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到时光之力，其实也并非人力可为，但要眼睁睁看着华藏就此衰老直至死去，在场的人都于心不忍。
  林越溪再次替华藏诊脉，斟酌着开了个方子。既然不能治本，至少也要先把标治住，稳住华藏目前的状况，只要不像现在这样加速衰老，就能争取到时间，集思广益，总能想到办法。
  六界延缓衰老、延年益寿的灵药并不少，阁中原有储存就挺多，临觞给她的灵药更是海量，她只专心致志地琢磨方子就成了。
  她心中既定，跟临时调过来照顾华藏的外门弟子交代了几句，就奔向阁中库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因着华藏的情形，穆子瑜吩咐了阁中库房凡有需求，尽她取用。珠玉在前，见过临觞所赠的诸多珍品，以前阁中那些碰都不让她碰的灵药已经不能让她眼馋了，品类普通，品质更是平平，她深深叹了一口气，如果一生困于九灵阁，她怕是永远也无法成为魔界神医吧！无他，坐井观天耳。
  她匆匆地挑选了一些配伍的辅料，这些东西过于常见，临觞是没有给她准备的，阁中多的是，她很快就挑好一大包，刚刚准备出门，又停住了脚步，转身把穆子瑜最为珍视的几株灵药一扫而光……
  开玩笑，要想抗衡时光之力，所需灵药绝非少数，虽然她兜里有，但一来嘛，不能暴露，若是她只从阁中取走一些普通灵药就炼出了有效的药丸，那风声走漏就再无宁日，她有再多的灵药也不够往里填坑；二来嘛，偶尔能让她师父肉痛一下也好。
  徐宵晚仍然在林越溪的房间等她，问明情况之后，她半晌没说话，随后淡淡道：“可要给你护法？”
  林越溪连连摆手：“不要不要不要了，师姐你不是不知道我炼药不能有人在旁，我且试试，尽人事听天命。”
  徐宵晚转身就走，快出门了，又回过头来，眼神复杂，有愧疚，有期待，林越溪向她郑重地点点头。
  万事俱备，林越溪小心翼翼地检查了一遍，这才设了个结界，从锦囊里拿出炼药的鼎炉和诸多灵药：连灵芝都算最普通的，而且是大如碗口，闪着紫漆光芒的灵芝，至少千年以上。林越溪看都不看，连同其他灵药一起，按照手法各自炮制，这才运起仙力，预热鼎炉。
  她这段时日暗地里修炼十分勤勉，大概她的体质真是有仙道天赋，仙力修为可以说一日千里，比之替徐宵晚炼药之时，又精进许多。
  林越溪一手控制着仙力化成的灵火，一手筹措着投放灵药，整个过程有条不紊，看起来竟有行云流水之美。
  炼药进程过半，林越溪越发感到吃力，她咬牙坚持着，愈发谨慎地控火、投药，到最后，灵力已经明显不能支撑了，可是意念所至，她仿佛又燃起无穷的斗志，丹田中仿佛有一丝灵力破壳而出，虽然弱小，可是绵绵不绝。
  待到丹成之时，林越溪已经力竭，瘫倒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想动。
  良久，她挣扎着爬起来，揭开炉鼎盖子，一颗雪白的丹药静静地躺在炉鼎中，光华收敛，握在手中温润如玉，林越溪心中松快，并没有特别惊喜的意思，哪怕只是第二次炼出神品丹药，可她像是已经习以为常。
  林越溪把丹药送到男舍的时候，一路遇到几个师兄师姐都关切地问她，她摇头不语，直往华藏的房间而去。
  叶滔竟然还在华藏的房间，倒是有点不便，她仔细看了看华藏，见他又比上次诊脉衰老许多，心中难过。
  叶滔问她：“怎么样？这几天可曾想出法子？”
  “几天？”林越溪震惊了，问道：“今天几号？”
  “回林师姐，九月十六了，华师兄昏迷七天了。”照顾华藏的外门弟子正端了晚膳，她检查了一下，确是她之前吩咐的参汤、黄芪粥之类的补气益体的流食。
  随后突然反应过来，今天是九月十六！她沉浸在炼药之中，出门的时候见天色不晚，以为也就一会儿功夫，谁知竟然过了整整七天，她抬手看了看装着神品丹药的玉瓶，意识到自己的仙力修为和炼药之术恐怕都到达了以前不曾想过的高度。
  她三言两语跟叶滔解释了一下这几天在炼药，炼了几颗出来，可能有点作用，她要冒险给华藏试试，叶滔回忆了一下，这几日阁中并无异象，可见没有炼出妙品丹药，就算是凡品，也聊胜于无，不过想来林越溪压力很大，就不要再给她加压了，叶滔想摸摸她的头，看她亭亭玉立的样子，又放下了，叹息一声，道：“按你的法子大胆试，现在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反正也不大可能比现在还坏。放心吧！有什么问题我担着。”
  林越溪把叶滔和外门弟子一起赶出去，关上了门，她深吸一口气，从玉瓶中拿出那颗神品丹药，合着参汤小心地喂华藏服下，又打算运气助他恢复，这才发现自己丹田空空如也，浑身积攒的疲惫感突然涌上，她强撑着打开房门，交代了照顾华藏的事宜，就挣扎着往回走，刚巧一头撞到了徐宵晚。
  林越溪一醒过来就见徐宵晚守再床头，连忙问道：“我睡了多久？”
  “三个时辰。”徐宵晚起身，端过餐盘，碗里的粥正好微温，可见她时不时用灵力温着。
  林越溪只觉饥肠辘辘，喝起粥来狼吞虎咽。
  “慢点！你久未进食，不可这么急。”徐宵晚说着，又帮她顺顺气：“别人的事情你也这么急？自己修炼反而不上心。”
  “华师兄，怎么样了？”林越溪喝了大半碗粥，才缓过劲来问。
  “他醒了。”徐宵晚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师父已经通知了他俗家的亲人，这几日就要走了罢。”
  林越溪感到震惊：他们修道之人，自修道之日起，就与凡俗断了尘缘，俗家的亲人，也就不再是亲人。师父如今通知了华师兄的家人，岂不是说明，他的修道之路已断？
  林越溪不由得忐忑，她是孤儿，自有记忆起就在九灵阁，先是在外门，后来入了内门，才算得真正踏上修道之路。如今她想到外门的日子，都遥远的仿佛是上辈子的事情，这阁中的一点一滴，均是她分外珍视的，她恐惧若是有一日她偷偷修炼仙法的事情暴露，她该何去何从？甚至她想到临觞，他本是魔君，而她是他的臣属附庸，这算不算一种背叛？
  徐宵晚剪掉烛花，又替她倒上一杯温水，一月之前，她气海被毁，形容枯槁地躺在床上；今天早些时候，华师兄也是昏迷不醒，件件桩桩，实则也是修习仙法才带来的机缘改变。
  林越溪释然了，其实纠结这些本没有意义，凡人的一生不过区区百年，只消做到不问过往，不求将来，无愧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