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涅槃 01
作者:唐钺波      更新:2021-04-27 08:33      字数:3845
  玄色的天空,湛蓝的海水。风又冷又湿,寒气钻心,空气里飘着盐的味道。浪花翻腾着冲向沙滩,越来越弱,渗进无数沙粒间的缝隙中,最后消失,归为平静。
  在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沙滩上,一个男人,面朝大海,孤独地站着。
  他穿的和摇滚歌手一样,红色的铆钉马甲、纯黑的长袖t恤,深蓝色牛仔裤、白色的帆布鞋,银灰色的长发凌乱,随风飘扬。
  他转过身,一张饱经风吹日晒而沧桑的面孔,眼睛和他身后的大海的颜色一模一样。
  他的睫毛浓密,鼻梁高挺,既不像东方人,也不像西方人。
  他眯起眼睛,和沙滩上的另一个人对上了眼神。
  一个青年,留着亚麻色的头发,湛蓝的眼睛,穿着一件灰色的格子衬衫,配着卡其色的长裤、棕色的皮鞋。
  两个人对视着,青年打量着男人,露出了充满疑惑的表情。
  “你是谁?”
  他的声音飘渺虚幻,回荡在风中,余音绕梁。
  男人微微一笑,回答道:
  “我是你,也不是你。”
  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像独奏着的大提琴。
  “什么意思?”青年有些困惑地挠了挠头发,“这里是哪?”
  男人走到了他的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有闪躲,是因为他早就知道,那个男人就是他。
  他也说不上来原因,只是有一种淡淡的感觉,那种感觉很舒服,很让人安心,是来自灵魂的共鸣。
  “这里是无何有之乡,一个处在时空夹缝之中的,无限循环的时空。”
  “啊?”
  “名字是我取的,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这里是永昼之地,太阳永远隐藏在云层之后,却丝毫不移动位置,气温也恒定不变,风和浪花有规律地重复着,这里是时间之外的世界,一个永远孤独的世界。”
  “时间之外?”
  “对,时间在这个地方是毫无意义的,这里的太阳和气温都不会变,永恒的静止,风和浪也不会变,永恒的运动,我也一样,身体停止了生长,永恒的静止,血液却在不停流动,脉搏也在跳动,记忆也不断堆叠,永恒的运动。”
  “我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
  “你受到了我的召唤,所以会出现于此。我用我的力量一直召唤着你,可是,时空之外的涅槃之海翻涌不息,时空之间的联系太微弱了。”
  “时空之外?涅槃之海?这是魔法?”
  “不,是科学,或者说,是真理,是创造时空之时定下的究极法则,谁也无法改变。”
  “时空是被创造的?”
  “至少我们的时空是被创造的,由更高维度的某种存在,用某一种方式创造的。”
  “实在是,不敢相信啊。”
  “溯其本源,更高维度的更高维度,造物主的造物主,谁也不知道根源是什么。”
  “这样啊,好吧,那,你说你一直在召唤我,是科学,那么原理是什么呢?”
  “量子泡沫。”
  “是真的?”
  “嗯,真的。”
  “你真的是我?是另一个世界的我?啊,天啊。”
  “我说过,我是你,也不是你。我们的确是不同时空中的同一个人,但是,我们生活的世界、时代的背景,我们的经历、记忆、性格、喜好、观念,完全不同,我又实在无法将你我称为同一个人。”
  “你这人真较真。”
  “没办法,知道的越多,就越能体味到其中的差别,实在不能一概而论了。”
  “知识的诅咒啊。”
  “嗯,知识的诅咒。”
  “那么,您这位大知道,能不能告诉我,你干嘛召唤我,还有,你为什么会来到这个地方啊,我到了你这个年纪,也会来这个地方吗?”
  “所有的问题都能用四个字回答,”男人淡淡地说,“宫崎樱雨。”
  青年还以为男人要说的是“我不知道”,刚想抢在他前面说出来,就被突如其来的真答案呛了一口。
  听到了这个名字,青年立刻激动了起来。
  “她现在在哪?你一定知道的对不对!”
  忽然,天空传来雷鸣,云、太阳、海浪、风、沙滩......整个无何有之乡的一切都摇晃了起来,物质开始分解,化作细微的粒子,越来越小,光也在分解、消逝,整个空间越来越暗。
  男人的身体也开始分解成一粒粒光点,向天上飘去。
  消失的天空后露出纯黑的帷幕,那也许是真正的混沌与虚无。
  “啊,通道正在坍塌,果然还是太微弱了。我来不及告诉你全部了,宫濑,作为时空旅行者,我也不能告诉你全部,说真的,光是和你说话就让我违反了不少时空法。我也没办法,如果我不说,我就要永远被困在这里了,我可不想这样!我就给你透露一点点!宫濑,我知道此时此刻的你很痛苦,但是,你一定不能放弃!无论多么痛苦,多么艰难都不要放弃!你要查下去!你会找到正确的方法,因为我找到了,所以你也能找到。关键的就是之后的事,你要注意,一定要注意!因为,宫崎樱雨......”
  男人的身体完全分解成了光里,他的声音也消逝了。
  整个无何有之乡化作了一片漆黑,无天无地,前后左右上下六个方向结识无穷的黑暗,只剩下青年一个人站在原地。
  在无限延伸的空间里,他没有坐标。
  在没有参照物的世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不断坠落、坠落,在没有底的深渊里,一直坠落......
  宫濑睁开了眼睛,刺眼的阳光让他反射性地眯起双眼。
  他的四肢还不能动,显然是他的意识先于肉体醒了过来,他用尽全力转动脖子左顾右盼,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右脚上打着牵引,上面全是深红色的瘀斑。
  床头柜上的电子日历显示今天是二七零零年十二月十五日。
  几秒钟后,他的身体开始苏醒过来,听觉复苏了,收音机里的音乐声传入了他的耳朵,是本·韦斯特演奏的《my ideal》。之后,其他的感觉也渐渐复苏,一种钻心的疼痛也一并袭来。
  他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呻吟,但右脚传来的疼痛感像硬盘里的数据一样越积越多,仿佛随时要炸开一样。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额头渗出了汗。
  他又想起了刚才做的梦,那个梦实在是太诡异了。
  他遇到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自己。
  那......真的是梦吗?
  那个空间,那个人,那种对话......
  忽然,他的耳边再次响起了那种低沉而充满磁性的声音。
  “你醒了啊。”
  他睁开双眼,发现宫崎将晖正站在床边。
  “叔叔!这里是哪?”
  宫濑慌慌张张地抓住宫崎将晖的手,这举动把他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观察着宫濑,用担心的语气回答道:“这里是卡霍基亚长老会医院,孩子。”
  “卡霍基亚?我怎么上这儿来了?”
  “右脚脚踝、胫腓骨粉碎性骨折,腹腔大出血,你是被一群黑衣人运到这里的,他们留下了你妈妈的电话,后来医院就联系到了我们,他们说给你做了七个小时的手术才把你救回来。”
  “粉碎性骨折?”宫濑盯着自己的右脚,脸色铁青。
  “嗯。”宫崎将晖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医生说以你目前的情况,至少得五个月才能勉强脱拐行走,想要像正常人那样走路起码得有九个月吧,回复之后也会留下病根,你,不能再穿那种装甲战斗了。”
  宫濑静静地听着,随后静静地点了点头,陷入了沉默。
  他的脸上是没有任何表情的,像失了魂一样。
  宫崎将晖在一旁默默凝望着他,也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他知道,宫濑伤成这样全都是因为自己女儿的失踪,也是因为他为宫濑提供了强化装甲,让他去战斗。前几天在医院看到宫濑的那一刻,宫崎将晖恨不得当场剖腹自杀,去见宫铭承,给他磕头谢罪,但是宫濑的母亲艾琳连忙制止了他。
  “那些人,那些送你来的人,你认识吗?”
  宫崎将晖为了不沉浸于悲伤和愧疚的回忆,连忙换了话题。
  “我不知道,”宫濑困惑地摇了摇头,“应该是唐亚瑟的人。”
  “唐亚瑟?”宫崎将晖一脸震惊。
  “对,他......阻止了我的计划,我失败了。”宫濑耷拉着脑袋说道。
  “你说,是亚瑟杀死了龙王子的妻子?”
  “对啊。”宫濑点点头,忽然间意识到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等一下,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你自己看吧,两天前的日报头条,你在这里昏迷好久了。”
  宫崎将晖说着将一台平板电脑递给了宫濑,屏幕上是一张照片,一个身穿黑色铠甲的人怀里抱着一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神秘黑衣刺客,孤身闯入平京旧皇城,革命军首领的妻子遭暗杀......”宫濑一边读着一边念出了声,“这都算我头上了?”
  “你接着往下读。”
  宫濑向上滑动屏幕,刚才那篇报道的紧底下又出现一张照片。
  一个黄色头发的白人男子躺在地上,他身边堆着残破的黑色装甲碎片。
  “黑衣刺客的尸体在平京市的半岛公园被发现,是一名日耳曼民族的男子?”
  宫濑读完后发出了惊呼。
  那些装甲碎片是亚瑟在那天晚上亲自从他身上撕下来的,至于那个日耳曼民族的男子,他完全没有见过,绝对不是那天晚上出现过的人。很显然,这只是一具普通白人男子的尸体,和那天晚上的刺杀没有任何关系。
  “他们这是......在煽动民族情绪。”
  宫濑的声音冰冷如铁。
  宫崎将晖点了点头。
  “只能说,唐亚瑟比我们想象中更加心狠手辣,完全不像个二十岁的人。”
  “简直是胡闹!”宫濑恼怒地砸着床。
  宫崎将晖再也忍不住了,他拍了拍宫濑的肩膀,一脸歉疚地说道:“宫濑,到此为止吧。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在为寻找我女儿而努力着,你现在这幅模样,全都是叔叔的责任,对不起。叔叔不能让你再冒险了,你就在这里好好养病吧,我女儿的事,战争的事,你都不要再管了。”
  宫濑立刻摇摇头,露出了十分狼狈的微笑。
  其实,刚刚在听到粉碎性骨折几个字的时候,他真的感到了绝望,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上战场了,等到他康复的时候,也许战争早已经结束了。但他还记得那个梦,梦里的那个人叫他不要放弃,那个人说,无论多么痛苦、多么艰难,都不能放弃。这是他的使命,是不可违抗的命运。
  他知道这件事很荒谬,也可能就只是他的一场梦,但是,他宁可相信一切是真的,这样还会有一线希望。
  有时候,人往往就是靠着这一线希望才能撑下去的。
  “叔叔,我的确不能再战斗了,但是,我会帮助你找到樱雨的。”
  宫濑重新露出了暖洋洋的笑容,那笑容充满自信,像雨后的阳光一样驱散了环绕在他身边的所有阴霾与忧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