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龙城风雨 04
作者:唐钺波      更新:2021-04-27 08:33      字数:3545
  然而,宫濑的计划被打乱了。
  转天早晨醒来,楚孔夫特发生了一件大事。
  广播、电视反复播放着这条新闻。
  平京政变了。
  宫濑揉着还有些酸痛的手臂,震惊地看着电视中的报道。
  十二月十二日凌晨四点,龙王子领导的叛军突袭了中央军的武器库,第四军、第七军、第九军全部叛变,将城内不归降的中央军杀得一干二净,仅仅用了一个半小时,就将平京城的天翻了过来。
  宫濑火速换好衣服,提着头盔猛地冲出宿舍,跑到停车场骑上摩托就飞驰而去。
  他用电话联系了爷爷的手下,命令他们迅速赶到家中。
  二十分钟后,宫濑冲进了自家的院子。
  伊文思和艾琳·麦德森已经在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准备撤离了。
  “少爷!”
  “濑儿!”
  看到宫濑,伊文思和艾琳立刻拥了过来。
  “妈,我回来了。”
  宫濑一把将妈妈抱在了怀里。
  艾琳用颤动的手抚摸着宫濑那被头盔压平的头发,泪不知不觉地溢出了眼眶。
  “放心吧,我一定能保护你们的。”
  宫濑微微一笑,轻轻拭去妈妈脸上的泪水,并向伊文思点了点头。
  他撸起袖子,立刻帮着妈妈和管家收拾起来,那些艾琳折腾了很久的东西,宫濑三下五除二就给打包成捆了,迅疾如风,极为干练,已然有一副小家主的样子了。
  收拾完毕后,他走进屋子,拿出了那把家族祖传的长剑,坐在板凳上默默地保养了起来。
  创始者(initiator),由世界上最坚韧的合金打造的单手长剑,剑身为亮银色,呈十字架的形状,刃部薄如蝉翼,反射着阵阵寒光,柄部由黑色的减震材料包裹,软硬适中,手感舒适。整把剑散发着一种隐忍的杀气,低调而冰冷,它不像大刀巨斧般浓烈,反而简洁得过于直接,剑上没有一点纹饰,像被剃了平头套上军装的士兵,不为取宠,只为饮血。
  忽然,一辆卡车闯进了院子,一群身穿白衣道服的男人,如忍者版从车上跃下,整齐地排成了两排,站在最前方的是一个满脸凶样的光头大叔。
  艾琳和伊文思愣住了,以为又发起暴乱了,连忙抄起了身边的棍子和花瓶,摆出了御敌的架势,而宫濑不但没有举起剑,反而还把剑收回到了剑鞘之中。
  光头大叔走到宫濑面前一米的位置停下了,宫濑从板凳上缓缓起身,两人对视了几秒。
  艾琳已经把棍子举过头顶了,却见光头男忽然双手抱拳,朝宫濑举了个躬。
  “抱歉少主,由于战事,来的时候有点堵车。”
  宫濑微笑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光头大叔的肩膀。
  “你们能来,我就已经感激不尽了。”
  “少主,不要这样讲,您就是让我们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
  艾琳一脸懵逼地看着两人对话,心生疑虑:难道这小子混黑道了不成?
  宫家的血脉里流淌着躁动的侠客之血,最初登岛之时,岛上阶级尚未稳定,人们皆想做富翁,导致了整座岛屿的商业竞争极其残酷。在纷乱的市场中,宫家正是凭着手上的“剑”,才最终确立了如今的地位。远了不说,就说宫濑的亲爷爷宫烈,年轻时不学无术,混迹于市井之中,到处打架惹是生非,凭着霸气与财力,三十多岁就当上了整个岛屿的黑帮“教父”,四十多岁时因父亲患病才迫不得已继承了家主之位,彻底告别了热血青春,走进办公室,投入了没有尽头的繁忙。但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那颗热血初心,在宫铭承二十五岁的生日当天,就把宫家的一切都交自己的儿子,只嘱咐一句,铭承,今后一切就交给你了,便带着宫濑的奶奶到北方的山区去生活了。
  宫铭承年轻的时候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在父亲的影响下,他从小习武,在学校里经常和人打架。他打起架来真是毫不顾忌,反正家里有钱,打坏了什么都不怕,这就让他的对手很害怕了。他的对手往往没那么有钱,最怕的就是宫铭承打坏了什么东西,自己要跟着一起赔。于是此后慢慢的,便没有人再敢和他打架了。
  为了不让宫濑也变成那样,艾琳从小就让宫濑接触艺术,练习钢琴,阅读书籍,用严格的家教管他,没想到,他还是哭着喊着学了剑道,继承了那一身侠客之血。
  艾琳一阵愤怒,抄起棍子就朝宫濑的屁股打去,还好宫濑反应够快,大叫一声跳着躲开了。
  “你小子也不学好了是嘛!”
  艾琳使出了河东狮吼和追踪打击,一边喊着一边跟在宫濑的屁股后面跑。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妈,你听我解释!”宫濑挑着眉毛瞪着眼睛快速闪躲着,生怕被棍子打到。
  “混得还不错呀,还少主?厉害了你,你那天给我混个大盟主出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妈,你先听我说!”
  宫濑忽然定住身转了过来,艾琳一惊,连忙后仰急刹车,但她还是没能停下来,手里的棍子直接朝着宫濑抡了过去。
  宫濑一弯腰,一记空手接白刃,精确地接住了大棍子。
  他咽了口唾沫,眨了眨眼,一副惊慌失措的表情,心想差点就被这根棍子砸坏了自己高挺而美丽的鼻梁。
  “解释吧。”
  艾琳似乎毫不担心自己的儿子会被砸到,冷冷地说道。
  “他他他他们其实是爷爷的人。”
  宫濑摆出举手投降状。
  “爷爷的人?”
  艾琳瞪大了眼睛,转身用目光将男人们从左到右扫了一遍。
  只见那群穿着道服的男人整齐地站成一排,一个个都使劲憋着笑,脸脖子都憋红了。
  “他老人家还在北方山间发展起势力了?”
  “江湖之中,烈爷的名字,在这几十年里都没暗淡过!”
  光头大叔一脸崇拜地说。
  “好了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谢谢你们。”
  艾琳扶额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好了诸位,时不我待,大家都上前面来。”
  宫濑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一张楚孔夫特岛的地图,像铺地毯一样铺在了地上。
  “水乡是商业之城,财富之都,也是四大城市中驻军最少的一个,叛军崛起,下一个目标必定是这里,控制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就把住了这个国家的命脉。现在最安全的地方,一个是人烟稀少、崇山峻岭的北方,一个是和平京有着一城之隔的西方。考虑到革命军的兵力,他们很难再去攻打卡霍基亚,在夺取水乡后,他们可能直接会对天启发动总进攻。眼下,最适合我们去的,不是首都,而是西城卡霍基亚,刚好,姥姥和姥爷也住在那边,还能照顾一下妈妈。”
  艾琳呆呆地望着自己的儿子,她这才发现宫濑早已不是她记忆里的那个男孩了,他已在不为人知的时间与空间里成长为今天的样子,思路清晰、沉着冷静、临危不惧、井井有条,就像被宫铭承附体了一样。
  作为母亲,她的心底忽然升起一种自豪感,那个倔强的小树苗如今终于长成了顶天立地的大树,但与此同时,她也感到了一丝惆怅。
  儿子已无需再依赖自己了。
  宫濑一边在地图上比划着,一边和男人们探讨,研究着最佳撤离路线,作为老司机的伊文思也加入了讨论,提出了很多建议。
  忽然,她察觉到宫濑的话里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等下,濑儿,你在说什么,我们不一起走吗?”
  艾琳抓住了儿子的手,急切地问道。
  宫濑回过头,深吸了一口气,“不。妈,我要去阻止这场战争。”
  “不行!”艾琳以隐约察觉到他的心思,斩钉截铁地说道,“你必须跟我一起去姥姥家,我只有你一个儿子!”
  宫濑愣了一下,起身抱住了妈妈,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轻轻抚摸起了她的头发。
  “妈,你说过,我们是贵族。和平时期,我们过着比别人休闲、奢华的生活,危机来临时,我们就要担起比普通人更多的责任。”
  “我是说过,可是......”
  艾琳的声带颤抖着。
  “宫家的家徽,象征着担当、荣誉与勇气,暴风雨就要来了,宫家这棵大树必须为身后千千万万的小树和小草挡住它。”
  宫濑的声音虽小,却铿锵有力,院子里的人们都屏住呼吸听着,等到他说完以后,那些身穿道服的男人们都已站得挺直,他们昂起了头颅,瞪大了眼睛,脸上挂起了火一般的红色,那是从血液中榨出的勇敢。
  艾琳把头埋在宫濑的怀里泣不成声,事已至此,她知道自己也无法阻止他了。他长大了,长成了一只鹰,翅膀早已炼得同钢一般坚硬,纵使面对狂风,也会扶摇万里,逆流而上。
  她抹着眼泪,撑起了有些僵硬的微笑。
  “好,妈妈听你的。记住,风过树犹在,我们宫家,从来没有被风摧毁过。”
  “嗯,孩儿谨记于心。”
  “好了。”艾琳推开了宫濑,转身走到了男人们的中间。
  “现在,要是我就这么撤了,实在不像宫家的人。濑儿,你尽管去做你的事,妈妈和叔叔们留下,来帮助更多的人撤离。”
  “妈妈......”
  宫濑握紧拳头,很想说服妈妈撤离,但他知道,妈妈的脾气和自己一样倔,一旦决定了什么,是坚决不会改变的。
  他只好点点头,背着剑,戴上头盔,骑上了他的摩托车。
  “我去找宫崎伯父商量接下来的事,妈妈、伊文思、各位壮士......请多保重。”
  “你也是,注意安全。”
  艾琳走到他的身边,把他银色的挡风镜扣了下来。
  宫濑望着妈妈,点了点头,现在他脸上所有的表情,她都已经看不见了。
  艾琳打了一个寒颤,她忽然想掀开挡风镜再看他一眼,她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但是她还是克制住了这份冲动。
  因为她知道,如果此时母子彼此再看一眼,也许就真的不会再分开了。
  宫濑竖起大拇指,把头转了回去,将目光投向前方。
  艾琳退后两步,便听到摩托车的发动机像猛兽一般咆哮了起来,黑色的背影,如同一头虎伏在车把前。
  宫濑轻轻转动油门手把,便像一道掠影般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