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夕莉进入那条留下了不堪回首回忆的小巷，我才明白夕莉说的是什么。
  我还记得那天我躲在安亦的怀里禁闭着眼睛，腥臭刺鼻的味道顺着毛孔往脑子里钻，路上不知什么东西粘滞我的脚步，每次抬脚都有“噗吱噗吱”的声音，石板路像是有了生命一样，哀嚎着挽留我的脚步。
  正是因此，就算没有睁眼我也不会认错这条仿佛隔断阴阳的小径，它的阴森从这条路的地基，石板，砖沿渗透而出，无可逃避，无可遮掩。
  但我现在的确认不出这里了。我不得不把目光投向安亦，希望可以从他那里得到答案，他的脸上没有怀疑和震惊，只是复杂地看了一眼夕莉，夕莉还是那样的轻松写意。
  人鱼烛是东瀛海深处人鱼种的尸体。人鱼种的人身部分没有什么用，但鱼尾部全是珍宝。闪闪发光的鱼鳞是被称为翎珍的至宝，品质高的翎珍每每在教会的拍卖中拍出高价；去掉鳞片的鱼皮可以用于制作刀枪不入的软甲；人鱼尾肉是东瀛海岸各个物种最爱的美食；鱼骨可以雕刻出流光溢彩的装饰品；而鱼皮与肌肉间隔的薄薄一层油脂则会被制作成千年不熄，香气馥郁的人鱼烛运往暮都。
  人鱼族魔力很是强大，对族人的尸身极为看重，一经发觉立刻发起战争迎回骸骨。但至今，人鱼烛依然点亮着暮都。
  这段不可溯源的传说在脑海盘亘，挥之不去，就像鼻腔中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海水腥咸却清新的诡异味道。也许是因为巷子太过狭窄，也可能是因为这是才是真正千年不熄的人鱼烛，这种奇特的味道分外浓郁，像是海浪一样冲刷我的记忆，几乎让我忘记这里曾经是怎样的刺鼻；人鱼烛点亮的街道让我之前的记忆成为了残存的噩梦。目光再次投向安亦，他冲我旁人难以察觉地点了点头。
  再往前走的小巷已经铺好了红毯，暮都的烛火伫立着燃烧，之前各种商铺店家的门禁闭着，而那些紧闭的住宅门却洞开着，里面跪伏着一院的血族，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恭迎王女”的尾音。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安亦身后，生怕那些血族抬头看到我用目光把我撕碎。但我想多了，他们久久没有站起，久到我甚至不知道他们现在有没有站起。
  红毯在脚下消失了，破败的酒馆近在眼前，但夕莉和安亦谁都没有迈开第一步走进去。
  安亦敲着装满各种尘土的茶壶漫不经心地说：“你的确还是个孩子。”
  身后隐隐传来“吱”的一声，大概有一只老鼠被吓跑了。
  我也很快就知道了他们都没有进入小院的原因：酒馆已然空空如也，就像它从未存在一样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