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楼，一共有十八层。层层皆是机关险要，也是山鬼一家所造，从它成型到今日，回天雪是第一位房客。
  “你小心一些！皇奶奶虽然撤走了这上面机关，但是这座塔里面的机关可是山鬼家实打实造的，就算过了这么多年，威力也一定不会减弱的。”
  “机关？这是我的老本行。若是连吃饭的本事都忘了，那以后可就养不活你了！”
  回小羽站在石阶上摸索，上面来留有姐姐被拖拽时留下的血迹……
  忽然，地上有阴影掠过——
  “咻——”
  两人抬头望天，是胡姬载着韩沁和韩小风。
  回小羽低下头继续研究底下地东西，冷冷地问：“你们来做什么？”
  “救人。”
  他拍掉手上的灰土，淡淡道：“若是你有救人的心思，我姐姐就不会在下面了。”
  “将她关进去是我作为沁王的责任；如今要下去救她，是我作为丈夫的责任。”韩沁道。
  “随便你，不要碍手碍脚的就好。”然后回小羽又对韩溪月说道：“你留在上面等着，我可没有法子同时将两人都带上来。”
  接着，他在石阶上打开一个机关口子，往漆黑的洞里跳了进去——这个洞直通最底层，只能进，不能出。回天雪就是从这里被扔下去的，就连钟离慕贞也不到该怎样一步步爬上来。
  “小风，你也在这里等着。”说完，韩沁也跳了下去。
  口子被合上了，开合处见不到丝毫的缝隙。
  ……
  “你和八哥都来了，长老和各大家族们都回了皇都，青州怎么办？”
  韩小风叹了一口气，“你不在，是没有办法想像出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你不知道当时嫂嫂的眼神有多么恐怖……”
  说着说着他居然有些发抖……“这次不仅杀了我们的人，也让焦廉那边损失了不少，他们那边肯定是暂时不会有什么大动作。”
  他摸摸韩溪月的头，感叹道：“你是要跟着那小子走了吗？真是女大不中留。”
  “嗯——”
  “小丫头之前不是羡慕嫂嫂有一支蝴蝶发簪么？”接着他从怀袖中掏出一支发簪，“喏~这是你的。”
  “这是什么？”一支镶嵌着红宝石的发簪，没有什么特别的造型，就是这颗红宝石质地十分通透。
  “这是娘的遗物，出来时母后托我带给你的，就当作是娘给你的祝福。”
  他又拉过她的手，给她套上一个羽毛卷成那样的的银白色手镯，道：“羽山族女儿出嫁的时候，母亲都会送她一件首饰做纪念。我们的娘死得早，就由我这个做哥哥的代为执行了。”
  韩溪月摸着手镯，仰着下巴小骄傲地说：“谁说我要嫁给他了？！”
  “呵——你可知嫂嫂曾经教过我一句什么话么？只恋爱不成亲都是在耍流氓。”
  ……
  太阳就要落山了——
  “嗑——吱嘎！”
  石阶中央开了一个大洞，回小羽背着回天雪从里面爬出来，既然不是英俊帅气地飞出来，那就不知道在底下经历了多少狼狈的事情。
  事实证明，在后头上来的韩沁也很狼狈，比回小羽还不轻松，身上多了好多个血窟窿，嘴角还挂着血……
  “走了。”
  韩沁摸着回天雪的脸，抚平她紧锁的眉头，轻轻的吻上她的唇，从盒子里取出那支蝴蝶发簪为她戴上——“她总说怕弄丢，或是在战场上染了血腥气，一直藏在盒子里。”
  “照顾好她。”
  “嗯。”回小羽将回天雪放在小梅花背上，然后又将韩溪月抱来放在马上，牵着缰绳消失在丛林里。
  ……
  羽山——
  回天雪躺在床上，韩溪月为她换上干净的衣服，用热水擦拭身上的血迹……
  韩溪月又绕着回小羽走了一圈，“你刚才在底下没有受伤吧？我看八哥像伤得不轻的样子。”
  “我没有受伤，他身上的伤是替姐姐挡下的。”
  回小羽查探了姐姐的伤，五脏六腑都被重伤，骨头、筋脉都被钟离慕贞重创，最严重的还是韩磊在她头顶上的那一击。
  他深吸了两口气，稳住自己地呼吸，硬生把自己的眼泪逼停在眼眶，没有落下来……
  “慢慢来……一点一点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他们两个回来之后，狐明灵他们也回来了。
  他在大殿中央铺上一张厚厚的毛毯，让回天雪躺在上面，在周围点了不少琉璃灯，将大殿中央照得亮堂起来……
  韩溪月进不去大殿，但会每日都做好焦香的饭菜在门口等着，至于像是煮药这种精细活都是回小羽亲力亲为，不过回天雪能够喝下去的部分少之又少。
  “姐姐，你可一定要醒过来啊……”回小羽躺在她旁边，闭着眼睛，“你要是一辈子都醒不来也没有关系。你睡觉的时候总爱醒一半睡一半，如今不怕有人伤害你了，安心睡着就好，小羽一直在。”
  ……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回天雪还在睡着……
  梦中——
  那一掌击中回天雪，贯穿了整个脑子，反而让她记起了曾经许许多多的事情——
  “血……全都是血……”
  这是奶奶藏着最最最深的秘密。
  在沉睡时，总能够听到有人在她耳边说——
  你不仅是百分百的正统羽山族血脉，而且是羽山国羽山族羽山家的羽山天岚。你的娘是羽皇，你是羽山族的公主。
  那年。
  在她满月的时候，是全族同贺之日。
  可是韩家内部出现叛徒韩磊，串通焦连国入侵，导致羽山族几乎灭族。
  就像奶奶说的那样，偏偏在这样危机的时刻，所有正统血脉的族人羽灵都莫名其妙地消失或者是削去一大部分。
  就连小小的贼人也敌不过。
  虽然只有满月，偏偏耐不住回天雪这个小神童，这是基因里带出来的天赋。
  “还记得……韩磊的手上沾了好多好多的血，就像现在一样，也是个下雪的天……血让洁白的雪变成红色，每个族人都死不瞑目，紧紧地保护着大殿、羽皇、还有这个新生的小公主。”
  羽皇羽山听雪，为了保护自己的女儿，和羽山里的瑰宝，发动金轮盘，羽山开启结界，时空转移，把羽山拼接到了另一个世界，羽山国的人看不出异样但也进不去，另一个世界的人同样看不到，也进不来。
  “我娘……好美……”
  但是，羽山听雪没有活下来，
  银白色的头发，当了羽皇之后才有的标志；修长匀称的身体，雪白的肌肤，冰蓝色的双眸……
  她躺在地上，嘴角渗出的血在雪上印成一朵红花；眼角的泪成了冰珠子；冰凉的手指触碰着她女儿的脸，喃喃道：“女儿啊……母亲要离开了……好可惜，我们才相处了不到一年的时间，我看着你的脸也不过一个月的时间……”
  最后，她指尖停留在女儿的眉心，一缕蓝丝缓缓地流入，她也断了最后一口气。
  长老奶奶承了羽皇的遗愿，将羽山天岚抚养长大。
  “韩磊……”
  韩磊这一击破了封印，回天雪看见当年韩磊满满杀气的脸，上面沾满了族人的血……
  这个恶人在怒吼：“把秘典交出来！交出来！”
  韩磊其实就是韩家远方远方远方的落魄亲戚，是种子体质，作为韩家的污点，更是备受欺凌。韩家的先皇是其中一个，韩磊给他下了焚骨；欧阳靖也是其中一员，韩磊将他的女儿变成了焦廉国的贱女；还有很多很多人……
  从小就被人看不起，才会想要得到羽山族的羽山秘典和玄天秘典。
  ……
  睡了好久好久……
  坚持了三个多月之后，
  回小羽已经难得累到在一旁趴着就睡……
  突然——
  刮起一阵大风，将大殿的门吹开了，这种感觉就像是所有事情发生之前的那一个晚上。
  这阵风吹熄了所有琉璃灯，风中带着蓝色的羽灵。
  回小羽惊醒——
  “姐姐！”
  蓝色的羽灵覆盖在回天雪身上消失不见，原先在大殿上一直为他们引路的蓝色羽灵也全部赶来附在她的身上，慢慢地……不知是回天雪的身体被羽灵填满了还是怎样，她的身体由内而外地散出薄薄的蓝光……
  “回小羽！回小羽！”
  韩溪月匆匆忙忙地赶来，一脸惊恐地说道：“你快看！”
  他出了大殿——
  狐明灵他们都立于大殿之外，仰望着天空——
  黑夜里，蓝色的羽灵像星星那样散漫天空，好多好多……
  回小羽也看呆了……
  眼角居然有些湿湿的，不自觉地回头喊道：“姐姐快看！”
  姐姐……不在……
  正当他准备好好地嘲笑自己一番的时候——
  回天雪居然真的从漆黑的大殿里缓缓地走出来，脸上没有一丝神情，赤脚走下石阶……
  在她的眼里，这还是二十年前的羽山，她打赤的的脚下踩着族人黏黏的血，还是热热的、腥腥的。
  “姐姐……”
  “嫂嫂……”
  “回将军……”
  ……
  回天雪伸手指着她面前的那块地，幽幽的说道：“你们知道吗？我娘是在这里死的……”
  闭上眼睛，流下两行泪……等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左眼看到的是现实，右眼看到的是二十年前的血泊。
  她赤着脚，走过羽山的每一个地方，他们就在后面默默地随着——
  蓝色的羽灵不仅挂在了天空，它还捏做一个个人形，都是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先民，二十年前他们幸福的生活全都重现了——妇女在织布，儿童在嬉戏，男人在耕作……
  炼剑御家段熊伯伯在“bang！bang！bang！”地捶打着他的绝世好剑；山鬼家山鬼裘千爷爷给他的两个约莫七八岁大的孙子讲述机关阵法之中的奥妙之处；还有好多好多人，就连从来不会轻易现身的“崖”也出来了……
  狐明灵他们有见到自己的父母、朋友、邻居……就像二十年前，什么都没有改变的时候……
  “娘——”
  高明冲过去一个妇女的怀抱里，哭得不成样子……
  见着他们这一群人走来，他们都会热情地打招呼，尤其是在见到走在最后头的回天雪之后，纷纷跪下来叩拜——
  “参见公主殿下——”
  狐明灵他们见着长辈们这样，很是吃惊，他们一直以为回天雪和他们一样只是一个幸存者。
  “怎么能够对公主殿下这样无礼！”爹爹和阿娘忍住冲动，挥起在空中地手停住了，又尴尴尬尬的挤出一个笑容。
  ……
  好是唯美，好是感伤的场景，可是在回天雪的右眼里，全都是他们的尸体，还有二十年前被血泡软的土地……
  小羽惊呼：“奶奶！”
  被羽灵塑起的先人们都领着他们的小孩恭恭敬敬地分列两旁，称呼道：“长老——”
  奶奶摸摸小羽的头，然后走到回天雪面前跪下，道：“参见公主殿下——”
  回天雪想要唤声“奶奶”来着，自己却说不出话。
  奶奶道：“看着你们长大的不止我一个，还有他们。”
  他们都点点头，还有一些婆婆婶婶已经哭得不成样子，嘴里喃喃道：“公主长大了……”
  “他们一直都在。”
  回天雪放声哭了出来——左眼流的是泪，右眼流的是血。
  “对不起……对不起……你们是不是很难过……我看不见你们，而你们却看着我们从小长大……我和小羽偷偷跑出去玩的时候你们一定很难过是吗？我也没能够帮你们报仇……”
  他们都沉默了……
  “想要见见羽皇陛下吗？”
  奶奶牵着回天雪和小羽的手，小羽牵着溪月的手，向羽山听雪的坟墓走去。
  ……
  “天岚……”
  羽山听雪的身边还有许许多多的烈士英魂，他们身上的羽灵照亮了在场这些幸存者的脸。
  回天雪低下头，紧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断地颤抖，然后抹掉自己的眼泪，抬起头来，笑着说：“呵呵——娘……今年的鸡肉好像有些柴，下次……”
  说着着着眼泪又掉了下来……
  声音颤抖着说：“对不起……有好几次偷懒的时候……我都带着小羽躲在你的石碑后面……你一定都看见了对不对……对不起……”
  “不会。若不然，当年就不会将你的记忆封存起来。”
  羽山听雪展开双臂，带着慈母般的微笑说道：“娘很高兴，你在需要得到保护的时候选择到娘这里来。”
  “娘……”回天雪想着要冲过去来的，可是迈不开自己的双脚……
  羽山听雪走过来，搂住他们姐弟俩……
  道：“真的很高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