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 海无涯的异常
作者:大西洋马哈鱼      更新:2021-04-27 02:20      字数:8326
  下午4点,毕有道因家中有事起身返程了,苏憬去河都机场送他。洪越升表示想游览一下毫都的天子六驾,宋成城就陪着他去了。张南启预定第二天返回狮城,回到卧室睡了一觉起来时已经是下午5点多了。他洗了把脸,漫步来到阳光室,看见海无涯正守着一杯香茗坐在一把藤椅上,在淡蓝色的天幕下闭目养神。他轻轻“咳嗽”一声,算是打了招呼。海无涯睁开眼睛,笑着说道:忙里偷闲,忙里偷来的闲才珍贵。
  张南启在海无涯对面坐下,说道:难得你有如此闲暇,本不该打扰。可我实在想知道大堡礁故事的后来是怎样的。
  海无涯一边给张南启倒茶,一边说道:这有何难?现在我就继续讲给你听好了。不过这个故事现在只能叫中场落幕,而不是终场谢幕。
  张南启说道:大堡礁这个马蜂窝可不是随便捅的,没有麻烦就不正常了。
  海无涯点点头,正想接着前几天的话头说了起来,郭钰突然出现在楼梯口。海无涯笑道:来的正好。南启兄想听大堡礁是怎么报复的,正好这段你是亲历者,就由你来讲吧。
  郭钰先冲着张南启打了个招呼,然后又扭头看着海无涯说道:我忽然前来,是因为格陵兰岛那边的事情有个关键环节,需要你和张先生一起定一下。先占用你几分钟的时间,然后我再给张先生讲,可以吗?
  所谓格陵兰岛那边的事情,是由郭钰的运河风情集团具体承办的“未来世界”论坛,张南启的和风集团是友情赞助方。郭钰拿不定主意的关键环节,其实也不复杂,不过是如何与格陵兰岛政府沟通、是否请他们出席等事宜,几分钟就说完了。
  三人达成一致意见后,郭钰看看海无涯,说道:这两天你招呼客人辛苦了,趁这会儿也去补个觉吧。
  海无涯站起身,说道:补觉就不必了,《侯卫东官场笔记》我正读得入迷,想着今天把第二部读完呢。
  郭钰说道:你安心读书,我陪着南启先生去附近的山柳坡转转。刚才来时望见那一片嫩绿的树叶,感觉好有春意呢。
  说笑间郭钰拉着张南启下了楼,沿着弯弯曲曲的鹅卵石小道向东边走去,一路上用娓娓动听的声音给他讲着大堡礁故事的后半段。
  大堡礁十八号的报复来得好快,甚至超出了海无涯的预料。
  燕都永定河码头东南十公里处,有一个占地四百亩的联排别墅小区。小区有二十栋双联排别墅和二十六栋四联排别墅,一水的青砖红瓦,格调古朴典雅、姿态沉稳低调。小区周边是一圈杨树和柳树,小区内却是无山无水、无树无花。除了院子正中有一个彩色大理石铺装的圆形广场,其他地方全都是乳白色和墨绿色交织的塑胶地面,简直就像是个大的运动场。
  小区的名字叫运河名郡,从开发、销售到物业管理,都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房地产公司。这里就是郭钰当年主持开发的运河上郡的升级版,也是海无涯打造和打磨湛卢剑在燕都的大本营之一。和运河上郡一样,小区的房子没有出售,全部是出租的。租户根据各自情况的不同,最低可享有十年租用的权限,最高则可享有七十年租用的权限。租价在同地段平均水平的百分之十,基本上是象征性的。住户之间互相不认识,也几乎不交往,谁也不知道谁的来历和底细,甚至对海无涯也知之甚少。但是他们都和郭钰有着不同寻常的关系,都是她名下联系的散人。这些散人年龄参差不齐、个性千奇百怪,职业五花八门、地域五湖四海,彼此之间看不出一点儿联系。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每个人都身怀绝技、身手不凡。有的是技击高手,南拳北腿、泰拳相扑各不相让、各有所长。有的是射击高手,制人不伤人的气步枪百发百中、百步穿杨。有的是杂技高手,钻圈跳绳、顶缸转盘,花样翻新、花样百出。还有几个是杏林高手,擅长的是分筋错骨、点穴推拿。这些居民平日里各有营生、各忙各的,彼此之间见面也就是点个头、问个好,但遇到郭钰时都要亲热地拉呱一阵子,问问她“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因为他们从入住那天起就时刻等待着她的调遣和召唤。遗憾的是,郭钰从未有过麻烦,让他们空负绝技、不胜嘘嘘。相反,倒是他们总会有各种各样的麻烦需要郭钰援之以手。有的时候是这个人的事业发展遭遇了瓶颈,有的时候是那个人的情感生活突发了危机,但无论是谁、无论何事,郭钰都是有求必应、耐心周到。
  在运河名郡的中间位置,有一栋两联排的四层别墅。说是四层,其实是算上半地下室和顶层阁楼,主体是中间的两层。这两座编号为a01和a02的别墅是海无涯和郭钰的住宅。这处住宅是公开的,产权和网络服务等登记的都是实名。
  那天晚上离开大堡礁之后,海无涯等人在景天大学南门外找了一家星巴克咖啡厅坐下,让惊魂甫定的常姑娘把事情的过程大致描述了一下,又把他们父女送回家,再打车回到运河名郡时,已近晚上11点了。郭钰也刚从运河美食下班回家不久,虽然现在管理着的产业已非昔日能比,但只要有空她都要去运河美食亲自打理一下。倒不是为了不忘本之类的情结,而是因为与各方散人的联系大都是在那里进行的。
  夜深人静之际,运河名郡的多数灯火都熄灭了,而a02别墅一楼大厅灯火通明,包着紫红色牛皮的大门也敞开着。这是一个双方的约定,告诉晚回来的一方自己没有休息,在等待中。海无涯让白练青练先回a01号别墅,自己推开虚掩的大门进入了a02号别墅。郭钰果然是一身淡绿色的竹布家常服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头发披散开,双足赤裸着,面前茶几上的咖啡机里冒着诱人的热气。看到推门而入的海无涯,她的双眼露出温暖的光芒。
  听完海无涯简要介绍了当晚发生的事情后,郭钰一边接着咖啡一边笑着说道:你难得打一次车,就偏偏碰上这件事,可见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对方的实力足够大,而我们的名头还不够响,估计单凭今晚的作为还不足以打消他们想找回场子的念头。来找我们倒不怕,就怕他们再去骚扰常家父女。
  海无涯点上一支烟,舒舒服服地吸了一口,说道:白练已经做了安排。常家附近有一个我们控制的汽车修理厂,由他们负责二十四小时之内的安全值班。同时也通知了铁队长,让他交代有关分局随时出警。明天你再给他们一家安排一次去江南水乡的旅游,暂时躲避一段时间。所有经济费用由我们承担。
  郭钰说道:安排旅游简单。接下来呢?
  海无涯笑了笑,反问道:你说呢?
  郭钰双眉微皱,说道:被动防守肯定不是办法,我们几个都不要紧,常家受不了,就算在我们的保护之下,就算经济上没有损失,但心理上也承受不了这样一种长时间的提心吊胆和担惊受怕。所以,我们得主动出击,彻底搞定对方才行。
  海无涯点点头,说道:三通集团是个庞然大物,不见真神是不会烧香的。不过他们毕竟是乌合之众,仗的是人多势众、财大气粗,闹得出事、惹得起事、摆得平事,擅长制造和摆平医闹那样的群体纠纷。面对我们业已成型的专业力量,如果硬碰硬他们根本不是对手。但是这样做有违我们的宗旨和风格,而且用强也难以让他们真正信服。
  郭钰顺着海无涯的思路说道:最好的办法是恩威并用,找到他们目前的软肋和纠结,然后出手帮他们解决了,送他们一个大大的人情。同时用适当的方式在适合的场合展示一下我们的实力,让他们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海无涯赞许地点点头,接着说道:大堡礁这个地方,号称是大陆顶级富人的大本营。惹了晁新潮,整个大堡礁都会有兔死狐悲的感觉,对由此引发的事端也要有个预判。另外,要找到三通集团的软肋和纠结恐怕得你亲自出马。这件事情白练青练暂时还办不了。
  郭钰问道:白练青练今晚表现如何?
  海无涯欣慰地说道:总体很好,收发有度。他们二人心智已经彻底成熟了,不枉我们这几年的心血。虽然青练出手稍微重了些,也是情理之中的。明天让他去蹲几天看守所,算是个精益求精的打磨吧。
  郭钰笑了笑,说道:不是我们,是你的心血,我不过是个打下手的。
  海无涯也笑了,说道:何必如此自谦呢?你在他俩身上花费的心血比我少不了多少啊。
  郭钰深有感触地说道:你给他俩起的名字真好。当初我还不太理解,两个男孩子干嘛叫“白练青练”呢?后来我才慢慢明白,收发有度才称得上这个“练”字啊!
  当夜无事,凌晨下起了毛毛雨。
  近段时间里,海无涯都是每天早上6点30分准时起床,6点45分出门,在小区中间的彩色大理石广场上打半个小时五禽戏。这个五禽戏据说是华佗所创,是通过模仿虎、鹿、熊、猿、鹤五种动物的动作,以保健强身的一种气功功法。海无涯是上年从大雪神寺藏经阁珍藏的古籍中学来的这套功法,后又通过钻研《黄帝内经》中有关气血经脉的原理,《三国志》、《后汉书》中关于五禽戏的原始文字记载,尤其是南北朝陶弘景所编撰的《养性延命录》中关于五禽戏具体练法的文献,以及后世数百套五禽戏的套路,做到了融会贯通、更上层楼。练了半年之后,又与自幼修习的心意形九合功互促互进、相得益彰,从吐纳运气升华到运行经脉的境界,一套功练下来,全身奇经八脉任意流转、吐故纳新,胸中气海连绵不绝,四肢百骸蕴力如雷,周身气场犹如穹庐。有一次正当练功时,忽然乌云集聚、骤降暴雨,广场上几个晨练的男女纷纷仓皇离去。海无涯却挥手示意,止住了正飞步赶来送伞的郭钰,安之若素,运功如常。直到一套功练完,他才缓步走回别墅,身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被雨打湿的痕迹。
  穿上一身运动装,海无涯走出a01别墅的大门。刚一出门,他就透过清新的空气嗅到了一缕不正常的味道。
  一边往广场走着一边抬眼张望,他看到了广场附近停着一辆涂着“极品鲜活鱼虾、现场为您宰杀”字样的厢式小货车和两个穿着明黄色防水围裙的中年男子。运河名郡小区的安全保卫外松内紧,表面上是开放式管理,偶尔也有各种各样的商贩自由出没。一旦郭钰按下警戒键,无形的电子防护网即刻启动,就算一只蚊子也难以无声无息地飞进来。
  引起海无涯怀疑的是这两个中年男子异样的表情,一看就是那种在等待什么人出现的样子。看到海无涯之后,他们脸上自然而然地露出了一种既松了口气又提起了劲的杂拌神态。
  海无涯心里判断,这两个人不是来搞侦查的,而是了挑起事头的。据昨晚白练在网络上查阅的有关三通集团的资料,他们一贯擅长通过制造群体性起哄事件来打击对手、化解争端。这两个人的任务应该就是制造一场纠纷,然后为规模较大的起哄和围堵提供理由。这种死缠烂打的人海战术还真是不好对付,下手轻了对方不怕,下手重了警方就会介入。而且整个过程三通集团都会隐在幕后,事态怎样激化脏水也泼不到他们身上。
  看来今天不仅不能让他们找到滋事的理由,而且还得使出些神乎其神的手段彻底震慑住他们。海无涯拿定了主意,脸上带着笑容迎着那两个黄围裙走了过去。
  两个黄围裙看着走近的海无涯,老远就主动搭腔道:先生,活鱼活虾来一些吧?我们可以代您杀好洗好,您回家直接加工就可以了。
  海无涯不动声色,问道:货呢?我怎么看不到啊?
  两个黄马甲显然是正在等着这样一问,一叠声地说道:有啊有啊,在车里呢。因为下雨了就没有摆出来,麻烦您到车里选吧。说着就把海无涯往箱车后门让。
  海无涯心如明镜,知道这两个人想在上车看货的过程中做文章,无非是撞翻了货打伤了人之类的把戏。他和郭钰青练白练之间有一套定向应急通讯器,现在只要轻轻按一下皮带上的一个小纽扣,白练和青练在十五秒钟之内就能赶过来,郭钰在不到半分钟之内也能赶到。更何况这个小区整个就是一个铜墙铁壁的安全堡垒,不仅处处设有暗道机关,而且每个住户都是郭钰单线联系的白衣散人或彩衣散人,其中多是文武兼备的杰出人才。莫说这么两个街头混混,就是几十个上百个训练有素的武林高手打上门来也未必能讨得了便宜。不过他不想惊动任何人,就想自己来处理眼前的局面。他心里暗暗一笑:这几年场面逐渐大了,白练青练整天都不离左右,很少有机会活动一下筋骨展示一下身手了。
  来到箱车尾部,一个黄围裙拉开车门,只见里面有两个通着氧气的玻璃箱子,一个箱子里是淡红色的基围虾,上下窜动着煞是好看。另一个箱子里游荡着十多条北方难得一见的松江秀野桥特产的四鳃鲈鱼,银光闪闪,晃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海无涯故意把身子探到车厢里,嘴里赞了一声“真是好货色!当得起极品二字”。话音刚落,耳边就听到“嘎达”一声轻响,似是什么开关被按下的声音,然后是一股力量推向他的后背,像是想把他推向玻璃箱。同时眼前的玻璃箱随着“嘎达”的声响,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纹。
  在“嘎达”声响刚刚出现的刹那,海无涯就开始行动了。他几乎同时做了三个动作,首先双肩微微一震,右侧和身后的两个黄围裙都觉得一股劲风扑面,力道大的让两个粗壮汉子禁不住倒退了几步,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怎么也出不来。接着他一指弹出,只听得“嗞”的一声,从驾驶舱方向连接两个玻璃箱的一根细细的电线应声而断,冒出一股转瞬即逝的火星。然后他双掌齐出,凌空冲着两个玻璃箱拍揉了几下,正在呈现出裂纹的玻璃箱竟然时光倒逆、完好如初了。
  过足了瘾的海无涯不再逞孤胆英雄,而是稍稍后退几步,轻轻按了一下皮带上特制的纽扣。果不其然,不到十五秒钟白练和青练已然双双出现在身侧,又过了十秒,郭钰也如大鸟般凌空而至。海无涯对白练清练说道:不要为难他们,看着他们走远就行了。
  说完他冲着郭钰示意了一下,就转身离开了。
  往别墅回的路上,郭钰忍不住调侃道:今天怎么亲自掌勺了?不禁技痒了吧?
  海无涯笑着说道:是啊,说明还是没能达到无欲无念的境界啊。
  郭钰皱了下眉头,说道:对方行动够快啊,估计这只是第一招。不过倒是擒贼擒王,直接冲着你来了。
  海无涯说道:青练留下了我们的名号,他们顺藤摸瓜找到这里,不算什么特殊的能耐。不过我们确实还是有点儿低估他们了。看来昨晚不该睡觉,而是应该连夜工作。
  郭钰有些不放心地叮嘱道:我一会儿就展开调查。今晚向你做简报。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今天别让白练青练离身,你不能再亲自出手了。
  海无涯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好,我也过了瘾了。我在网上公布的身份是燕翔大学兼职教授,估计他们这几天还会找到学校去闹事,学校是个高雅安静的地方,不能动粗。我答应你不再出面,找个擅长讲理的文人去应付他们吧。
  听着海无涯说到“文人”这个词,郭钰禁不住好奇地问道:擅长讲理的文人?谁呀?
  海无涯脸上露出调皮的笑容,说道:暂时保密,算是留个悬念吧。
  郭钰笑了笑,不再说什么。海无涯却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郑重地对郭钰说道:今天调查一下,然后这边的事情你暂时不用操心了,我想让你去临时出个远门,到南印度洋的查戈斯群岛走一趟。
  郭钰眼神里闪过一丝疑惑,嘴上却是毫不犹豫地说道:什么时候出发?需要我做哪些准备?
  海无涯有些抱歉地说道:明天你就得赶到吉隆坡,在那里接上一个叫车世杰的人,然后在燕都时间后天下午4点以前,也就是查戈斯群岛时间后天中午12点以前,抵达目的地。
  郭钰面带几分笑意问道:这个时间是俞老道掐指算出来的吗?
  海无涯摇了摇头,说道:这次还真不是他算的,而是为了赶在一年一次的南印度洋飓风前头。你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亲身领略一下飓风对这个岛的日常生活究竟有多大的破坏力。
  郭钰心有灵犀,感受到了海无涯此刻的心情,说道:临时安排我去,是因为你突然有事走不开了吧?不过你不必担心我的安全,自从半年前你第一次提到那个地方之后,我有意无意地也查过一些资料。一年一度的飓风虽然强烈,却不至于让查戈斯群岛沉没。
  稍一转念,她眼中挂上了些许忧虑,问道:不应该是大堡礁这个突发事件打乱了你的安排吧?还有什么别的棘手事情吗?
  海无涯忽然变得有些伤感和惆怅,沉默了片刻才慢慢地说道:心无挂碍是一种境界,可惜无人能够时时处处都保持着这样一种境界。事情虽然不棘手,却让我放不下。
  郭钰不再问什么,心头却波澜大起,很是翻腾了一阵子。平日里存留在脑海深处的一些蛛丝马迹纷纷跳了出来。
  听到这里,张南启不禁皱起眉头、停下脚步,问道:无涯有什么异常吗?
  郭钰本能地回头看了看几百米外的淡黄色房子,说道:实话给你说吧,这次我是专门来见你的,格陵兰岛的事情不过是一个托词。
  张南启面色凝重,问道:难道是无涯面临什么隐忧,而他自己又毫不知情?
  郭钰简要复述了上年冬至那晚赞珠大法师的一席话,张南启轻轻出了口气,说道:还好,毕竟是几年之后的事情,还有时间去为无涯做些什么。
  稍顿了下,他问道:没有请俞叶弘道长从卦象上看看吗?
  郭钰摇摇头,说道:我背着无涯让道长测了测八字,道长顾左右而言他,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样子,就让我更操心了。幸好赞珠大法师曾说过,只可与一人商量,这个人不能是无涯。思前想后,我觉得只能和你说了。
  张南启慨然说道:你的信任、我的荣幸。刀山火海、何足畏惧。不过我还是想问一下,为什么是我?问清楚了我才好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郭钰理了理头发,说道:从商山四皓来看,俞道长有识无势,詹院长有才无力,廖欣晖不免操心过甚,柯向南有些让人不放心。从四方菩萨而论,伍仟毫相距太远,依古力·多尔相知不深,宋成城稍有局限。只有南启先生你兼具有见识、有实力,距离不远不近,与先生的情感笃深且理性。不过今天我急着和你说,还不是因为赞珠大法师的示警,而是最近几年无涯就出现了些异常的状况。
  张南启凝望着夕阳下的满坡山柳树,半天没有吭声,好像是这个话题太沉重了,一是不知道该从何处问起。郭钰也沉默了一忽儿,方才说起了她感觉到的海无涯的异常状况。
  三年前的一个夏日里,郭钰第一次感觉到了海无涯的异常。
  郭钰是个很知分寸的女人,虽然当仁不让地以湛卢剑的大管家和海无涯的内当家自居,却从未奢望过完全掌控这个男人,总是很自觉地找准自己的位置,调好自我的温度,守住自身的分际。她深知人都是独处习惯和群居需求的混合,没有谁能够完全在独处状态中生存下去,也没有谁总是喜欢身边有人相伴。当初与海无涯相识之际,她曾在感激涕零的心态中暗暗下定决心,自己的一切都是这个男人的,包括自己的灵魂和隐私。和庄导演热恋的时候,她也曾痴想两个人最好能合成一个人,没有缝隙、没有秘密、没有异心。但是很快她就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面对亲密无间的恩人还是两情相悦的爱人,都有想自己呆一会儿的念想,都有一些不愿意让他们获悉的事情或想法。有时候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想在独处中彻底放松一下。只要有个人在身边,不论与这个人有多贴心,总是要自觉不自觉地考虑和照顾对方的感受,总是无法毫无顾忌地让神经和心理彻底松弛下来。
  感觉到海无涯的异常,还是源于两人之间太熟悉、太亲密的现实状态,彼此的生活习惯和心理意识都和透明的一样。那天头一天的上午,郭钰和白练、青练一起陪着海无涯去了西山落马营的一处安全屋。也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就是到那里休息调整一下而已,同时带着白练青练读读《老子》,让他们对每一个字都搞明白。午饭后郭钰有事先回市里了,当天晚上下了一场好大好大的雨,第二天上午白练和青练回来了,说是海无涯一早就出去了。当时运河名郡还没有建成,他们住在运河上郡的a01和a02号别墅里,当天晚上海无涯没有回来,只是打了个电话说有事要外出几天。这种状况很正常,自铸造湛卢剑以来,海无涯踪迹遍及全国各地乃至全球各地,是个总是在路上的人。但是这次他的口气不一样,有些刻意解释什么的味道。比如他说,有个特殊的事情必须离开几天。
  从那天起,海无涯在外面过夜的时候更多了,而且还好像多了一份暗藏于心的牵挂和眷恋,有时会无意间流露出几缕异样的神情。他偶尔会出神或发愣,好像把魂丢在了什么地方,这在以前几乎是没有过的。他还突然对小孩子的玩具如芭比娃娃之类的有了浓厚的兴趣。还有一次他早上回到别墅时,眉宇间飘荡着的那种欢欣和快乐是郭钰从来没有见过的。
  张南启听得直皱眉头,忍不住问道:无涯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且养了孩子?
  郭钰叹了口大气,说道:一开始我也是这样猜想的,真要这样倒不那么让人操心了。在我的心念里,只要无涯一切都好,其他都无所谓。
  张南启问道:不是这样,还能是哪样呢?
  郭钰说道:因为赞珠大法师的示警,我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一趟雍和宫,测算一下距离,熟悉一下环境。去年十月的一天下午,我去鼓楼东大街的电玩和动漫一条街闲逛,顺便拐去了雍和宫。刚进了那座“十地圆通”的牌楼,就看见前面有个男子牵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在一棵一棵数着从“十地圆通”牌楼到昭泰门路两侧的银杏树。我一眼就认出那个男人是海无涯,虽然他头发变成了自来卷,一身衣服也我从未见过。
  张南启倒吸了一口气,问道:你怎么办了?上前打招呼了吗?
  郭钰说道:当然不会。我不能让他尴尬啊!我干脆躲到一个角落里,远远看着那个小女孩把两边各二十二棵银杏树全部数过来,当然也看到了那个男人的正脸。
  张南启急忙问道:真的是海无涯吗?
  郭钰摇摇头又点点头,说道:看上去是个浓眉大眼的中年男子,不是无涯。但我敢肯定他就是无涯。
  张南启再问道:那个小女孩是什么样?
  郭钰说道:你的意思是她和无涯长得像吗?说实话还真不像,应该不是父女关系。不过看到这个小女孩,我才算读懂了什么叫冰雪聪明。
  张南启沉吟片刻,说道:我们不去胡乱猜测了。还是你刚才说的那句话,只要无涯一切都好,其他都无所谓。
  郭钰舒展眉头笑了笑,说道:和你说说,我的心里也轻松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