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努克之夜
作者:大西洋马哈鱼      更新:2021-04-27 02:20      字数:7338
  十二月二十日早上7点40分至晚上6点10分,“未来世界”论坛的各路嘉宾陆续抵达了努克。
  和风集团是论坛的赞助方,张南启的身份是主人,因而与海无涯、苏憬、铁白练、铁青练同机抵达,早上7点40分就到了。他们几人都是第一次来格陵兰岛,入眼处多有新奇之感,郭钰也主动担当起导游的角色,一边领着他们向停车场走,一边为他们介绍着这里的气候环境和山水人文。
  海无涯、张南启和苏憬、铁白练回预先定好的一间旅馆休息了,郭钰带着铁青练留在机场,继续等候下几拨客人。
  “唐诗呆子”是郭钰和铁青练接到的第一位客人。他正在温哥华ubc大学华夏人文学院担任客座教授,专为海外出生的华人华裔讲授“唐诗三百首鉴赏”这门基础课。温哥华是他海外巡回讲学生涯的第二站,第一站是新加坡的华夏人文学院,这家学院是和风华夏文化研究会创办的,也是湛卢剑旗下第一家海外华夏人文学院。
  经过几年特殊的历练,“唐诗呆子”现在不那么呆了。他天资过人,性格也并不执拗,原来所谓的呆不过是过分沉溺于唐诗之中。对他的这种状况,海无涯洞悉表里、对症施治,很是下了一番功夫。首先是调理其自信,为他创造了各种展示自我才华的平台,比如作为全国性文学大赛的评委,作为文化类电视专栏的主讲人,通过这些活动助他渐渐淡化了内心深处怕别人瞧不起的敏感。其次是修正其理念,给他提供了与海内外众多学术大家交流的机会,让他认识到博和专原本是相辅相成的,博大精深本来就是一体的,有博大才可能有精深。再次是丰富其视角,安排他走万里路、见各种人,燕都西山的高官和胡同的居民,江都浦东的白领和里弄的人家,河都和毫都城中村里的暴发户和贫困户,花都和南都的二道贩子和科技精英,令他读懂了滚滚红尘和芸芸众生的确切含义。
  “爱因斯坦”是在臧刻舟的陪伴下,从美国加州理工学院飞过来的。他们在那里进行了为期二十天的学术交流,交流重点是暗物质世界与人的精神世界的物质性。海无涯是这个课题的原创者,他以为所谓暗物质世界不是与现实世界平行的另一个世界,也不仅仅是是一种比电子和光子还要小的物质世界,而是现实世界中人类认知能力未能抵达的所有深水区,特别是包括人的精神世界的物质性也应归于暗物质世界的范畴。海无涯举例子说,比如量子纠缠,就说明意念应该是具有物质属性的,因而也应该是可感触、可重塑、可控制的。海无涯的看法虽然并无科学依据,却令“爱因斯坦”深受启发、大感兴趣。过去两年中,“爱因斯坦”遍访世界名校,专注于人的精神世界的物质性这一课题,形成了许多合理的猜想和逼真的想象,为生命科学、计算机技术、软件技术、信息传输技术乃至哲学和心理学的研究,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开辟了一个新的空间。
  俞叶弘是考察了玛雅人遗迹之后从墨西哥城飞过来的。玛雅文化的重要遗址有位于墨西哥中部高原的特奥提华城、尤卡坦半岛南端乌苏乌辛塔河流域的科班城和尤卡坦半岛北部的乌斯马尔城。据教科书说,它们分别属于古典时期、早期和晚期的奴隶制城邦遗址。俞叶弘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他更愿意相信玛雅文明是外星人创造的,甚至人类的文明基因都是外星人创造的。比如中医,从医理到药理处处都透着无法解释的玄机,比如古人怎么就敢确定朱砂有镇静催眠作用呢?一直以来,他都对人类的盲目自信感到可笑之至。“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这句出处不可考的犹太人格言,被中国人所熟知还要归功于米兰·昆德拉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这部不朽的名著。现在人把所有的未知都当作迷信和荒诞,殊不知这正是现代人身在迷信和荒诞中而不知的一种体现。
  “老惨”是“四怪”中最后一个到的。按照海无涯的建议,他途径赫尔辛基并作短暂停留,与“北海游龙”田柏鸣就世界和平的走向做一次漫谈式探讨。谁知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老惨”满肚子的杂学和天马行空般的思维,令田柏鸣钦佩不已。田柏鸣“兵器游戏化、游戏权威化”的理念和“游戏战争”的平台,让“老惨”赞叹不已。当天晚上聊到半夜,第二天早餐时主客之间仍有意犹未尽之憾,“老惨”干脆把上午9点飞努克的航班票退掉了。田柏鸣出钱为“老惨”租了一架小型商务机,下午把他送到机舱里,直到飞机接受了起飞指令时才依依不舍地下来。
  十二位通过“天际地基人极三度空间”游戏入选的特邀嘉宾,是在冰岛首府雷克雅未克会齐后,由第一位走过“奈何桥”的秦女子秦红袖陪同而来的。按照安排,这十二位特邀嘉宾自始至终都将不与海无涯等人照面,对于他们而言,冰岛和格陵兰岛之行就是游戏获奖者的一次奖励性旅行。旅行结束时,这十二位嘉宾将由秦红袖出面与他们签署协议,聘请他们担任运河风情集团旗下“腾蛟起凤”vr网络游戏公司的特邀创意大师,戏名为“十二无影剑客”。
  努克虽然不大,但其空间也足够让两拨客人各自活动、互不碰面了。
  当天晚上,郭钰借用当地一位居民的海边绿色小屋,做主人摆下海鲜宴款待海无涯和张南启、“燕翔四怪”等人。这位居民叫斯文·克雷默,今年刚好四十岁,是个丹麦籍的单身汉,十年前放弃了哥本哈根商学院高级讲师的教职迁到努克。十年来他守着一艘带有破冰功能的捕鱼船以打鱼为生计,业余时间以作画为娱乐,专画格陵兰岛独有的海上冰山。他特别崇拜印象派画家的鼻祖莫奈,特别喜欢莫奈的三十四幅《干草垛》,通过模仿加创造把不同季节、不同光线、不同色彩、不同形状、不同角度、不同剖面的海上冰山尽收笔下。郭钰几次格陵兰岛之行,从谈论绘画艺术切入,与他谈成了好朋友,进而把他发展成了一名彩衣散人。
  斯文·克雷默的绿色小屋其实是一座二层小楼,坐落在努克城南距离海岸不过三百米的一座小山上。小山连接陆地的一面是缓坡,面朝大海的一面是陡崖。整栋房子都是用木头建成的,房前生长着一片桔红色的苔草,屋内布局合理、功能齐备,推开后门是一座足有一百平米的石砌露台,放眼望去就是漂浮着一座座冰山的无垠大海,视线良好的天气里正是临摹冰山的好场所。冬至前后,这里正处在极夜时期,月光照耀下的天空和大海几乎是一个颜色,几乎分不出天与海的分际线在哪里。
  欣赏了斯文·克雷默六十四幅海上冰山的画作之后,大家在开放式厨房的长餐桌前落座。海鲜宴以鳕鱼、鲑鱼、比目鱼、大比目鱼、大马哈鱼和帝王蟹、北极贝、北极甜虾为主食材,烹制方法有刺身、清蒸、香煎等,再佐以用格陵兰岛千年玄冰冰镇出来的拉菲白葡萄酒,最后是现烤出来的蛋糕和现磨出来的咖啡。众人大快朵颐、连呼过瘾,就连走遍五洲各地、尝遍各种美食的张南启都啧啧称奇。
  几杯酒下肚后,“老惨”和俞叶弘对斯文·克雷默安于清冷、自得其乐的极简生活方式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十几个人围坐在一张长方形的餐桌旁,不免稍显拥挤,却也最适合挑灯夜话、娓娓而谈。由俞叶弘挑起话头,一场关于人生的讨论贯穿了整个晚宴。
  透过落地窗凝视了片刻海天一体、清冷寂寥的方外景象,俞叶弘长叹一声,说道:人怎么样都能活着,在哪儿都能活好,关键就看造物主赋予的那颗心是个什么样的状况。
  “老惨”放下刀叉,接着说道:那颗心的状况,是方寸尺度的宇宙,水杯空间的海洋,最难把握、最为无奈,也最多变化、最可塑造。
  郭钰一边替“爱因斯坦”盛上一小碟北极贝刺身,一边看着“唐诗呆子”,问道:诗人有什么高见?
  “唐诗呆子”愣了愣神,说道:心是灵魂的居所,心的安详就是灵魂的安详。灵魂安详的灵药是文化。华夏文化源远流长、璀璨多姿,别的都不论,多的且不说,仅以唐诗三百首来看,就足以让我们的灵魂一辈子享受不尽了。
  “爱因斯坦”尝了一口北极贝刺身,又喝了一口白葡萄酒,说道:科学发现和技术发明,一边满足人的欲求,一边撩拨人的欲望,既是上苍对人类的恩赐,也是命运对人类的戏弄。
  张南启笑着说道:怎么?看这节奏,是要提前进入未来世界论坛啊?
  海无涯举起高脚杯晃了晃,任由几块取自天然的千年寒冰互相碰撞着,说道:几位学长见事有思、触景生情,激发出来的正是最为真切的感受。人之生活,怎么才算快乐,怎样才能幸福,追根溯源探究这些问题,还是物质和精神的关系问题。人不能离开物质而空谈、高谈、奢谈精神,更不能缺失精神而着迷、沉迷、痴迷物质。这个问题上,斯文·克雷默先生的生存状态就是一个鲜活的范例,甚至整个格陵兰岛居民的生存状态都是一个鲜活的范例。
  苏憬顺着海无涯的思路说道:人之欲壑难填,是早已证明了的。物质满足无尽头,精神享受无止境。物质满足有必须和奢侈之分,精神享受有自在和束缚之别。
  几人说着,郭钰为斯文·克雷默翻译着。听到这里,斯文·克雷默忍不住插话问道:物质享受的之分,我听懂了。精神享受的之别,我还不大明白。
  一直凝神静听的臧刻舟也说道:是啊!我和斯文·克雷默先生一样,也有同样的困惑呢。
  郭钰直接用英语为斯文·克雷默解释道:譬如你以画冰山来追求精神享受,不需要其他任何人的配合,就是自在。如果你想在努克成立一个冰山画作协会,期望自己的画作得到他人的认可,那就要看这些人的欣赏能力和审美偏好了,如此一来你就受到束缚了。
  在座诸人的英文水平程度不一,其中以“老惨”、“唐诗呆子”和俞叶弘的听力最差,于是苏憬又用中文把郭钰的解释复述了一下,然后补充说道:庄子《逍遥游》篇说的就是这个道理,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惟有无己、无功、无名,方能抵达逍遥自在的境界。郭钰姐姐触机而发、深入浅出,解得精要。
  郭钰举杯与海无涯碰了一下,笑道:海先生在有己中无己,以有功求无功,虽有名却无名,正是逍遥自在的最佳典范。
  “老惨”也翘起大拇指,说道:无涯贤弟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一举一动,无不诠释着至人玄妙的空明境界。我等诸人,皆是瞠乎其后、望尘莫及。
  海无涯急忙站起来,举杯以示敬意,说道:承蒙各位兄台厚爱谬赞,在下却之不恭、受之有愧,只能仰慕先贤、常思己短,尽心行之、勉力为之。
  郭钰说道:海先生不必如此自谦。不过各位都是远道而来、旅途劳乏,餐叙就到此结束吧。一会儿我还想去看看那十二位特邀嘉宾呢。
  把所有客人都送回旅店的房间安歇之后,郭钰又敲开了海无涯的房门。看到他一副行装未卸、准备出门的样子,郭钰忍不住笑道:你果然知道我给你安排的还有节目,那就跟我走吧。
  两人步行着穿过寂静的街道,从城南来到城中的十二位嘉宾下榻的汉斯艾格德酒店附近。这间酒店是努克最好的酒店,位于城市中心,地理位置优越,住在这里可以坐拥城市、山川和峡湾的瑰丽风景,还可以享受著名的沙尔法利克餐厅的精美饮食。
  郭钰指着一百多米外灯火依稀的汉斯艾格德酒店,说道:十二位特邀嘉宾,在晚上7点10分抵达努克机场,这会儿已经由秦红袖照料着用过晚餐,各自回房休息了。开在酒店内的沙尔法利克餐厅,各类当季美味的品质与米其林餐饮指南上的精品不遑多让,餐厅主厨来自瑞典,多年来通过使用当地独有动植物资源,还原那些被人遗忘的格陵兰传统风味。今晚就有驯鹿肉、麝牛肉和格陵兰蓝莓、紫甘蓝等,通过就地取材烹制的美味将让客人领略到了最地道的格陵兰美食。你就一百个放心吧。
  海无涯笑道:有你这个全球旅游餐饮界巨头的亲自安排,我怎会有什么不放心呢?我看倒是你有些不放心,还想进去看看。
  郭钰说道:我先把你安顿好,然后进去溜一圈。
  说完,她转身就往一栋红房子的后面走去。海无涯紧随其后,沿着一条石子铺就的小径绕过红房子,来到一条更加僻静的小街道上。这条小街道其实是一条断头路,通向一栋孤零零的橘黄色木板房,临街是整面的玻璃窗,门楣上挂着一块黄绿两色彩纸拼出来的招牌,黄的是底板,绿的是六个汉字“运河美食粥品”。透过窗户望进去,粥屋不过五十平米大小,靠里墙处支着一个椭圆形的操作台,两个电磁炉上的不锈钢锅冒着缕缕白烟,当中摆着两张中式八仙桌和几把太师椅,桌上还有一个小电磁炉和小陶瓷锅,另有碟碗勺筷以及茶壶茶杯、纸巾湿巾等一应俱全。一位华人模样的厨师站在操作台后,正在动作麻利地切配着什么。
  看着站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的郭钰,海无涯笑道:这是运河美食在努克的袖珍分店吧?
  郭钰也笑了笑,说道:本来我还是颇为自得的,可刚才被你戴上全球旅游餐饮界巨头的高帽子,顿感这家分店格局太小了,这会儿除了惭愧还是惭愧。
  海无涯说道:格陵兰岛这块宝地,当然要有运河美食的一席之地。有苗不愁长,我觉得你应该继续自得才对。
  郭钰说道:你先进去稍坐片刻,喝一杯我特意带来的六安瓜片。我去去就回,顺便把秦红袖带来和和你见个面。
  郭钰果然是去去就回。海无涯刚刚喝完一杯品相清丽高爽、滋味鲜醇回甘的六安瓜片,就看见郭钰和一位个头不到一米七年轻女子,脚步匆匆地出现在红房子的拐角处。这位年轻女子应该就是他知之甚多、却未曾谋面的秦红袖了。
  秦红袖现在是运河风情集团董事长郭钰的十二位特别助理之一。这个特别助理的岗位,是郭钰培养未来能够独当一面的骨干力量的重要平台,任职时间和使用方式因人因时而异。秦女子加入运河风情集团之后,先是在江都的运河美食酒店干了一年大堂经理,后又在新加坡运河大酒店会议中心工作了两年,一年半前担任了特别助理。现在的秦红袖,美丽依然、青涩不见,纯情依旧、执迷不在,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散发着淡然和淡定。
  海无涯是第一次见秦红袖,秦红袖则是从未听说过海无涯。在她的世界里,廖昕晖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苏憬是观世音菩萨身边的龙女,郭钰是她再世为人世界里的主宰者。加入运河风情集团的几年里,她从未见到过或听说过郭钰在经营管理中有需要请示谁的时候。这个“运河粥品”的开办她是参与了的,但刚才郭钰在问了问十二位嘉宾就餐和休息的情况后,也只是说来这里坐坐,吃个夜宵、赏个夜景,并未提到还有一位熟人在此等候。
  海无涯对秦红袖最生动而深刻的印象,就是廖欣晖和苏憬转述的,看到裹着毛巾被的她把罗副市长推出门来和她为了保护情人而不惜拼命的样子。海无涯脑海中后来几次回放过这个场景,又几次在回放中潸然泪下。他掉泪的时候当然无人看到也无人知道。他清楚自己的眼泪源自于对人生的悲悯,感慨于对人情的珍惜。虽然是一段难容于世俗的不洁之情,可秦红袖在危急时刻的表现,却是发自真情、出于至情,足以洗涤在世俗标准下的所有不洁。因此,他一直对秦红袖格外看重,经常和郭钰谈到她。他一直在考虑,在湛卢剑的体系里要为她专门打造一个角色,让她独自负责一个系统。当然,她现在的历练、磨练、淬炼都还不够,特别是见识见底见解还不够。
  随着郭钰进到屋里,面对海无涯安详亲和的笑脸,秦红袖先是亲近感油然而起。再看到郭钰对海无涯亲密中透着尊敬的样子,她随即又诧异心骤然而生。
  落座之后,郭钰只说了句“这是海无涯先生”,然后就只管从操作台端来一个配菜拼盘,然后从陶瓷锅里替海无涯盛上一碗鱼片粥,端上一碟橄榄菜和一碟芥菜丝,再递过去一把不锈钢勺子,同时嘴里念叨道:待客唯恐礼数不周,一饭三吐脯,是你一贯的风格。刚才你只顾招呼客人了,估计连半饱都没达到。
  海无涯接过郭钰递来的勺子,却又随手放下,目光笼罩在秦红袖身上。无疑,这是一位漂亮的女子,双目如含春水、两颊似飘彩云。但海无涯更欣赏的是她眉眼之间流动的那股清爽纯净和那片善良诚挚。正是有这样的清爽纯净和善良诚挚,才会有那般真情和痴情。
  秦红袖被海无涯看得有些不好意思,道了句“海先生好”,接下来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海无涯笑了笑,算是回应了秦红袖的问候,然后问道:听郭钰说你正在读高阳的《曹雪芹家事》,现在看到哪里了?
  秦红袖怎么也没想到会面对这样一个问题,一下子竟然愣在那里了。
  郭钰专心替海无涯调理着第二碗蔬菜粥,正在为香葱和芫荽各放多少而费思量,好像对周边的一切都视而不见。海无涯也忽略了秦红袖的困窘,接着说道:这部小说我是两年前看完的,对繁花落尽、人世无常的感触,尤为刻骨铭心。
  秦红袖越发不知该如何面对海无涯,不停地瞅向郭钰,希望她能够给几个关键词指点一下,哪怕是一个示意的眼神也好。可郭钰好像是诚心要置身事外,总是低着头。秦红袖无奈,只好看着海无涯,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海先生和我们郭董事长,看来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海无涯看了看郭钰,又看了看寂静的街道,回道:可不是吗?我和郭董事长相识的时候,她就和你现在差不多大。
  秦红袖还是不知深浅,只好岔开话题,问道:海先生也是来格陵兰岛旅游的吧?
  海无涯反问道:你带来的那十二位客人,有凤毛麟角之才吗?
  秦红袖嘴里“嗯嗯”着,忍不住在桌下轻轻用脚碰了一下郭钰。郭钰抬头一看,仿佛刚刚意识到秦红袖的处境有些尴尬,这才说道:看我这人!竟然忘了你们两个是典型的信息不对称。海先生对秦红袖无所不知,秦红袖对海先生却是一无所知。这个天是不太好聊啊!
  海无涯也笑道:红袖女士恐怕一直在心里嘀咕,这个姓海的家伙是谁?与我们郭董事长是什么关系?
  郭钰不待秦红袖说什么,就抢着对她说道:海先生于我有再造之恩,于你同样有再造之恩。因为不管是“奈何桥”,还是运河风情集团,都是在海先生的悉心指导和鼎力扶持下打造出来的。
  秦红袖显然被郭钰的话惊了一下,两只好看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会儿看看郭钰,一会儿看看海无涯,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示。
  郭钰被秦红袖的呆样逗笑了,说道:看这傻丫头!没听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句古语吗?
  然后她又冲着海无涯说道:现在你安心喝粥吧。让我用几分钟时间给红袖补补课。
  海无涯把两碗粥喝到肚子里,郭钰也用最简洁的语言把运河风情集团的来历和廖欣晖、苏憬等人的故事讲完了。虽然郭钰的讲述既没有鲜活的场景再现也没有浓烈的感情渲染,只有一些诸如“他买下了运河美食送给我”等概念性的描述,秦红袖却已经梨花带雨、泣不成声了。海无涯和郭钰都没有出言相劝,只是默默地等着她自己从情凄意切的心绪中走出来。
  秦红袖很快就止住了哭泣,用湿巾擦了擦双眼,说道:今天能见到海先生,是红袖三生之幸了。
  海无涯说道:早就是一家人了,就不说这些让我受之有愧的话了。刚才我提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秦红袖想了想,说道:海先生刚才问了两个问题。高阳的《曹雪芹家事》我昨天刚刚读完,十二位客人里谁是凤毛麟角之才,我还看不出来。
  海无涯问道:读完《曹雪芹家事》,你感触最深的有几处?
  秦红袖说道:我感触最深的,从前到后共有三处。第一处是苏州李家被抄之时,第二处是方观承在运河的那段情缘,第三段就是秋月这个义仆。
  海无涯点了点头,说道:无路想回头、至情反无情、日久见丹心,确是这本小说的精华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