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街道上行人稀疏。一袭黑衣曼妙身影头戴纬帽缓缓行来，黑丝遮住了脸庞，只露出娇艳欲滴的血红嘴唇。
  女子步伐显得有些缓慢，走到一处客栈跟前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某个亮着灯盏的屋子，又默默转身离开。
  一家药铺临立在街道的路口，街道两旁的其他铺子这个时分都早已关门，不知何原由，这间药铺依然大开铺门。铺中有一个青年模样的儒生坐于柜台后面在挑灯夜读。
  青年儒生手持书本为当世巨儒王阳明所著《传习录》。看的貌似津津有味。
  说起王阳明，不管是对当世儒家再开一脉之功。还是其他几家的心学认同者的趋之若鹜。都不难看出。那怕后世多少年，世人称为阳明先生的这位儒学巨匠也注定是青史上的一颗璀璨明珠。是所有学家都难以逾越的大山。
  其首次提出心学说时，据闻儒家不止几位大贤，礼圣都亲自去找到当时任职一地郡守的阳明先生探讨学问。一时间真可谓是门庭若市，声誉自然而水涨船高。学问更是可谓传天下。
  青年儒生看了一阵，放下书籍，揉了揉眼睛，想着夜色已深，站起身来，准备去关门。抬起头，便刚好看到了头戴纬帽走入铺门的黑衣女子。
  青年儒生本来想开口询问是何需求，好早些关门。只是自身天生而来的警性让其咽下了要出口的言语。他眯起一双细长眸子看着来人。
  女子走进铺子，却没有开口，四顾得看了看。目光最后从儒生背后墙壁上扫过，看了眼青年儒生，自顾走到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
  在青年儒生背后的墙壁，被灯盏照出的影子上，一条尾巴从儒生身上生出，在轻轻的晃动。
  黑衣女子没有再看向儒生，低头看着自己先前涂抹的指甲，似乎是比较满意，翻转手掌，如同在欣赏一件精美的瓷器。轻声说道：“人族的精神产物就那么有意思？先生是否还记得山海盟？”
  青年男子顿时脸色苍白，沉声问道。
  “敢问阁下是？”
  黑衣女子依然自顾自的欣赏自己的纤纤玉手，头都没抬吐出两个字。
  “妖莲。”
  青年儒生心中一悚，不由自主的瞳孔一缩。据闻冥皇有九子一女。最受疼爱的幼女出生时万妖匐拜，三大神根之一的青莲被吸引而去，扎根冥土。
  他握紧双拳。随即很快有颓然松开。神色萎靡的抱手说道：“自然记得，啸风见过殿下。”
  就在这时，一只猫轻轻跃上柜台，抬头喵叫了一声，似乎是在向来人宣告主客之分。
  女子似乎有些讶异，抬起头看向那只猫。
  青年儒生面露歉意急忙说道。
  “这是天狸一族仅有的血脉。”
  女子不以为然，只是淡淡的开口。
  “这猫我要了。”
  青年面相的儒生正要说话，那黑猫却先叫了一声，似乎在发表自己的意见。
  黑衣女子起身径直走了过去，朝着猫头便是一巴掌。
  片刻后黑衣女子抱着猫来到铺子屋顶坐下，将黑猫放在身旁，轻声说道。
  “据闻你们天狸一族最是喜欢食人心肝，将来有一日，我会赏你一副难得的赤子之心。”
  黑猫喵了一声，向新主人表示自己的乖巧。
  女子却轻抬了下纤手。
  “以后我没让你叫的时候把嘴巴闭紧。”
  黑猫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趴在女子脚下。
  女子抬头透过轻纱看着那轮残缺不全的明月，不知在想些什么。
  在药铺里，黑衣女子走出铺门一跃而起后。青年儒生面色阴晴不定，隐隐有虎啸之声，很快又长叹口气，朝头顶弯腰致歉，抬手关了铺门。
  “希望你冥族莫负我辈。”
  ——
  一道剑光在高空的夜色中不断闪现，其每出现一处，再消失时，原地便会留有一柄剑形光影。很快夜幕中出现了很多光点，如同凭空添了很多闪烁的星星。
  如果将这些点用线条相连，必然是一副复杂的图案。
  在城内一处高楼亭阁，两鬓斑白的老人朝身侧之人点了点头。站在其一侧的黑袍身影如烟雾般消散无踪。
  等到夜空里所有的光点都稳定下来。
  老人轻声说道。
  “落。”
  漫天同光点般的剑影开始笔直下坠。
  一道剑鸣声在耳畔急促的响起，本来就不曾沉睡的李长生猛然睁开眼睛，起身跃起。被放于一旁的黑色剑匣在微微颤动。
  在房间中，霜色的月光下，一个黑影不知何时立在那里。
  看到一跃而起站于自己对面的少年，黑袍人明显一愣。
  李长生眯起眼睛，下意识双拳握住，语气平静问道：“你是何人？”
  在高楼亭阁中，控制剑阵落下的老人突然长呼了一口气，口中念念着说道。
  “我有一腔郁气，压抑十载不得出，今日要一吐为快。”
  “生而为人，怎能做狗？”
  老人口中再念。
  “剑落。”
  客栈房间，黑袍人似乎是懒得回话，手腕一翻，一把弯刃匕首出现在其手中。他抬起持刀的手臂，缓缓向前逼近。
  面对黑袍人一声不吭的持刀行凶，李长生依然神色平静，一脚踏出，口中轻喝一声，摆出霸拳第三式拳架。
  黑袍人动作一顿，没来由的心中生出不安。而真正让他感到不解的是，在这一刻他冒出一种想法，若是冲过去击杀这少年，这少年会死，可自己也会死。这种生来对生死敏锐的直觉感让他突然失去了向前的念头。
  可是自己得到的资料来看，这少年不是连人族武夫一品实力都没有吗。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本来只是悬停在空中的一道道剑影开始晃动，然后极速下坠，刺向客栈。
  身在剑阵中的黑袍人感觉头皮一麻，一把摘掉兜帽，露出一副俊俏的男子面容，却面目狰狞，朝着一个方向喊道：“青山老贼，你敢阴我？”
  但对于漫天而来包围客栈的剑影，黑袍男子不仅生出些许绝望。这剑阵一旦启动，自己也不敢拂其缨。可此刻自己正好处于阵法中央，避无可避，且操阵之人的实力，毋容置疑。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青山剑主竟是不要命了这般设计他。就在他准备放弃徒劳的挣扎躯体被多剑刺穿而神魂逃跑时。
  叮的一声，一把血红色镰刀横亘在他面前，挡住了凶猛而来的一剑。
  黑袍人抬起头，望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自己右侧的黑衣女子，看着那柄已有十几年不曾见过的巨大镰刀，神色惊喜。
  “修罗部谷城参见公主殿下。”
  女子并没有看向男子，只是轻声说道。
  “走吧。”
  摘掉兜帽的黑袍男子闻言抬头道：“禀公主，此子为种子令上之人，受上级之命，由我来执行。”
  说罢男子起身，摇晃了下持有匕首的手腕，向李长生靠近。
  出乎他意料的是，那把镰刀调转方向，刷的一声横在他面前。
  “这个人只有我可杀。”
  随后补充道。
  “滚。”
  男子看着出现在自己跟前的一张移动卷轴，并没有一丝的不悦。
  拿过卷轴说道：“遵命。”
  身形散去。
  下一刻，又有一道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只势刺来，女子左手一抬，一道六芒星符阵出现在其手中，约有半人高。
  女子没去打量挨了一剑的六芒符阵，再一次调转镰刀所指的方向，指向正在怔怔看着她的李长生，红唇微启。
  “他日，我定杀你。”
  在月光下，血红色的巨大镰刀复杂的纹路仿佛在游走。
  黑衣女子看着少年，似乎是还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开口，透过黑纱与少年对视片刻。一道更加迅猛的飞剑刺杀而来，女子左手手腕一翻，捏碎了一道卷轴，不知所踪。
  只留下了摆着僵硬拳架的李长生，神色恍惚。
  等李长生回过神来，门外敲门的人似乎已有些不耐烦。
  李长生望着头顶的窟窿，问道：“何事？”
  门外传来客栈伙计的声音。
  “请问客官出了何事，方才是何声响？”
  李长生假意打着呵欠说道：“无事，方才不小心落床了。”
  随即又说道：“我已歇息，有事自会招呼的。”
  门外人嘀咕了几句什么，但还是没有推门而入，离开了屋外。
  李长生松了口气，可下一刻心有提到嗓子眼，李长生霍然转头，不知何时，一道身影站在了窗边。
  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一道挺拔的身影立在窗边，盯着某个方向。李长生认出，是那位傍晚入城前在河畔看到的那位磨剑老人。至于李长生为何认为老人当时所磨的那根铁条是剑，只是根据老人当时的握式和眼神推断出，老人对待那根铁条的态度很是认真。对一名剑士而言，剑即是生命的一部分。所谓的剑在人在，并无水分。
  老人回过头，并没有说话，似是在斟酌言语。
  倒是李长生先抱拳开口。
  “后生见过前辈。”
  青山剑主点了点头，略带歉意的说道。
  “此次计划击杀这位地府之人，将你作为诱饵，还望见谅，当然，有老夫在，自然是保你无恙。”
  李长生一开始看见黑袍人便怀疑与地府有关，听到老人解释点了点头。
  平静说道：“能为铲除地府余孽尽绵薄之力，是我义不容辞之事。”
  老人闻言挑了挑眉，不过想起一些传闻，便释然。目光中流露出几分赞赏。
  随后老人又说道：“这间客栈是我宗门产业，善后之事不用费心，我自会让人处理，希望没有耽搁小友。”
  李长生摆了摆手表示无妨，似乎有些犹豫，开口向老人问道。
  “前辈，方才手持镰刀那女子也是地府之人？”
  老人面露凝重，摇了摇头。
  “之前未曾见过，奇怪的是，冥界之人却有好重的妖气，似乎有伤在身，才不曾纠缠。”
  在老人走后，李长生点燃灯盏，走到窗边，望向夜色。
  ——
  在离庆阳郡十几里外的一处山顶，女子肩扛着比她还要长出一头的血色镰刀，遥望着郡城方向。一只黑猫乖巧的趴在她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