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主，修道不可言说。天下大道，生生不息。道有常形，然有变数，我想，圣主应该是很清楚的。”封胥别过狼头，后半身躯低伏在地，看着像做出臣服的姿态，声音仍是呜咽不清，但重伤力竭之下，眼神孤傲，没有任何屈服的意思。
  “变数……”灾殃眼中灰雾缭绕，愈发深幽，他呵呵笑道：“这么说，我就是大巫你所说的变数了？可当年大巫可不是这么说的。”说罢，他又随手一结印，晃眼间已不见人影。众人感觉一股凌冽的妖力以诡谲的角度越过，明明对战局的把握精准至极，分毫妖力都不曾浪费，然而生生震慑了对峙的诸人，又偏偏明明白白告诉众人，今次目的不在他们，只是警告而已。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封胥的咽喉，把他从三门的包围圈中拉扯而出，在空中翻腾了几转，四周空气都凝滞了，封胥狼眼暴睁，血网密布弥散，闪过绝望的光。
  三门诸人一时劲松，纷纷喘了一口气。方才封胥急攻廖昶、林越溪一方，廖昶本来旧伤未愈，此时已然承受不住，摇摇欲坠，穆子瑜赶上前两步，一把捞过廖昶，顺手塞了一颗丹药到他嘴里。正是名义上林越溪炼制的第三颗妙品丹药。
  廖昶服药后就地打坐，穆子瑜和周鸿波为他护法。周君虎前不久带队三门大比后的试炼，与炼月楼的两名弟子算得上有些香火情，就拉了卢武峰和吴虞同自己的弟子易同尘一起照料。九灵阁与通神教素来不合，一想到徐宵晚的境况，林越溪心里更有芥蒂，她本身伤得也不重，自与叶滔走到一边，抓出大把丹药跟糖豆一样往嘴里塞，实际就服了两枚凡品疗伤丸，其余的全是一时兴起做的桂花蜜丸。
  叶滔秉持着将八卦精神发扬到底的气节，顾不得如此诡谲的情况，也忘记了方才恶战异常吐血不清，甚至做出了一副抬着小板凳嗑嗑着瓜子看大戏的姿态。
  只见封胥已经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四肢偶尔抽动两下，眼神浑浊无光。
  灾殃却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俯视，语气轻柔温和：“大巫，你曾经那样无所不能，怎么会料到有今日这样的光景呢？”
  他抬眼看到林越溪和叶滔离得最近，眼中灰雾稍稍散去，又露出那种颇有兴味的眼神：“凡人，你还有疗伤丸，借来一用。临觞还你。”
  “只是凡品……”林越溪觉得他最后一句话莫名其妙，虽则方才众人与封胥死生对决，但也是堂堂正正打斗，谁知灾殃不按常理出牌，又实力碾压诸人，此时危机已解除，但看封胥垂死挣扎，竟有些隐秘的物伤其类，仿佛谁也曾这样与本该亲近的人为敌。她预估着封胥的伤势，掏出六枚疗伤丸，尚未递过去，药丸已到灾殃手中。他随意捏了捏，毫不在意地扔了一半在地上。
  叶滔心疼得想去捡，迫于灾殃深不可测的修为和更加深不可测的心思，又不敢动了。他想起了妖界一些极隐秘的传闻。
  林越溪却忍不住了，她虽然炼凡品丹药跟炼糖豆似的，但就算是凡品丹药的药材，也是很珍贵的，更遑论花的心思耗的时间，她舍不得自己的心血被浪费。并且两次交锋，灾殃都像是受到什么制约一样，有所顾忌，不曾对她全力出手，于是她就无所顾忌了：“你怎可浪费丹药？”
  “这药都经我手了，你还想要？”灾殃一副理直气壮的疑惑模样：“你还缺这点丹药？就是神品丹药，临觞也能给你凑不少了。”
  林越溪实在不知他反复提魔君是个什么梗，此时怒火攻心：“你要救人便罢，它伤势这么重，六枚凡品疗伤丸也能暂时缓一缓外伤，你的妖力对他已经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根本不是区区疗伤丸可以治好的。”
  灾殃竟然笑了：“没关系，你是凡人，你不懂的。”他俯身下去，不容拒绝地将三枚疗伤丸塞进了封胥的嘴里，顺便还运起妖力助它咽下。
  “封胥大巫，曾经是银狼一族无所不能的神，我们没有见过上神，只知封胥大巫，”灾殃站起身来，并不见他迈步多快，瞬间就至林越溪身前几步：“妖界灵智开化最晚，只凭妖力取胜，而封胥大巫，它拥有其他妖梦寐以求的东西——智慧。”
  “先是你来救他，后你又出手伤他，现在你又要救他，到底你想让他死还是想让他活？”林越溪实在无法理解灾殃如此精分的行为，大概就是他自己所说：妖界灵智未开化吧！
  “这个问题，我问了大巫好多年了呢！可他不告诉我。”灾殃歪着头，一缕灰发从鬓边滑下，他随手捋了捋，无不遗憾道：“银狼一族，血脉纯净的后代都是纯灰的，月光下能照耀出银光，所以才有银狼的称号。从来只有血脉最纯净、体魄最健壮的银狼才能当上银狼一族的头狼，所以你看，我至今不是族长呢！”
  “你都是妖界圣主了，还想当一个小小的银狼族长？”林越溪无语了，按照灾殃的推断，天帝必定遗憾他并非三足乌一族的族长，魔君临觞更是遗憾他没当成无问城的城主。
  “大巫，族人说您是最聪明的妖，您的眼睛可以看到过去未来，为什么？”不知何时，灾殃又回到封胥身边，这次他蹲下来，语气愈发亲和：“既然您能够看到未来，为什么不能杀死我，又要流放我呢？”
  林越溪听得越发糊涂，这……好像是妖界圣主灾殃的前尘往事？叶滔的眼睛已然亮了几分，支撑他不顾伤势不惧威慑的，正是熊熊燃烧的八卦之火：“原来……一切的流言都是有事实基础的哇！”
  林越溪不敢妄动，扔了一个眼神给叶滔，叶滔紧抿着嘴，快而小幅度地摇了摇头，暗暗向她比了一个手势。
  “凡人，你很有兴趣知道这些？为何不来问我呢？那个凡人……”灾殃嗤之以鼻：“大巫曾经的伟大寓言，怎么会被区区凡人知晓？”
  林越溪有点明白灾殃的分类了，灾殃眼里，她是凡人，其他人就是其他凡人，虽不知为何灾殃要把她与旁人区分开来，但至少可以肯定，她因为什么引起了灾殃的注意，又因为什么制约灾殃不敢过分为难她，难道是重渊？应该不是，重渊和灾殃是再明显不过的敌对关系，灾殃完全没必要卖他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