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论
作者:沈南齐      更新:2021-04-28 01:59      字数:5108
  又是一个不眠夜,外面静的可怕。
  已是清晨,公鸡喔喔喔的打了好几个鸣,论剑大赛已进入白热化,不少修士为了取得上佳名次,起早贪黑的在外刻苦修炼。
  白以筠平躺在榻上,紫色的眸子轻轻眨动,盯着屋顶,一头青丝散乱,窗外的阳光忽然撒了进来,刺得她眼睛有些痛。白以筠扬起手放在眼睛上遮挡阳光,心里却再想别的事情。
  “这次论剑大赛,小小姐不用使出全力,哪怕小小姐就是一场比赛都不打,小小姐也能进八强呢。”临行前,谢盈盈替她梳好头发,轻声提示道。
  白以筠眼睛眨了眨,问:“为什么。”
  赤萝立马接上了话:“还能因为啥,桃花谷可不能得罪咱们啊。”
  也就是说,她可以每天呆在客房里睡觉,不需要上擂比赛,就会拥有积分和排名。
  扣扣扣。
  突兀的敲门声扰乱了白以筠的思绪,白以筠匆忙的翻开被子,在找自己的外罩时听到门外有一个低沉但好听的男声传来:“白姑娘在吗?”
  终于找到自己的外罩,白以筠不紧不慢的披上,光着脚,跑到门前,轻轻打开门,见是悠然自得站在门外的祝由欢。对于他的前来白以筠有些意外,问:“有事吗……”
  祝由欢看向白以筠,顿时白净的小脸红了一片,他立马捂上眼睛转过头,口中不住喃喃着非礼勿视。
  此时的白以筠没有束发,肩上的衣带偏到一旁,脖颈与锁骨都清晰可见,蓝色的外罩并没有起什么作用,反而祝由欢可以隐隐可见到里面白色的肚兜。而且她还是光着脚,自然是非礼勿视了。
  白以筠将外罩的扣子系好,轻轻拍拍祝由欢的后背:“我穿好衣服了。你转过来吧。”
  祝由欢使劲摇摇头,脸依旧红的一片,他支支吾吾的道:“我不转过去了!马上就说完了……就是那个明天你要不要来看看我铸的剑。是这届论剑赛冠军的剑!”
  白以筠哦了一声,淡淡道:“我没时间……明天有事。”
  祝由欢被拒绝了也不难过,匆匆的说了一句打扰了便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引得周遭无数人回头围观。
  白以筠轻轻眨眨眼睛,将门关上,今天打算闲逛一日。
  桃花谷桃花谷,是整个修真界最出名的地方,因为这里的桃子个头大又脆又甜,还物美价廉,十分受人们喜爱。
  目之所及皆是一片浅浅的粉色,清风掠过间带起清香,但白以筠在这些地方呆了些时日,有些审美疲劳了。
  白以筠在诺大的桃花谷中漫无目的缓步前行,不知走了多久,只知大约离比赛场地和客房都很远很远了。
  忽然,眼前似乎出现一抹绿意,清新脱俗,在白以筠毫无色彩的眼中熠熠生辉。
  白以筠加快步伐,朝着那抹绿意前去。
  又是走了许久许久。白以筠方才驻足,抬起头。
  这个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大一片的竹林?
  清风拂过,引得竹叶沙沙作响。如今目之所及,皆是翠绿,挺拔的竹子经过岁月的蹉跎依旧屹立于此。
  白以筠站在这片竹林中的小径上,竟觉得周身温度越发冰冷。
  太安静了。
  鸟叫,风声,似乎在一瞬间都停止了。
  咻!!
  白以筠瞳孔一缩,顿觉左侧有极厉的冷风拂过,下意识侧身闪过。
  不知为何,她竟感觉到阵阵冷意,方才躲闪那一击时,她嗅到只属于竹子的清香。
  是竹杖?
  哒,哒,哒,哒。
  突然,四声清脆的竹杖敲打地面的声音萦绕在白以筠耳畔。
  对方这是在试探她?
  白以筠皱起眉头,唰的将背后的剑拔了出来。
  长剑通体雪白,闪着寒光,上面甚至可以映出白以筠严峻的脸,和她背后那片极好看的竹林。
  哒……哒……哒……哒……
  竹杖敲击地面的声音慢了下来,幽深茂密的竹林里缓缓走出一个雪白的身影。
  来人一袭翩翩白衣,上绣挺拔的竹子,模样仙风道骨,一头白发与白衣意外的合适,眉目生的极为柔和,那对眼睛如同星空一般璀璨夺目,但却黯淡无神。
  白以筠见状一愣,这人是看不到?
  不待白以筠开口,白以筠便是看见那白衣道人手持碧绿的竹杖朝自己直直的刺了过来!
  白以筠下意识身形暴退,轻盈的脚尖点上一棵竹身,稳住身形后便又是看到那竹杖再度袭来,气吞山河!
  紫色的瞳孔顿时一缩,白以筠皱了皱眉头,旋即足尖一点,灵力顿时盘踞在她的靴子上,身形一转,白衣道人的竹杖刺了个空。
  白衣道人的眼睛依旧无神,似乎是真的看不到的模样。
  白以筠皱了一下眉,这人看不出是敌是友,手腕一抖扬起长剑,顿时锋利的剑气磅礴而出,朝那白衣道人袭去!
  白衣道人手中的竹杖偏了偏,身形自然也偏了去,紧接着,白以筠顿时一惊,只见自己的剑气瞬间狠狠地砍到了一片竹林,瞬间碎屑飞迸。然而那白衣道人手中竹杖朝白以筠再度袭来,甚至专门挑她的要害打,用狠辣这个词形容一点不为过。
  再挥剑依然来不及,白以筠将长剑横挡在身前,翠绿的竹杖狠狠地挨上长剑的剑身。
  笃!!
  白以筠如今被面前这盲眼道人打得节节败退,处于下风,让她心里有点不爽,但非常吃力。
  白衣道人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手中竹杖一扫,顿时无数坚硬挺拔的竹子被切割一片。白以筠皱了皱眉毛,握着剑柄的手又紧了几分。
  刚准备再度出手时,白衣道人突然轻飘飘的落了地,白以筠又皱了皱眉头,也回到地面上。
  “好剑法。”盲眼道人的竹杖轻轻戳了戳地面,清脆的响声响了起来。
  白以筠出于恭敬,将剑收了起来,朝那盲眼道人实实在在拱了拱手,哪怕自己知道他看不到。
  “这位姑娘可是迷了路?”
  白以筠一愣,抬眼看了看他,他明明看不见,为什么能知道自己是女子?仅凭先前那几次试探?白以筠皱起眉头,开始怀疑这个人到底能不能看见。
  “你纵然剑法再如何高超,失了剑心,却同依仗剑术欺人的市井流氓无异。”白衣道人忽然出声,打断了白以筠的思路。
  白以筠闻言并无何太大的反应,毕竟这句话她听多过很多遍了。
  剑心?
  “何为剑心?”白以筠轻轻问道。
  白衣道人纠正道:“你应问何为剑,剑为何,剑何为。”
  白以筠抬起头。
  “世间万物皆有因果,你种下的因,到底是要由你来承受果的。剑心是什么我无法直接告诉你,但我能告诉你的是,剑这种东西,本身并不具有任何意义。若你要用一柄剑行侠仗义,那这剑便是有意义。若你要用这剑杀人嗜血,要它成为一柄凶剑,我却也无法说它没有意义,大抵是与行侠仗义的剑所持有的意义不同便是了。”
  “最开始的剑,就是为了杀人所存在的。”白以筠垂下眼帘,轻声道。
  这人一定是感受出她的剑杀过了人,所以才这么说的。
  “最开始的剑不过是为了战争所有的,后来的剑有了不同的意义,不论是行侠仗义,或是将剑作为收藏品,将剑作为商品,这些剑所有的意义可都是与杀人的剑所拥有的意义所不同的。”
  白以筠静静地听着白衣道人说的话。
  “剑的意义,便是你的剑心所在。你到底是要用着把剑杀人,还是要用这把剑救人。”白衣道人说罢,微微笑道。
  “若是不知道这把剑的意义,便问问你自己吧,问问你自己,第一次为什么要拾起这把剑。”
  白以筠一愣。
  自己第一次拾起这把剑的模样。
  “……多谢前辈赐教。晚辈能否知道前辈名讳。”白以筠失神了半晌,方才记起来朝白衣道人拱拱手,轻声道。
  “名字啊……”白衣道人微微一愣,他认真地将目光瞥到一侧,毫无神色的双眼是一幅仔细回想的模样。
  “活的太久啦……忘掉啦。”白衣道人手中竹杖又点了点,冲着白以筠微微一笑。
  那笑容中饱含辛酸。
  白以筠轻声道:“那晚辈便不叨扰前辈了,告辞。”
  白衣道人又是咧嘴一笑,缓声道:“有空,常来这里跟我说说话吧,我寂寞得很呐。”
  听他说完,白以筠便迈开步子,听着那白衣道人竹杖敲打在地面上那清脆的声音,一步一步离开了这里。
  风轻轻拂过,白以筠的身影逐渐淡出了竹林。
  似乎过了很久。风停了下来。
  “祖爷爷,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呀。”远处走来一个黄衣女孩,她头上两个小包子可爱至极。
  “是素素来了吗?来,给祖爷爷看看,啊不对,是给祖爷爷摸摸,也不对啊……哈哈哈哈。”白衣道人闻言回首,察觉自己言论不妥,修正了几番后又觉得十分不妥。
  他那双温润的手不断在抖动着,那对无神的眸子似乎在寻找着什么:“素素……腰牌……腰牌呢?”
  薛素连忙将自己腰间的腰牌拽了起来。
  那是一个用上好的紫墨刻上去的“薛”字。
  “还在……还在。太好了,太好了。”他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安心的垂下了眼睑。
  “祖奶奶她很希望您回去呢。”薛素将手中的刀收了起来,轻声道。
  “是她想让我回去还是素素想让祖爷爷回去呀?”
  “恩……”
  “你祖奶奶她这辈子都不会在想看见我啦。”白衣道人轻轻笑了笑,温润的大手抚上薛素小脑袋。
  薛素任凭他将自己的脑袋揉的乱乱的。
  “……为什么呢。”
  “老啦,活的太久啦,不记得啦。”
  ……
  中原正处于三月,街边热闹繁华。
  醉仙楼是这里的一等酒楼,以浓郁的酒香和独特的规矩闻名。
  “是赤萝姑娘的信,有哪位代劳交给那位姑娘?”热闹的楼门口来了一位满头大汗模样很是着急的男子,他喘着气,背后的行囊随着他的呼吸起伏来回摇晃。
  “哈?赤萝?天机阁的赤萝?天机阁可不在这儿啊,送错地方了吧。”有些客人出声质疑道。
  那男子一下慌了神:“啊?可……可,让我送信的那位姑娘说就是这个地方……难不成我找错了?”
  角落里坐着一位灰衣青年,他面前的小碟里摆着一些花生,模样生的有些青涩,一头棕黑色短发微微卷曲,他听闻送信人的话后,毫无波澜的脸泛上一些异样。
  “给我吧。”钟一帆站起身来,向门口喊了一声,旋即走到那送新人面前,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小小姐又把信寄错了。
  钟一帆在心里嘟囔着,一个跨步便是移到了白以筠居住的小院落。
  “赤萝。小小姐有信给你,她又寄错地方了,往咱们老是去喝酒的酒馆寄了……”钟一帆边迈开脚步跨进门槛,低着头将信上的“赤萝亲启”四个大字细细打了一番。
  抬起头,看见赤萝正在庭院中练剑。
  那女子一身朱红色圆领袍,如火焰般惹眼,她一头青丝扎成马尾,干净利落,火红的袖口微微上翻,露出雪白的玉臂,纤细修长的手里握着一把长剑,她微微抬起小脸,四目相视间竟看得钟一帆有一些发怔。
  赤萝见他发怔,不满的皱起眉头:“什么信?给我!”
  钟一帆连忙回过神,哦了几声,将信递给她。赤裸痛快的接了过来,拆开信封,右手捏住信纸,读了起来。
  “一位隐居于桃花谷的前辈,白发,但模样生的不老,盲眼,善使剑。啧……我还真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啊……”赤萝一下将剑收回鞘中,右手捏着那封信,越是向下读,秀气的眉头越是皱在一起。
  “我去翻翻文献什么的,你去忙吧。”赤萝手里握着那张羊皮纸,对钟一帆匆匆说了一句,便迈开步子往屋子里走。
  “哦……”钟一帆哦了一声火,看着那个火红色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自己面前。
  忽然眼前一到劲风掠过,钟一帆不经意间,额前的刘海便被斩掉一点,细碎的落在地上。
  钟一帆皱皱鼻子,无奈的道:“……盈盈姐……”
  “哟,巴布森~在这儿傻站着做什么呢。”钟一帆旋即转身,只见面前身材高挑的金发女郎缓步而来,一对浅色的美目勾人魂魄,她一身玄色衣袍下的曲线若隐若现,诱人至极。
  钟一帆又皱了皱鼻子:“盈盈姐,我不是特别喜欢别人叫我本族的名字。”
  谢盈盈闻言轻笑:“为什么不喜欢?我可是连自己是哪族人本族名字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还有什么可嫌弃的。”
  刚欲再说些什么,只见谢盈盈目光凝视天空,钟一帆也不在说什么,缓步离开了庭院。
  谢盈盈轻叹一口气,迈开步子走进屋子里
  “小小姐来信了?信上说什么了让你这么慌张。”谢盈盈将外罩随手脱在榻上,看着赤萝慌慌张张地样子,挑眉问。
  赤萝早已跑进书堆,与一群尘土斗智斗勇,她边翻着东西,一边坐起来,拍拍头上的土,道:“也没什么……就是小小姐说自己被桃花谷一个大人物指点了……咳咳……”
  “桃花谷能有什么大人物?小小姐不会是做梦了吧。”谢盈盈走到一旁,拎起茶壶,湛了一杯茶水喝。
  “桃花谷为何不能有大人物?”忽然,低沉的男声响了起来。
  不知何时,一面容俊逸的灰衣男子突然进了房间来,挺拔的身躯轻轻倚着柜子,淡淡开口:“天涯楼的主子翎玉隐几十年前突然生下独子薛恩,把天下人都吓了一跳,没人知道她什么时候怀的孕,更没人知道她夫婿是谁。”
  “据说那位夫婿便是桃花谷谷主薛安,听闻他眼睛看不到东西,不知是真是假。”虞鎏小拇指攀在腰间长剑上,附着剑鞘的银链轻轻抖动,发出极好听的声音。
  “大哥其实你穿灰色特别显老气。”赤萝认真地盯着虞鎏,说道。
  虞鎏的眉毛似乎挑了挑,但没有作声。
  “老虞怎么知道这么多八卦?他平时自己的事情一点都不说的。”谢盈盈朝赤萝小声地说了一句。
  赤萝深以为然的点点头。
  虞鎏迈开腿,冷声道:“今天晚上少主会回来,做事机灵点。”
  谢盈盈挑挑眉:“少主这次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还不是上次天执剑一派的事没处理好,漏了几个漏网之鱼,今晚少主也会在,把他们处理干净得了。”
  赤萝放下手中的东西,也是一阵惊讶,清脆的声音里吐露着不满:“天执剑派?我上次可是为了他们把芳菲林都烧了!那帮虫子命可真是硬。切。”
  …
  薛素抬起头,透过薛安那头被风拂起的白发缝隙间,依稀瞥见他背后挺拔的翠竹林微微摆动,竹叶摩挲,发出沙沙的声音,带走了一些回忆和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