈里斯·莫兰商量,然后信使就被派出去了,用最快的马把罗柏的命令传遍了整个北境。布兰依稀听到卡林湾,这是座古老的要塞,是由先民在颈泽北端建立的。没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些什么,但他知道那绝不是什么好事。
现在又是只信鸦,又是个消息。布兰想抓住点希望,“是从妈妈那儿来的吗?她是不是要回来了?”
“信是埃林从君临写来的,乔里·凯索死了,还有韦尔和海华,是被弑君者杀害的。“罗柏扬面朝天,雪花落下,融化在他的脸上。”诸神保佑他们安息。“
布兰不知说什么好,就像是挨了当头一棒。在他出生前乔里就是临冬城的卫队长。“他们杀了乔里?“他记起乔里多少次在房顶上追他,还有他身着铠甲大步穿过校场的身影,以及坐在大厅长条椅他那个老座位边吃边说笑的模样。”为什么会有人要杀乔里?“
罗柏茫然地摇着头,眼里都是痛苦。“我不知道,但是……布兰,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在战斗中父亲被一匹摔倒的马压住,埃林说他的腿被压断了,……派席尔学士给他喝了罂粟花奶,但他们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什么时候……“这时传来马蹄声,他向路上扫了一眼,看到席恩和其他人都追了上来。”什么时候他才醒过来,“罗柏接着说完。他手按剑柄,用罗柏城主的威严口吻说道,”布兰,我发誓,无论发生了什么,我们都将记得这一切。“
他的话中有些什么让布兰更加害怕,“你要做什么?“他问道,席恩·葛雷乔伊在他们身旁勒住马。
“席恩认为我应该召集封臣,“罗柏答道。
“以牙还牙。“这次葛雷乔伊没有笑,他那瘦削黝黑的脸上露出一种渴望,一绺黑发落下遮住了他的眼。
“只有领主才能召集封臣,“布兰说,雪花在他们周围飘舞。
“如果你父亲过世了,“席恩说,”罗柏就是临冬公爵。“
“他不会死的!“布兰对他尖叫道。
罗柏拉起他的手,“他不会死,父亲不会。”他坚强地说。“但是……北境的荣誉如今在我肩上。父亲大人离开我们之前,他叮嘱我为了你和瑞肯必须要坚强。我差不多就是个成年人了,布兰。”
布兰浑身战栗。“要是母亲回来就好了,”他痛苦地说。他转头寻找鲁温学士,他的驴子还在远处,依稀可辨,正在小跑着爬上山丘。“鲁温学士也说要招集封臣吗?”
“学士都胆小如妇,”席恩回道。
“父亲都会听取他的意见的,”布兰对他哥哥提醒道,“母亲也会。”
“我也听,”罗柏顽固地说,“我听所有人的意见。”
出来骑马的快乐消失了,就像他脸上的雪花融化不见了。要是在以前,想到罗柏将要召集封臣发动战争会让他充满兴奋,但现在留给他的只有恐惧。“我们回去吧?”他要求道,“我觉得冷。”
罗柏环顾左右,“我们得找到那些狼,你还能再坚持一会吧?”
“你能呆多久我就能呆多久。”鲁温学士曾要求过他骑马不能太久,害怕他肌肉会僵硬,但布兰不想在兄长面前流露出软弱。他对大家动不动就大惊小怪地问他感觉怎样已经感到不耐烦了。
“那我们去把追猎者追回来,”罗柏说道。他们并肩打马离开国王大道,钻入狼林。席恩落在后面,远远地和卫兵走在一起,说笑着。
走在林间的感觉很好,布兰轻带马缰,让小舞缓步而行,边走边观察着周围。他其实是很熟悉这座林子,但他陷在临冬城里太久了,以至于觉得好像是初次前来。各种气味扑鼻而来,松针味清新浓烈,潮湿腐叶混杂着泥土的气息,若有若无的动物骚味还有远处飘来的炊烟味。积雪覆盖的橡树枝头,松鼠掠过的黑影印在他的眼帘,女王蛛的银色大网也让他驻足留连。
席恩和其他人在后面越落越远,后来布兰连他们的声音也听不见了。前面传轻微的潺潺水声,越来越大,然后他们就看到了那条小溪,泪水一下子蒙住了他的双眼。
“布兰?”罗柏问道,“怎么了?”
布兰甩甩头,“我突然想起,“他说,”乔里曾带我们来过这里,来抓鳟鱼。你和我,还有琼恩,你还记得吗?“
“记得,“罗柏回答,语调平静而悲伤。
“我什么都没抓到,“布兰接着说,”在回临冬城的路上琼恩把他的鱼都给了我,我们还能再见到琼恩吗?“
“上次国王来的时候我们不是看到班扬叔叔了吗?”罗柏安慰道。“琼恩也会回来的,你等着瞧吧。”
小溪里水很满,流速很急。罗柏下马牵着它淌过小河,河水最深处差不多到大腿的中部。他把马拴在对岸的一棵树上,然后又淌回来接布兰和小舞过去。流水在岩石和树根边激起泡沫,罗柏领着他们过河时,布兰觉得水花溅在自己脸上,这让他不禁微笑起来。一瞬间他仿佛觉得自己身体恢复了健壮,他望着那些大树,幻想着爬上去,直至树梢,让整个丛林都尽收眼底。
他们来到对岸,这时传来狼的嚎叫,还有一声长长而高吭的哀鸣,像一阵冷风穿透丛林而来。布兰抬头聆听,“夏天,”他说,他还没说完,又传来另一只狼的嚎叫。
“它们逮住猎物了,”罗柏说着跳上马。“我最好去把它们带回来,你等在这里,席恩和大伙儿应该快到这里了。”
“我想和你一起去,”布兰要求道。
“我自己去会更快一点。”罗柏一踢马刺,消失在丛林里。
他刚一离开,丛林仿佛就挤过来把布兰围在当中,雪愈发地大了,落在地面上都融化了,但周围的岩石,树根和树枝都穿上了银装。他等在那里,这才发觉自己是多么地不舒服,双脚虽然在马镫里,由于腿脚都没有知觉,所以无用地悬垂在那里,绑在胸前的皮带太紧,勒进了肉里。融化的雪水浸湿了手套,让他的双手觉得很冷。他在想席恩,鲁温学士,乔赛斯和大家为什么还不来。
这时布兰听见树林里一阵响动,他勒转缰绳让小舞调过头来,希望看见他的同伴们,但从树林里走上溪岸的是群陌生人,他们衣衫褴褛。
“你们大家好,”他心中紧张起来。一眼望去布兰就知道他们既不是打猎的也不是种田的。他突然意识到他自己穿得太好了。他的崭新的外套是深灰羊毛料子,还订着银扣。肩头的披风是毛皮镶边的,还用个巨大的银别针扣着,他的靴子和手套也都用毛皮滚边。
“就你一个人,是不是?”他们中体型最大家伙说,他满脸风霜,秃着脑袋。“在狼林里迷路了,可怜的小子。”
“我没迷路,”布兰不喜欢这群陌生人看着他的眼光,他看到他们有四个,但当他一回头,身后还有两个。“我哥哥刚刚离开,而我的卫兵会马上就到。”
“你的卫兵,是吗?”第二个人说道,他憔悴不堪,脸上长着灰色短须。“那他们要卫什么呢,我的小少爷?是不是我看到的那个披风上的银别针?”
“真漂亮,”一个女人的声音说。她一点也不像个女人,又高又瘦,和那两个人一样脸色憔悴,她的头发都兜在那顶碗状的半盔里。她手中的长矛是根八呎长的黑橡木,枪尖已经有些生锈。
“让我们瞧瞧。”光头的大汉说。
布兰紧张地打量着他,这人身上肮脏不堪,衣衫破烂,到处打着补丁,这里一块兰,那里一块棕,还有深绿的,而且统统都褪了色变成灰不拉唧的,但还是能看出那斗篷原来的颜色是黑的。那个灰色短须的人的斗篷也是黑色的。突然之间布兰想起那个被父亲砍了头的背誓者,就是那天他们发现了这群小狼,那个人就是穿着黑衣,父亲说他是守夜人的逃兵。没有人比他们更危险,他想起艾德公爵这样说。逃兵知道一旦被抓就是死路一条,因此他们作起恶来也就无比凶恶残忍,不留后路。
“别针,小子,”那大块头吼道,他伸出手。
“我们还要你的马,”他们中的另一个人说道,她是个女人,比罗柏矮,面孔扁平,黄色直发。“滚下来,快点。”一把匕首从她衣袖里滑到她的手里,刀刃残缺犹如锯齿。
“不行,”布兰脱口而出,“我下不来……”
那大块头一把抓住他的马缰,布兰甚至还不及想起调转马头逃走。“你下的来,小少爷……你当然得下来,这样才是对你好。”
“史帝夫,你看他是被绑在上面的。”那个高个女人用她的矛指点着。“他说的可能是实话。”
“绑着,是吗?”史帝夫说,他从腰间的刀鞘里抽出把匕首,“绑着也有办法。”
“你是个瘸子?”那矮个女人问。
布兰怒气上涌。“我是临冬城的布兰登·史塔克,你们最好别碰我的马,不然我看你们都得死。”
灰色短须的瘦子笑了起来。“这小子是个史塔克,没错的,只有史塔克才会蠢到该求饶时却发狠。”
“把他的小鸡割下来塞他嘴里,”矮个女人说,“他就不会乱叫了。”
“你不仅丑还很笨,哈莉,”高个女人说,“这小子死了一钱不值,如果活着……他妈的,想想曼斯会出什么价来要这个班扬·史塔克血亲人质!”
“见曼斯个鬼,”大块头恶狠狠地说。“你还想回去,欧莎?你真够蠢的。你以为异鬼会管你手上有没有人质?”他转向布兰,向他大腿上的皮带割去,皮带噗地一声断开。
这一下很快也很随意,划得挺深。布兰低头一看,看到自己羊毛裤也被割开,露出白色的大腿,然后血就开始流下来。他看着红色的血渍逐渐扩大,头有点晕,最奇怪的部分是没有疼痛,甚至没有一点感觉。那大块头也惊讶地嗯了一声。
“放下你们的武器,我可以让你们死的没有痛苦。”罗柏高喊道。
布兰不顾一切地抬头望去,真的是他。他话中的威慑因为他声音紧张得嘶哑而有些有些不足。他骑在马上,后面还驮着只血淋淋的麋鹿,长剑早已出鞘在手。
“是他哥,”灰色短须的人喊道。
“好凶哟,吓死人了,”矮个女人嘲讽着,哈莉,他们这样叫她。“你真想和我们打,小子?”
“别傻了,小家伙,你这是一对六。”高个女人,欧莎,举起长矛。“滚下马来,把剑丢掉。我们会谢谢你送来了马和鹿肉,你和你弟可以滚了。”
罗柏吹了声口哨。潮湿的落叶上传来几乎听不见的脚步,灌木分开,低垂的枝条上积雪纷纷落下,灰风和夏天从绿色中浮现出来。夏天仰天长嗅,低嗥一声。
“狼,”哈莉惊叫。
“冰原狼,”布兰纠正道。虽然还没有完全长大,它们就已经象他曾看到过的普通成狼一样大了,但区别显而易见,如果你知道该往哪儿看的话。鲁温学士和法兰狗舍总管都教过他。相对于全身的比例来说,冰原狼的头较大,而四肢较长,它的口鼻看上去瘦小一点,特征明显。它们站在那温柔飘落的雪花中,有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灰风的口鼻处还有血迹。
“狗崽子,”秃顶的大块头轻蔑地说。“听说在夜里男人最好有件狼皮斗篷能暖和暖和。”他猛一挥手,“干掉他们。”
罗柏高呼着:“临冬城!”策马向前。战马冲下河堤,那群身着破衣的人围了上来。一个手执斧头的人冲在最前面,狂喊着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罗柏挥剑砍去,正中他的脸部,随着一声恶心地碎裂声,鲜血溅出。那个灰色短须的瘦子伸手来抓缰绳,他刚碰到绳子……灰风已经扑上来把他掀翻。他仰面倒进溪水里,水花四溅,他嚎叫着狂挥着他手中的刀,但头很快沉入水里。冰原狼跟着他跳进水里,白色的河水变红,他们一起消失在水里。
罗柏和欧莎在河滩上你来我往,她的长矛像条铁头的毒蛇,闪电般奔向他的胸口,一下,二下,三下,罗柏手中的长剑挡住了每次的突刺,把矛头拨到一旁。不知是第四还是第五次突刺时,高个女人用力过猛,失去了平衡,罗柏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把她撞翻在地。
在他们旁边几呎处,夏天冲上去张嘴去咬哈莉,她的匕首直奔它腹部的侧面。夏天扭身躲开,怒吼着,转身又冲了上来,这次它咬住了她的小腿。矮个女人双手握着匕首,拚命地向下插去,冰原狼好像能感到刀子的落下,它向后一扯,躲了开去,满嘴的皮革,布头和血肉。哈莉踉跄倒地,它再次向她扑去,把她仰面扑翻,然后向她的腹部咬去。
第六个人看见这番屠杀的场面,撒腿就跑……可是也没能跑远,他正要爬上对面的河堤时,灰风从河里冒了出来,浑身水淋淋的,它抖掉身上的水,追上那个逃跑的人,一口就咬断了他的脚筋,然后直扑他的咽喉,那人一声惨叫,滑下河水里。
然后就只剩下那个大块头史帝夫了。他一刀割断布兰胸口的皮带,抓住他的手臂用力一掀,布兰当即掉下马来,他横躺在地上,双腿无力地蜷屈在身下,一只脚还落进水里。他觉不到水的冷,但却能感到史帝夫手中的匕首在他喉间的寒意。“别过来,”那人威胁道,“不然我就割了他的脖子,我发誓。“
罗柏勒住马,呼吸急促。他双眼喷火,但握剑的手垂了下来。
这时布兰看清了情况。夏天正野蛮地撕咬着哈莉,把她发亮的肠子从肚子里扯出来就象一条条兰色的小蛇,她双眼大睁仿佛在瞪着它,布兰说不准她是死是活。那个灰色短须的人和拿斧头的人都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欧莎四肢着地,正爬向她丢掉的长矛。灰风浑身滴水正奔向她。“叫它滚开!“大块头吼道,”叫它们都滚开,不然这瘫子就得死!“
“灰风,夏天,都过来。“罗柏喊道。
冰原狼都停下来,扭转它们的头。灰风冲回罗柏身边,但夏天仍停在原地,它盯着布兰和他身边的那个家伙,低嗥着,口鼻处湿红一片,眼里怒火熊熊。
欧莎拄着长矛慢慢地站起来。鲜血从她大臂上流下来,那里罗柏砍中她一剑。布兰看到那大块头脸上都是汗,他猛醒到其实史帝夫和他一样怕地要死。“史塔克,”那个人嘟哝着,“浑蛋史塔克,”他提高声音,“欧莎,杀了那些狼,下了他的剑。”
“你自己去,”她回答道,“我可不想再碰那帮魔鬼。”
史帝夫一下子没了主意,他的手开始发抖,布兰感到那刀紧贴着自己的脖子,一线血丝渗了出来。男人的体臭充斥着他的鼻孔,他感到了他在害怕。“你,”他对罗柏吼道,“你叫什么?”
“我是罗柏·史塔克,临冬城继承人。”
“这个是你兄弟?”
“是。”
“你要是还想他活,就照我说的做。滚下马来。”
罗柏犹豫了一下,然后故意慢慢地下了马,手握长剑站在那里。
“去把狼都杀了。“
罗柏没有动。
“快去,要狼还是要这小子?“
“别去!“布兰尖叫。就是罗柏按他们说的做了,只要冰原狼一死,史帝夫还是会杀了他们。
那个秃顶的家伙用另一只手一把抓住他的头发,残酷地一拧,布兰疼得几乎落泪。“你闭嘴,小瘫子,你听见了吗?“他更加用力地拧,”你听见了吗?"
一声低沉弓弦响声从背后的丛林中传来,史帝夫喉间一阵哽噎,一支锋利的宽头箭突然从他胸前穿出有半呎长,箭身鲜红,就是好像是血染的。
匕首从布兰的喉间跌落。大块头萎靡倒地,脸朝下地栽进河里,箭在在他身下折断。布兰看着他的血在水里形成漩涡。
欧莎回头望去,父亲的护卫们从树林中走出来,手握武器。她一把丢下长矛。“饶命,老爷。“她对罗柏狂呼。
看到这幅屠宰场般的景象,卫士们脸上都浮现出诧异欲呕的神情。他们不敢置信地看着冰原狼,当看到夏天又回去吃哈莉的尸体时,乔赛斯丢下他的刀,趴在灌木上呕吐起来。就是鲁温学士当他从树后走出来时好像也很震惊,不过他很快就恢复常态,摇摇头,涉水渡河来到布兰身边。“你伤着了吗?“
“他伤了我的腿,“布兰回答道,”但我没有感觉。“
学士蹲下来检查布兰的伤口,他扭头看去,席恩·葛雷乔伊站在一棵哨兵树旁,手里拿着弓。他正咧着嘴,他总是咧着嘴。五六支箭还插在他脚边的泥地上,他只用了一支。“敌人上天,美丽非凡。“他高声道。
“怪不得琼恩总说你很浑,葛雷乔伊,“罗柏高喊道,”我该把你捆起来放在校场上,给布兰练箭。“
“你应该谢谢我救了你老弟的命。“
“要是你射偏了怎么办?“罗柏说,”要是你射伤没射死怎么办?要是你让他手上一抖怎么办?是你误伤到布兰怎么办?你怎么知道这家伙没穿胸甲?你只能看到他背后的斗篷,要是那样对我弟弟来说意味着什么?你想过吗,葛雷乔伊?"
席恩的笑容不见了。他阴着脸耸耸肩,把地上的箭一支一支地拔起来。
罗柏瞪着卫士们,“你们都跑到哪里去了?“他质问道,”我以为你们就在我们后面。“
他们互相埋怨地对望一下,“我们是跟在后面的,“昆特说,他是他们最年轻的一个,嘴上刚冒出棕色的细须。”只是一开始我们要等鲁温学士和驴,对不起,然后,这个,是……“他望了一眼席恩,又赶紧调转目光,有点尴尬。
“我看到只火鸡,“席恩说,对这个问题对点恼火。”我怎么知道你会让这小子一个人?“
罗柏转到头来又瞪了席恩一眼,布兰从未见他发这么大的火,但他并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在鲁温学士身旁蹲下来,“我弟弟他伤得重吗?“
“只是划了一下。“学士答道。他用溪水湿了块布,清洗着伤口。”有两个是穿黑衣的。“他边干活边对罗柏说。
罗柏望了一眼躺在水里史帝夫的尸体,他破烂的黑斗篷在流水的冲刷下飘来飘去。“守夜人的逃兵,“他冷冷地说。”他们得多蠢才会跑到离临冬城这么近的地方来。“
“愚蠢和绝望很多时候难以分辨。“鲁温学士说。
“我们要埋了他们吗,大人?“昆特问。
“他们可不会埋我们,“罗柏说,”砍了他们的头,我们得送回长城去。剩下的就留给乌鸦吧。“
“这个呢?“昆特指指欧莎。
罗柏走过去。她比他还高一个头,但一看见他走过来,她扑通跪倒。“饶我一命,我的史塔克大人,我的人都是你的。“
“我的?我要一个背誓者做什么?“
“我没有背誓。史帝夫和华伦是从长城上逃出来的,我不是。那帮黑乌鸦们不收女人。“
席恩慢悠悠地走过来,“拿她去喂狼,“他怂恿罗柏。女人的眼光落在哈莉的残骸上,然后急忙移开。她浑身颤抖,就连卫士们也有些不忍。
“她是个女的,”罗柏说。
“是个野人,”布兰对他说。“她说过要留我一命,把我交给曼斯·雷德。”
“你有名字吗?”罗柏问她。
“欧莎,如果大人高兴的话。”她苦着脸小声地说。
鲁温学士站起身来,“我们可以好好地审问她一下。”
布兰看见兄长的脸上如释重负。“就如你所说,学士。韦恩,把她捆起来,她和我们一起回临冬城……是生是死就看她能说些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