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陵，西岐本代皇帝第二任皇后陵墓。
  燕白一身白衣素净，嘴角噙着抹淡笑，慢慢将酒壶倾洒，低声：“母后，小白回来了，这是您最爱的桂花酒，老酒鬼酿的，埋了快有二十年了吧！今日孩儿将它挖了出来，您尝尝，可是您最爱的那个味道？”
  风声亦是静静，回声一过便在没有声响，燕白吐出一口气，目光如水，温和无比，慢慢跪下地，拜了三拜。
  “母后，孩儿不孝，十多年了，都不曾来看过您，您可怨怪孩儿？”
  “母后，真的过去好久了啊，孩儿都要记不得您的模样了，太久太久了，孩儿长大了，没有您，孩儿也能好好活着了。”
  “母后，我不想恨谢臻了，您若还在，也不会希望我们兄妹一直心结不解彼此怨恨吧！他当初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对吧？”
  “母后，我想走出去，我会做到的，是吗？”
  不知何时开始，燕白眼中划下两行泪水，带着淡淡的粉红，背靠着冰凉墙面，心绪紊乱不已。
  “小白。”一个嘶哑嗓音响起。
  燕白没扭头，笑开，没温度，眼红了红，开口：“谢臻，我和母后说了，我不恨你了。”
  谢臻同样红着眼，一步一步朝里走着，不恨，不代表原谅，他明白的，却还是想要自欺欺人，想要回去最初的那时候。
  那一夜，他亲手杀了自己的母妃，就在燕白的眼前，一刀一刀砍下，血流满了整间宫殿，也流满了一个孩童的心。
  那双毫无感情的眼，他午夜梦回，总是记忆犹新，忘却不了。
  “你想活着不是罪过，这世上，谁不想活着，但你记住，从今往后，你活着，就是我的罪过。”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一个六岁的稚龄孩童说出这种言语，更加不知多大的勇气可以让她在十六年后甘愿背负这份罪过。
  “小白，我宁愿死于你的刀下。”谢臻闭上眼，他不悔为了活下去杀死自己的母后，因为这世间纷乱驳杂，再大的罪业他也不惧，他只悔毁了妹妹原本美好的世界，将自己的罪业蔓延，罪无可恕。
  燕白低笑一声，“我觉得，你活着，比死更痛，更能赎罪，我不许，你便不得死。”
  这世间，从来没有救赎，一旦堕入黑暗，便是一生黑暗，不见光明。
  所谓希望，都是愚人自欺欺人的说法。
  经历过绝望，便再看不见希望。
  佛曰：因果轮回，报应不爽。
  可，为什么遭报应总是那些世间少有的温柔之人，活下去的，往往都是如她一般来自地狱的恶鬼，穷凶极恶，双手血腥。
  谢臻闻言也大笑起来，笑并着泪，畅快淋漓。
  “好，我活着，我痛，我赎罪。”
  燕白勾起唇角，慢条斯理吐出一口血沫来，仰头将剩余未倒出的桂花酒一饮而尽，呛咳了下，“世间谁无罪，比起杀人的你的罪孽，见死不救的我的罪孽要更加不可饶恕。”
  是的，不是无能为力，只是见死不救罢了，每个人都有私心，她的私心与谢臻从无二般，都是为了活着，活着罢了。
  生下来那六年，她学的，唯有二字，生存。
  黑狱三年生不如死，她一一承受，只为，活着。
  大昭十三年，由着阿白杀尽挡路人，只为，活着。
  这么一想，为了活着，她成了另一个自己，成了一个卑劣恶心到自己都不敢承认的人，成了她曾经最唾弃的那种人。
  其实，从来没有恶魔阿白，有的，一直都是，小人燕白。
  如今，她终于看清，却发现，无路可走，哪怕面前是万丈深渊，她除了跳下去以外，再也没有其它的选择。
  她，忽然累了，不想这样活下去了。
  可她又舍不得了。
  风琦萧啊风琦萧，你曾是我慷慨赴死的决心，若没有初初，她早该赴了阴间黄泉。
  但如今，你亦是我苟延馋喘活着的勇气，我愿为你活下去。
  “白晗。”
  她低低呼唤，随即没了意识，之前动用内力跑出来，她的身体已然油尽灯枯，如今，就看命运如何宣判。
  谢臻脸色一白，接住燕白，颤抖着，在这里，有他生命无法承受之重。
  母后，你会一直庇佑小白的，对吗？
  您那么爱她，怎么舍得这么早就让她去陪您。
  您甘愿赴死，不就是希望我们活着，如今，也请您依旧。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