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凝视深渊
作者:清欢渡执念      更新:2021-04-27 00:41      字数:3862
  自古以来,寻仙问道者便络绎不绝,前仆后继。随着龙虎山天师府一代代天师下山显化神通,不止压下了武当山几百年香火愈发鼎盛的势头,还赢得了大汉第一任国君亲自书写的“道教祖庭”置于山头。更是掀起了一股寻仙热潮。
  据闻三百年前那位大秦皇帝,曾做出耗费巨大财力物力制作大船,送国师带引百名童男童女出海访仙求长生药的荒唐事,最后据说不但没求得长生药,国师与百名童男童女更是了无音讯,多半是葬于深海鱼腹。
  一辆马车不急不缓的在官道上驶来。
  驾车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麻衣老人,老人虽看起来已过知命之年,身子骨看起来却依然硬朗。盘腿端坐于车栏处,毫无疲惫模样,想必年轻时定然是个练家子。
  听闻车厢内传出问话声,老人温和的回话。
  “回少爷,约莫日落时可抵达青州庆阳郡。”
  马车外面看起来虽然并不显眼,车厢内却是别有洞天。在车厢里的一位身形略显臃肿的年轻男子身下,铺着一张千金难求的黑白虎皮毯,虎皮毯本来制造不易,本就只有王公贵族才有财力去购得的奢侈物件。而这位男子身下的黑白两色更是稀罕难有。
  虎皮源自虎身。想要得虎皮便要杀虎。每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干着一票大的而失了性命。却依然有人铤而走险,可想而知其利之高。人为财死,约莫就是此了。
  在车厢一侧,放着一个精致的檀香小炉,巴掌大小,一看做工便非凡品,正在冒出徐徐青烟。不但没有熏人效果,反倒是会让人闻之精神抖擞。
  在檀香小炉旁边,一位容貌清秀的女婢模样的女子,约莫二八年华,手持一部据说是龙虎山第二代大天师张景阳所著的《两仪相合论》,一字一句读给翘着二郎腿的体壮男子。听到男子突然问话,便止住声音。
  男子体型虽壮于常人不少,实则也算不得是肥胖,只是其身高异于常人,再加上壮实,就显得其要大于常人许些。反正从小到而今胖子这个称号就没有脱离开,年轻男子对此早就不以为事了。
  男子听到车外驾车老人的回话,腰部猛然发力坐了起来,身形却也灵活。只是惹得车厢一阵晃动,檀香小炉险些翻倒。引来容貌清秀的女婢一顿白眼,年轻人表情讪讪然,一副死皮赖脸的样子。
  “哎呀,看来这手“鲤鱼打挺式”还需多用些功夫,余威太盛,容易误伤无辜呀。”
  一旁的女婢对此很是无言,嘴角却翘起。
  年轻男子一见,登徒子性格又犯了。
  “妹妹笑起来真是让人无酒自醉,如沐春风。小生修的几世福气能与妹妹同乘一车。”
  清秀女婢对此大概是早已习惯,板着脸说道。
  “世子殿下,你再这样,等我们到了终南山见到了那位仙女姐姐,我可要告状的。”
  男子一听顿时急了。
  “这可使不得呀,本世子平时如何待你,你怎可如此坏我终身大事。”
  女婢见此忍不住噗笑出声,年轻世子一见。
  “好你个翠花,敢戏弄本世子。”
  说罢两手做抓捏状,一脸坏笑看着女婢。
  女婢见此一脸泫然欲泣的模样,放声喊到。
  “来人啊,非礼了。”
  车厢外的驾车老人听闻笑着摇了摇头,对这一对没大没小的主仆二人日常的打闹玩笑早已习常。
  突然老人看着前方,口中咦了一声。
  车厢里打闹的主仆二人听到老人发出的惊奇声,从两侧门帘各探出脑袋,手脚却依然在较劲。
  随着老人的视线,看向前方。
  在前方百米处,一身着青衫的少年背着行囊,一道黑布包裹的长匣架在包裹上,一把黑伞挂在另一侧。显得有些沉重。
  而让老人感到惊奇的是,那少年背负着一身物件,却似乎并不感到负累,而是在一步一步,好像在走一种桩法。
  马车上被称呼世子的壮胖男子看到后,转头向驾车的老人问道。
  “魏爷爷,这是?”
  须发皆白的老人下意识的捋了捋胡子,开口说道。
  “回殿下,前方之人是在走一种拳桩,没错的话,应该是武家的人。”
  年轻的世子哦了一声。又问道。
  “怎么没听过武家有人会用这种苦修法,倒是那些和尚僧人常有这般苦行修身。”
  老人闻言点点头。
  “是了,武家虽大多入世,却并不会这般苦行修行。”
  年轻世子突然眼前一亮。
  “魏爷爷,据闻言,三教两家在很久以前便有个约定每三十年便会派出一位这一代的翘楚入世修行,虽无争胜之意,但相遇必会有一番争斗。莫非,这一位便是那武家的年轻一代入世人?”
  老人轻捻着胡须,摇了摇头。
  “说是年轻一代,但是据规则来看,只要未满于三十岁,就是可以参加的。儒家这一代的入世人,那位十八岁便被圣贤庄认可评定的君子,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
  年轻世子对此不以为意,只是看着前方那个一丝不苟的背影,啧啧道。
  “我要是有这般毅力就好了。”
  ——
  在一处阴暗的宫殿中,一袭黑色斗篷坐在殿中一侧的水潭边,轻轻放下兜帽,潭水里映出一副不俗的容貌,一双大眼睛犹为显得有灵气。一头黑发披散开来,这还没几天便又长了几分的头发似乎让少女的心情好了些。她凭空拿出一把梳子,开始慢慢梳头,看着潭水中自己的容貌,似乎比较满意。
  没梳几下,嘴角有血液流出,少女抹了一把嘴角,本就鲜红的嘴角顿时更显得妖艳。少女将手抬到眼前,看着手上的血迹,脸上泛起苦笑,随即有些愤怒,一把将那柄梳子摔在地上,梳子顿时四分五裂。
  少女呆坐一阵,看着地面摔毁的梳子。
  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说道。
  “把梳子恢复原样,告诉父皇一声,地府这一代的入世人,由我来做。”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水潭一侧,轻轻捡起摔坏在地的那把俗世最常见的木梳。不见如何动作,已恢复如初。
  黑影捧着木梳递给少女,等坐在水潭边的少女接过,退了几步,才开口说道,声音阴寒。
  “可是殿下你身上的伤…”
  少女闻言仿佛猫被踩了尾巴。转头恶狠狠说道。
  “闭嘴,不准告与任何人。”
  黑影闻言语言依然恭敬,慢慢不见。
  “老奴知道了。”
  少女坐起身,走到殿中一处镶嵌宝石的箱子前,轻轻打开,将木梳放了进去。
  在箱子里,几件俗世中很常见的富家千金衣裳叠放整齐的摆放在箱子里。
  少女将木梳放进去后,便很快盖上,似乎不太想见到箱子中的那些俗世物件。然后又慢慢走回水潭边,坐了下来,看着水潭怔怔发神。
  水潭据闻接通着另一个世界,潭水深处漆黑不见底,少女坐在潭边,看着水潭,寂静无言。
  当你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
  大汉边军最近流传着一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怪事。
  那名被陛下赐了一袭红袍的新晋小将遭到了暗杀,要不是被一名据闻以前是打铁的同乡新兵撞见,说不定就要丢了性命。
  说是小将,但其实只是个斥候头子而已,不过不得不说的是,这名年轻的斥候头子可不简单,曾孤身一人斩杀了三十余人的胡匪。此事都传入了宫里。皇上一高兴,直接给赐了一袭红袍,这样一来,任谁都知道,这般有本事,又被皇上记名的兵士,便只等有一天,挣得军功,顺理成章晋级了。
  可却在这时遭到人暗杀,不禁掀起一阵波澜。要知道咱们大将军一年遭两次刺杀还能理解,你一个再被看好,不过是一个斥候头子,那胡人是脑袋给驴踢了,冒着送命的危险来刺杀你。
  不过在军法如山的军营里,都是大老爷们,也懒得去嚼那些舌头根子。
  也没什么好说的,据闻被撞见后,那刺客估摸着刺杀无望,竟咬舌自尽。此事便不了了之。
  今天本来应该出城去边境巡视的高起被人邀请到了城里一处酒楼。
  邀请人是一位看起来性格温良的公子哥,一上来便自称是李长生朋友。
  高起有些不解,李长生那家伙从小跟自己玩到大,可没听说有认识面前这位富家公子一类的朋友。
  看着高起不信,张高阳就跟高起说了如何相识,醉酒的经历。
  最后一行人坐于一桌,张高阳便坦言,自己此来一来是来军中历练,二来便是代李长生问候高起,并直言不讳自己的皇子身份。
  高起听闻先是高兴,说着算李长生有义气,出门也不忘自己这个兄弟。后听张高阳袒露身份,顿时感到不合礼节,便要行礼参见。却被张高阳提前制止,说我拿你当朋友,你如此见外让我很难过。带着玩笑口音,气氛便活跃起来。
  期间在桌上谈起遇刺一事,高起眼中有一丝阴暗闪过。
  那位曾经招揽自己的将种子弟在自己遭刺杀后再没出现,其中关节,傻子也看的出来。
  后听铁匠提起那位身份,今天要不是听到张高阳提起李长生。高起可能会敷衍,但绝不会和张高阳有半点相交之心。伴君如伴虎,如今汉王依然年壮,其子嗣便已经开始布局,对于这帝王家的腌攒事,高起实在提不起兴致。
  酒过三巡,一行人乘兴而散。
  张高阳坐在马车里,驾车的是那位曾一眼便“看”出李长生包裹背负的诛仙剑的目盲剑圣曹溪。
  张高阳在车厢里盘腿而坐,显然并没有如出酒楼时那般喝多的模样。
  张高阳盘坐一阵,似乎是酒气淡了些,睁眼向驾车老人说道。
  “我那大哥,似乎有些操之过急,反而适得其反了。”
  “曹先生那高起武功如何?”
  一副邻家翁模样的目盲老人听闻第一句话,并未答话。帝王家事,还需慎言再慎言。哪怕自己贵为一国剑圣,不还是朝廷册封的。
  曹溪想起年轻时为了追逐名利追随汉王,结下这段香火情。年纪大了,又受托教导二皇子。于剑圣称号,老人其实心中有愧。
  听到第二句问话。
  曹溪开口说道。
  “殿下,那高起连武夫一品都没有。”
  张高阳闻言诧异道。
  “那他如何独自斩杀三十余胡匪?”
  曹溪想了想,回道。
  “方才老臣感到一股隐藏极好的武夫气息。想必殿下也听说了,高起同乡里有个打铁的一同参军而来,是武家出身。”
  张高阳闻言恍然大悟,随即似乎乐开怀说道。
  “这下真赚到了。”
  ……
  高起摇摇晃晃走回住处,平时操练都是城中练武场,兵士住所就在旁边,演练场还能听到传出喝喝呼声。
  高起进了门却不关门,摇了摇头,哪还有半分醉酒的样子,得,都不是省油的灯。
  随后便有一人迈步进来,高起头也不回,对身后说道。
  “师父,说起来那三十余胡匪我当时是怎么杀完的?”
  随即又自言自语。
  “他们要杀我,我不愿死,自然是要杀光他们喽。”
  身后铁匠看着身上露出戾气的少年,神色平静。
  说了一句:“我可做不得你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