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二十.琼恩
作者:
月照寒潭 更新:2021-04-28 04:12 字数:9021
校场上刀剑争鸣。
锁子甲中,熟皮甲下,黑羊毛衫里,冰凉的汗水在琼恩的胸膛上缓慢地流淌。他向前攻击,葛兰踉跄后退,笨手笨脚地抵挡着。他刚举起剑,琼恩趁机从下方一记横扫,咔嚓一声击中对面男孩的腿后部,让他一阵乱晃。葛兰向下劈去,头上却挨了一下,头盔都凹下去一块。他接着使出一记侧撩,琼恩扫开他的剑,用戴着铠甲的前臂狠银撞在他的前胸。葛兰站立不住,一屁股坐在雪地里。琼恩一剑砍中他的手腕,他惨叫一声手中的剑飞了出去。
“好了!”艾里沙·索恩爵士的声音如同瓦雷利亚钢一般锋利。
葛兰抱着自己的手。“这杂种伤了我的手。”
“这杂种砍断了你的腿,掀开了你那里面什么也没有的脑壳,还砍下了你的手。当然如果那剑是开了刃的话,你就是这个下场。还好守夜人不只是需要游骑兵,也得有马夫。”艾里沙爵士向杰伦和陶德挥挥手。“把这头蛮牛扶下去,他已经死透了。”
琼恩脱下头盔,看着其他人把葛兰扶起来。早晨冰凉的空气吹拂在脸上的感觉很好,他倚剑而立,深吸口气,让自己享受一下短暂的胜利喜悦。
“那是把剑,不是老头的拐杖。”艾里沙爵士尖刻地说。“您是不是站不住了?雪诺大人。”
琼恩痛恨这个称呼,从他第一天在这里练剑艾里沙爵士就开始这么嘲弄他,然后其他孩子也这样叫他,现在他到处都能听见这个称呼。他把长剑收回鞘中,回答道。“不是。”
索恩大步向他走来,身上干冷的黑皮衣随脚步移动低声作响。他五十多岁,体形精瘦而结实,表情冷峻,黑发中已见灰白,双目黑如玛瑙。“说实话。”他喝道。
“我确实有点累。”琼恩敷衍道。他的手臂因长剑的重量而发热,现在战斗结束,原来的瘀伤也开始疼起来。
“你就是没用。”
“是我赢了。”
“不是,是蛮牛输了。”
有个男孩偷偷地笑起来。琼恩知道最好别顶嘴。他打败了艾里沙爵士分派给他每个对手,但一无所获。教头对他只有瞧不起。琼恩断定索恩就是不喜欢他,当然,他更讨厌其他的孩子。
“今天到此为止。”索恩对他们喊道。“这已经是我一天里能忍受的最多蠢样了。如是有一天异鬼真的来了,我希望他们中能有弓箭手,因为你们这些家伙只配当箭靶。”
琼恩孤单地随着大家向兵器库走去,这种时候他通常都很孤单。琼恩跟着其他人返回兵器库,孤零零地走在中间。他一直都孤零零的。和他同组受训的几乎有二十人,但他却交不到一个朋友。大多数人都比他大二三岁,但打起来却连罗柏十四岁时候一半都不如。戴利恩反应快却害怕挨打,派普把剑当匕首用,杰伦象女孩一样软弱,葛兰又慢又笨,霍德进攻很猛却总是自投罗网。他和他们相处时间越长就越发地瞧不起他们。
走进室内,琼恩把剑和鞘挂在石墙的钩子上,对周围的其他人不加理睬。然后有条不紊的依次脱下铠甲,皮衣和汗湿的羊毛衣。尽管长形大厅两头的铁火盆里大块的煤熊熊燃烧,但琼恩仍有些发抖。在这里他总能感到寒冷,过不了几年他就会记不得温暖是什么了。
他套上平常天天穿的粗布黑衣,突然觉得很累。他一屁股坐在长凳上,手指笨拙地系好斗篷。真冷啊,他想,临冬城的墙是温暖的,热水在墙壁中流淌像血在人身体奔流。而在黑城堡几乎找不到温暖,墙是冰凉的,而人比墙更冷。
没人对他说过守夜人是这番模样,除了提利昂外。侏儒在他们北上的路曾向他道明了真相,但那为时已晚。琼恩忍不住想他的父亲是不是早就知道长城的真相。他肯定清楚,他想,但这只让他伤得更深。
在这世界尽头寒荒之地就连叔叔也不再关心他。到了这里以后那原本和蔼可亲的班扬·史塔克变成了另一个人。做为首席游骑兵,他没日没夜地和莫尔蒙总司令,伊蒙学士和其他头头们在一起,却把他塞给脾气差到极点的艾里沙·索恩爵士。
他们来到后的第三天,琼恩听说班扬·史塔克要带六七个人去鬼影森林巡逻。当天晚上他在木板大厅找到了他的叔叔央求带他一起去。班扬直截了当地否定了他,“这里不是临冬城。”他一边用匕首和叉子切着肉一边和他说道。“在长城,你得先耕种才能有收获。你还不是游骑兵,琼恩,你只是个夏气未脱的小傢伙。”¬
琼恩不识时务地顶嘴道。“到命名日我就十五了。”他说。“差不多就是成人了。”
班扬·史塔克一皱眉。“你就是个孩子,在艾里沙爵士说你是个正式的守夜人之前你只是个孩子。如果你觉得你的史塔克之血能让你占什么便宜的话,那你就错了。在我们起誓的那天我们就已经抛开了家族。你父亲永远在我心中,但这些人现在才是我的兄弟。”他用手中的匕首朝着周围的汉子们比划着,那些身着黑衣冷峻坚毅的汉子们。
第二天天刚亮琼恩就爬了起来,找到正准备出发的叔叔。他手下的一名游骑兵,又壮又丑,正唱着下流的小曲在给他的犁马装马鞍,他的呼吸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凝结成雾。班扬·史塔克对这一切笑容满面,却对他的侄子没有一丝笑意。“琼恩,我得跟你说多少遍不行?等我回来再说。”
琼恩看着他的叔叔打马进了隧道,想起提利昂·兰尼斯特在国王大道上告诉他的那些事,他眼前仿佛出现班扬·史塔克倒毙路边,鲜血染红雪地。这想法让他觉得很可耻,我怎么变成这样了?
后来他在自己的小屋里找到孤独的白灵,把脸理进它厚厚的白毛里。
如果他注定要孤独,那就让孤独成为他的盔甲吧。在黑城堡没有神木林,只有间小小的圣堂和一个醉鬼修士,其实琼恩觉得根本无法相信任何一个神,无论是新的还是旧的。如果他们真的存在的话,他们一定是冷酷无情,犹如严冬。
他思念他的真兄弟们,小瑞肯,想吃糖果时眼睛里发生的光芒,罗柏,他的对手兼好友,还是永远的同伴,布兰,固执又好奇,总是想跟着琼恩和罗柏做他们要做的事。他也思念女孩子们,即使是那个从明白了私生是什么意思的时候起,就只愿意叫他“半个兄长”的珊莎。还有艾莉亚……他甚至比思念罗柏更思念她,她真是个精瘦的小东西,膝盖上总有擦伤,头发总是打结,衣服总是会钩破,粗野任性。艾莉亚好像总是不合群,就像他一样……但她总能让琼恩高兴。现在他真愿意放弃一切和她在一起,揉乱她的头发,看她做鬼脸,听她抢着说他要说的话。
“你弄断了我的手,小杂种。”
琼恩抬眼向阴沉的声音方向望去,那个粗脖子红脸的葛兰正俯视着他,背后还站着他的三个同伙。他认出一个是陶德,又矮又丑嗓音难听,新来的都叫他癞哈蟆,另外两个是他们在来北方的路上碰到的尤伦带回来的,琼恩记得他们是五指半岛上的强奸犯。但他记不得他们的名字了。只要可能他几乎不和他们交谈。这些人都是些野兽恶霸,没有一丝的荣誉心。
琼恩站了起来。“如果你愿意好好地求我的话,我可以帮忙把另一只手也打断。”葛兰十六了而且比琼恩高一个头,他们四个都比他壮,但他们吓不倒他。在校场上他们没有一个是他的对手。
“断手的也许是你。”一个强奸犯说。
“那就试试。”琼恩伸手取剑,但他们中的一个抓住他的手臂,反拧到他的背后。
“你总是让我们丢脸。”癞哈蟆骂道。
“你们见到我之前早就没脸了。”琼恩回骂道。那个人把琼恩反拧的手臂猛地一抬,疼痛贯穿全身,但琼恩咬紧牙不出声。
癞哈蟆逼上前来,“小少爷你的嘴倒是挺毒,”他说,他的小猪眼闪亮。“你娘是不是也这样毒舌,小杂种?她是谁,一个妓女?告诉我们她叫什么,我也许上过她一两次呢。”他狂笑道。
琼恩像鳗鱼一样扭动身躯,用脚后跟狠狠跺在扭着他的胳膊家伙的脚背上。随着一声惨叫,他挣脱开来。他直接向癞哈蟆扑过去,把他仰面撞翻过长凳,然后骑在他的身上,双手扼住他的脖子,使劲地把他的头不停地撞在坚硬的地上。
那两个五指半岛来的傢伙一起上来把他拖开,然后粗暴地把他掼在地上。葛兰冲上来踢他。琼恩在地上翻滚躲开他们的殴打,这时一声雷霆般的怒喝划破兵器库的阴暗。“住手!马上!”
琼恩爬起身,看到唐纳·诺伊站在那里对他们怒目而视。“这里不是打架的地方,”武器师傅吼道。“别在我的兵器库里闹,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那样的话你们都没得好。”
癞蛤蟆从地上坐起身,小心地摸摸自己的后脑勺,发现手上都是血。“他是想杀了我。”
“是真的,俺也看见了。”一个强奸犯接口说。
“他还打断了我的手。”葛兰继续说,并把手腕给诺伊看。
武器师傅朝递到眼前的手腕瞥了一眼。“肿了,也可能扭着了,去问伊蒙学士要点药膏。陶德,你也去,把你的头包一下。其他人都回你们房间去。不是你,雪诺,你留下。“
琼恩一屁股坐回长凳,没有注意到其他人离开时看他的眼神,那是种沉默而誓不罢休的神情。他的手臂在抽动。
“我们需要每一个人。“唐纳·诺伊等其他人都离开后对他说。”即使是像陶德这样的。杀了他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琼恩怒气迸发。“他说我妈是——“
“——一个婊子。我听见了。那又怎样?“
“艾德·史塔克大人不是那种和妓女鬼混的人。“琼恩冷冰冰地说。”他的荣誉——“
“——并没有妨碍他在外面有了个私生子,不是吗?“
愤怒使得琼恩手脚发凉。“我能走了吗?“
“我说行才行。“
琼恩愤恨地瞅着火盆里冒出的烟,诺伊伸手托起他的下巴,粗壮的手指把他的头扭转过来。“小子,我说话时你要看着我。”
琼恩看着他。武器师傅的胸脯就象个啤酒桶,肚子也差不多。鼻子又大又扁,胡子似乎从未刮过。黑羊毛外衣的左袖在肩头处用一枚长剑形的银别针扎住。“别人怎样说也不会让你妈变成婊子,她是什么样的人就是什么样的人,癞蛤蟆再怎么说也不会改变。你看,我们这些长城上的人里面倒真有婊子养的。“
我母亲绝对不可能是妓女,琼恩心中倔强地想。他对自己的母亲一无所知,艾德•史塔克从不提到她。但他却时常梦见她,次数多了他似乎看见了她的脸庞。在梦中她美丽高贵,目光温柔。
“你觉得自己是个大贵族的私生子就特难受?”武器师傅接着说。“杰伦的老爹是个修士。卡特·派克是个酒馆女招待的野种,但现在是东海望的头。”
“我才不管这些呢。”琼恩说。“他们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索恩还有班扬·史塔克和我有什么关系?我痛恨这鬼地方,这里太……冷。”
“是啊,这里又冷又难还险恶,这才是长城,这才是我们这些人把守的地方,才不像你奶妈讲的那些故事呢。让你奶妈和她的故事见鬼去吧,这才是真的,而且你要在这里呆一辈子,和我们大家一样。”
“一辈子。”琼恩嘴里发苦地重复道。武器师傅他大可以说一辈子,因为他活够了。他是在风息堡之围那场战役中失去了一只胳膊后才不得不加入黑衫军的,他以前是国王弟弟史坦尼斯·拜拉席恩的铁匠,他走遍了七国,吃喝嫖赌,还参加了一百场战斗。传说国王劳勃在三叉戟河结束雷加·坦格利安生命的那把战锤就是他唐纳·诺伊打出来的。他已经见识过琼恩这辈子也不会见识到的了,然后当他老了,当然也只是刚过了三十,他被斧子稍微扫了一下,结果后来伤口发炎以至于不得不截去整只手臂。于是,唐纳·诺伊残废了,他不得不来到长城,在这里度过他的余生。
“不错,一辈子。”诺伊接着说。“活长活短,都由你了,雪诺。象你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夜里你的一个兄弟会割了你的喉咙。“
“他们才不是我的兄弟。“琼恩恼怒地说。”他们都恨我,因为我比他们强。“
“不对,他们恨你是因为你老是要表现得比他们强。他们看你,看到的是城里长大自以为是个老爷的野种。“武器师傅逼近他。”你不是什么老爷,记住这一点。你姓雪诺不是史塔克,你现在不仅是个野种,而且还会欺负人。“
“欺负人?“琼恩几乎被这句话噎住了。这指责也太没道理了,使他喘不过气来。”是他们先找我的茬,而且他们是四个。“
“四个被你在校场上出过洋相的,四个可能很害怕你的。我看过你的格斗,对你来说那根本不是受训。如果你的剑是开刃的,他们早都是死肉一块了,你心里明白,我心里明白,他们也心里明白。你不把他们当回事,你让他们丢脸,你这样做真的很骄傲吗?“
琼恩无从回答。他赢了后确实觉得很骄傲,为什么不该骄傲?但武器师傅这么一说,好像让他也觉得他这么做似乎是不对的。“他们都比我大。“他给自己找理由。
“比你大,比你高,比你壮,不错。但我敢打赌临冬城的教头教过你怎么对付这种比你块头大的。还有,他是谁,某个老骑士?“
“罗德利克·凯索爵士。“琼恩警惕地回答。这里有圈套,他感到他已经钻进去了。
唐纳·诺伊走上前来,与他脸对脸。“现在这样想,小子。在艾里沙爵士之前他们中没有人有过教头。他们的老爹是农夫,赶车的,打猎的,铁匠,也许是商船水手,他们是从甲板上,从旧镇和兰尼斯港的小巷里,从国王大道边的妓院酒馆里学来的三脚猫功夫。在他们来这里以前他们最多用用棍子,我敢打赌,没有一个人有钱买得起剑。“他的脸阴下来。”现在你说你的那些胜利都是些什么玩意,雪诺大人?“
“不要这样叫我!”琼恩尖叫道,但力量已从他的愤怒中消逝。突然间他感到了羞愧和不安。“我没有……我没想到……”
“那现在就想一想。”诺伊启发道。“想一想,要不就永远枕把匕首睡觉吧。现在你可以走了。”
当琼恩离开武器库时天已近午,阳光穿透云层。他背阳而立,仰望阳光下晶蓝透亮的长城。虽然已经来了几个星期,极目望去这景象仍使他心怀敬畏。许多世纪以来风吹沙打,又洗又磨,给长城加上了层灰白色的膜,仿佛是阴云之色……但当晴空高照,它熠熠生辉,波光流转,宛如矗立半空的蓝白相间的峭壁。
这是出自人类之手最宏伟的建筑,班扬·史塔克在国王大道上刚刚能看到远处的长城时就对琼恩这样说。“毫无疑问,也是最没用的。”提利昂·兰尼斯特龇牙一笑,但当他们真正接近时,小恶魔也严肃起来。许多里之外它便清晰可见,一道浅蓝由东向西横亘北方天际,消失在远方,巍峨雄伟,绵延不断。这里就是世界之端,它似乎这样宣告。
最后他们终于望见的黑城堡,它的木堡石塔看上去就像是雪地上的一把积木,散落在巨大的冰墙之下。这座黑衣人古老的要塞根本比不上临冬城,甚至算不上真正的城堡。它几乎没有墙,从东西南三面都无从防守,守夜人只在意北方,而北面长城耸立。那长城高达七百呎,比它庇护的要塞中最高的塔还高三倍。叔叔说长城顶上能让十二个武装骑士并辔而行。巨大的投石机和怪模怪样的木吊车像哨兵一样守卫在顶上,远望过去像是大鸟的骨架,景象颇觉凄凉。人们穿行之间,小如蝼蚁。
现在他站在武器库外抬首仰望,心潮起状不亚于那天在国王大道上第一次看见长城的时候。这就是长城啊。有时他几乎忘记了它的存在,就像你会忘记天空和大地的存在那样,但另一些时候你又会觉得它是世上唯一的存在。它的历史比七国还长,琼恩站在它的脚下,放眼望去,觉得头晕目眩,他感到所有的冰都重重地向他压下来,仿佛要把他埋葬。不知怎么地琼恩仿佛好像就知道如果这墙崩溃了,那这世界也就崩溃了。
“在想那边是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琼恩转回头来。“兰尼斯特,我没看到——我是想说,我以为只有我一个。“
提利昂·兰尼斯特浑身上下都是毛皮,使他看上去象只小熊。“让人不容易瞧见也是有好处的。你可能会看见你永远想不到的。“
“你不会从我这里看到什么想不到的。“琼恩对他说道。从他们到达之后他就很少能看到这侏儒了,因为是王后的亲弟,所以提利昂·兰尼斯特成了守夜人尊贵的客人。莫尔蒙总司令让他住在国王塔——只是个名字,其实一百年来也没有国王住过——他和司令同桌用餐,白天在长城上骑马,晚上则和艾里沙爵士和波文·马尔锡那些头头们喝酒赌钱。
“噢,我走到哪里都能看到些什么。“小个子举起手中粗糙的黑手杖对着长城比划着。“接着我刚才说的……为啥有人刚造了面墙,马上就有人想知道墙那边有什么呢?”他仰起头用他那双颜色不一的双眼很有兴趣地看着琼恩。“你很想知道那边有什么,是吗?”
“我觉得可能也没啥。”琼恩答道。他真希望能和班扬·史塔克一起去巡逻,深入神密的鬼影森林,与曼斯·雷德的野人交战,保卫王国不受异鬼的入侵,但是心有所想还是别说出来的好。“游骑兵说就是些树林,山峰和冻湖,冰天雪地而已。”
“还有古灵精怪。”提利昂说。“我们可别忘了他们,雪诺大人。要不然这个大家伙在这儿干吗?”
“不要叫我雪诺大人。”
侏儒扬扬眉毛。“那你愿意被叫小恶魔吗?让他们看见语言能伤害你,那你就永无脱身之日。如果他们想这样叫你,你就让他们叫,你也这样叫自己。这样一来他们就再也伤害不了你了。”他用手杖比划着。“来,走吧。这会儿大厅里肯定备好什么例汤了,我想弄碗什么热的喝喝。”
琼恩也饿了,于是他走近兰尼斯特,并且放慢步伐以适应侏儒的一瘸一拐。风逐渐大起来,吹得他们周围的木屋吱嘎做响。远处有扇忘了关的百叶窗不停地开开合合。有次一块积雪从屋顶滑落闷声地砸在他们脚边。
“没看见你的狼。”兰尼斯特边走边问。
“我们训练的时候我就把它拴在老马厩里,所有马都在东边的那个马厩里,这样它也就不会碍着别人了。其作时候它都和我在一起。我睡在哈丁塔。“
“是那座连城垛都坏了的?下面的校场里堆满了碎石,还歪歪倒倒的,像我们伟大的国王劳勃喝了一夜酒。我还以为这些楼啊塔啊早就废了呢。“
琼恩耸耸肩。“没人在乎你睡哪儿,许多古堡都空着,你想睡哪里就睡哪里。”黑城堡曾有五千名战士,还有他们的马,武器和后勤人员。现在只有十分之一的人员了,有些古堡也就慢慢荒废了。
提利昂·兰尼斯特的笑声在冷风中流淌。“我保证通知到你老爹,让他在你的塔倒下来之前多抓几个石匠。”
琼恩听出话中的揶揄,但那是无法否认的事实。守夜人沿长城一共建造了十九座宏伟的要塞,但现在只有三座有守备,在狂风呼啸灰色海滨的东海望,屹立在长城终端群山之巅的影子塔,和位居它们之间国王大道终点上的黑城堡。其他的早就成了人迹罕至的荒凉之地,寒风在黑洞洞的窗户里呼啸,亡灵在城垛间游荡。
“我最好一人住。”琼恩坚定地说。“其他人都怕白灵。”
“他们都不蠢。”兰尼斯特随即转口道。“如今大家都在说你叔叔是不是出去得太久了。”
琼恩顿时想起那天他生气时的念头,班扬·史塔克倒毙在雪地上。他赶紧移开目光,这侏儒有些超能力,琼恩不想让他看出自己眼里的内疚。“他原本答应在我命名日前回来的。“他顺着说道。他的命名日两周前就无声地来了又走了。”他们是去找威玛·罗伊斯爵士的,他的父亲是艾林公爵的封臣。班扬叔叔说他们可能一直会找到影子塔,这一路上都是群山。“
“听说最近游骑兵蒸发了不少。“随着他们走上大厅的台阶兰尼斯特说道。他咧嘴一笑拉开了门。“今年也许古灵精怪特别饿。”
大厅里,尽管巨大的火盆里火焰熊熊,但仍然空旷而寒风嗖嗖。乌鸦在高高的屋顶木梁上筑巢,琼恩从值班厨师手中接过一碗汤和一大块黑面包,听见头上的乌鸦在鸣叫。葛兰、癞蛤蟆和其他人都坐在火盆旁的长凳上,粗着嗓子相互调笑咒骂。琼恩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们一会儿,然后在大厅的另一头找了个座位,离大家远远的。
提利昂·兰尼斯特走过来坐在他的对面,满脸疑惑地闻着那碗汤。“大麦、洋葱,胡萝卜。”他嘀咕道。“得有人告诉那厨师萝卜可不是肉啊。”
“这是羊汤。”琼恩取下手套,在汤的热气上暖暖手。这味道让他满嘴生津。
“雪诺。”
琼恩听出是艾里沙·索恩的声音,但音调里有股他不曾听过的好奇,于是他转过头去。
“总司令要见你,马上。”
琼恩顿时吓得全身僵硬。总司令干吗要见他?他们有班扬的消息了,他瞎想道,他死了,那个念头成真了。“我叔叔?”他脱口问道。“他活着回来了?”
“总司令可没有等人的习惯。“艾里沙不睬他的话。”而我也没有向野种解释命令的习惯。“
提利昂·兰尼斯特从长凳上翻下来,站起身。“好了,索恩。你吓着这孩子了。“
“少管闲事,兰尼斯特,这儿没你的位子。“
“可我在朝庭有位子。“侏儒笑嘻嘻地说道。”我只要吹吹风,你就见不到下一个被你训的小孩子,只能象个孤老头一样等死了。现在跟雪诺说熊老为啥找他,是不是他叔叔有消息了?“
“不是。“艾里沙说道。”是另一码事。早上临冬城的鸟儿来了,带来了他弟弟的消息。“他立即改口道。”他半个弟弟。“
“布兰。“琼恩呼吸急促,爬起身来。”布兰出事了。“
提利昂·兰尼斯特伸手抓住他的臂膀。“琼恩。”他说。“我真得很抱歉。”
琼恩根本没听见他说什么,他推开提利昂的手,大步穿过大厅。来到门口他不由得跑起来。他穿过积雪堆向司令堡奔去。等守卫检查过他后,他三步并做两步直冲塔顶。当他推门来到总司令面前时,他已经双脚湿透,头晕目眩,气喘吁吁了。“布兰。”他叫道。“信上说布兰怎么了?”
杰奥·莫尔蒙,守夜人的总司令,是个粗鲁的老头,大光头,灰色的胡须蓬松。他的手臂上停着只乌鸦,他正在用玉米粒喂它。“他们说你认得字。”他对乌鸦挥挥手,它展翅飞到窗户上,蹲在那里看着莫尔蒙从腰带里抽出一卷纸交给琼恩。
“玉米。”它尖声地叫道。“玉米,玉米。”
琼恩的手指抚摸着那已打开的白色冰原狼蜡封。信是罗柏的手迹,但他看着看着字迹竟模糊而跳动起来,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在流泪。泪水里他明白了那些字的含义,于是他抬起头。“他醒了,”他喊道。“诸神没有要他。”
“他残废了。”莫尔蒙道。“我很抱歉,小子。读下去。”
他望着那些文字,但它们已经不重要了,什么都不重要了,布兰将会活下去。“我弟弟他挺过来了。“他对莫尔蒙吼道。总司令摇摇头,抓起一大把玉米,吹了声口哨。乌鸦立即飞上他的肩头,大叫道。”挺过来了!挺过来了!“
琼恩奔下楼,笑容在脸上,罗柏的信在手中。“我弟弟能活下来了.”他对守卫说。守卫们不知所措地互相看了一眼。他奔回大厅,提利昂·兰尼斯特刚刚吃完饭,他一把抱住这小个子,把他托起在半空中,旋转了一个圈。“布兰不会死了。”他喘息道。兰尼斯特一脸惊讶。琼恩把他放下来,把信塞到他的手中。“这里,你看吧。”他说。
其他人都围过来,好奇地看着他。琼恩注意到葛兰就在几步外,一只手上还缠着厚厚的羊毛绷带。他看上去焦燥不安,不再凶恶。琼恩向他走过去,葛兰连忙退后,举手抵挡。“别过来,你这杂种。”
琼恩对他一笑。“弄伤了你的手,真对不起。罗柏以前也这样搞过我,但那还只是木剑。我那时也疼得要死,你的肯定更疼。你看这样行不,如果你愿意,我愿教你如何防这一招。”
艾里沙·索恩爵士听见了。“雪诺大人看上了我的位子了。”他冷笑道。“我看教狼跑马戏也比你教蛮牛容易。”
“那我们就赌一把,艾里沙爵士。”琼恩道。“我倒很想看白灵的马戏。”
琼恩听见葛兰倒吸口凉气,浑身发抖。四周顿时鸦雀无声。
这时提利昂·兰尼斯特捧腹大笑起来,旁边桌子上三名黑衣人也笑了起来。笑声沿着长凳传播,最后连厨师也加入了进来。屋梁上的乌鸦都被惊动了,最后就是葛兰也跟着小声地笑起来。
艾里沙爵士一动不动地盯着琼恩。当大家笑着围在他的身边时,他脸色阴沉,握剑的手紧攥成拳。“这会是个痛苦的错误,雪诺大人。”他最后用仇敌的辛厉口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