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1 戒毒
作者:一叶琴弦      更新:2021-04-26 08:39      字数:2989
  沈让明白,西门秀树那一刀意在斗狠,那些毒贩见他割了自己一刀还能够谈笑风生地吸毒,自然也就很难怀疑他是警方的卧底。
  西门秀树利用自己精湛的演技,一步步消除了对方的顾虑,其中究竟有多少本色出演的成分就不得而知了。此后,西门秀树亦步亦趋,为了这些来自世界各地的毒贩打成一片,他只能采取大家都能够意会的举措,那就是每来必抽,将自己构建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瘾君子。慢慢地,这种起初让西门秀树觉得恶心反胃的东西,也开始让他觉得适应、舒服了。
  “平心而论,我身为一线警察,特别是在经受过几件特大型贩毒刑事案件之后,不是不了解毒品的可怕。但是我想呢,我这个人一向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连死都不怕,还能怕毒品吗,这玩意儿有什么不能戒的。太简单,大不了给我关一个什么地方,几天我不抽不就完了吗。那些戒毒失败的孬种,不过是心智不够坚定而已,自然不能够与我同日而语。”西门秀树轻笑了一声,似乎是想到了自己当年的幼稚与无知,不过现在回忆起来,却油然而生一种温暖莫名的情绪,“可是事情却并非我想象中那么简单。有一次,我回到横云市与局长交接案情,就在他的办公室,突然,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袭遍了我的全身。怎么说呢,就像有几千几万只蚂蚁在不停挠着你的心口一样。麻麻的,酥酥的,让人极度渴望。草草汇报了之后,我回到了公寓,一直不停地洗冷水澡,可惜没什么大用。这种情形一直拖到了晚上,坐也不是,躺也不是,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就是难受,难受,难受!当时我回来的时候背着个挎包,我就翻,也不知道翻什么,控制不住就是翻。也许,我想翻出一包毒品,然后痛痛快快地吸上一回。可是我是警察啊,以前吸毒是因为工作,是因为任务,现在吸毒又算什么?可是我很快说服了自己,现在任务并没有结束,可是呢,我终究没有在挎包里面找到毒品。大哥打来电话,说是请我吃个饭。地方选在我们兄弟以前常去的那个大排档,刚刚拿起筷子,我就感觉恶心想吐,跟娘们怀孕了一个球样。我还以为感冒了,但是比感冒可难受多了,鼻涕眼泪一把把往下流。我大哥是什么人呀,见过的世面多的去了,一眼就看破了我的窘境,他说这样不行,任务必须终止,我必须进到戒毒所里去戒毒,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西门秀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他取出一支烟,点燃,慢慢地吸了一口,又慢慢吐出烟雾,享受了片刻的温暖,然后继续说:“当时我就急,不是因为大哥发现我吸毒了,而是大哥让我终止计划。我们两个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次行动我们警方究竟付出了多少心血,耗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如果就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而终止的话,那我还有什么脸面继续留在警队。我就苦苦哀求大哥,让他再给我多一点时间,我一定让自己的意志力控制住毒品的蔓延,尽早将案子结束,然后听凭他的吩咐。大哥沉吟了良久,最后还是拗不过我的坚持,同意了。然而,我当时满脑子想得根本不是什么兄弟情义,而是他妈的毒品!对,你没有听错,当时我在哀求我大哥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半点悔恨的意思,想得更多的也不是什么任务,而是如果终止了计划的话,我就很难搞到那么多品质优良而已触手可及的毒品了。讽刺吧,我竟然输给了我最看不起的毒品。”
  煎熬了整整一晚,西门秀树听见心底里有个声音在召唤他。第二天一早,他再也忍不住了,毕竟远水不解近渴,已经来不及回到大西北去找那群毒贩索要毒品了。西门秀树找到了自己早前安插在黑社会的一个线人,从对方那里找到一些低质素的海洛因,躲在公共厕所里一次性吸完了。
  “我就在那抽,抽完以后,什么事也没有了。这让我觉得:完了,苦苦期盼的东西,等到手之后,却叫做上瘾。”
  无法自控的体验,在沉溺于毒品之前,西门玉树是从未感受过得,他知道必须马上戒掉,不然的话这辈子就算是完了。为了以后能够继续当警察,西门玉树坚持不去戒毒所,他不想让除了大哥之外的其他人知道这件事。其实,严格来说,他也不想大哥知道自己吸毒的事。西门玉树这个时候还坚持认为,戒毒并不是一件太难的事,他行把自己关起来不出门,但毒品的魔力却比他想象的大得太多。有时是几天几夜,有时甚至只有几个小时,他就不由自主情不自禁地站起来,鬼使神差地打开房门,避开大哥的监视,千方百计去寻找毒品。反复多次之后,无论是在人前还是人后从来都自信心爆棚的西门秀树彻底颓了,他觉得自己丢了魂魄,成了一具任由毒品摆弄的行尸走肉。
  “那时候我确实害怕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时候,就拿着大烟边抽边哭,老是恨自己,我这么无能啊,怎么连毒品我都控制不住啊。那时候我还担心被其他人发现,以免卧底的身份曝光”
  也许是弟弟的反常表现触动了西门玉树心底敏感的神经,他向上级申请参加这个计划,并且提前了行动的日期。尽管在毒瘾发作和戒毒间反复折腾,西门秀树还是出色地完成了卧底任务。
  那年冬天,西门秀树以交易毒品为名,将一个流窜与金三角连番作案的大毒枭“座山雕”绳之以法,同时被捕获的毒贩不下百余人,一个庞大的地下毒品贩卖网络就此被连根拔起。破获此案后,西门秀树获得了公安部颁发的三等功。在他立功无数的警界生涯中,这却也是最后的一块奖章。
  在机场给弟弟接机的时候,西门玉树明显能够感觉到弟弟瘦了一圈,虽然这距离上次见面还不到半个月的时间。案子虽然已经告一段落了,但是毒瘾却并没有放过西门秀树。28岁,正是一个刑警最年富力强的年龄,西门秀树却发现,那个曾经视破案为生命,将正义当做家常便饭的自己,越来越无法集中精力工作,再也干不出出色的业绩了。
  西门玉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在西门秀树反复戒除不了毒瘾之后,终于决定将弟弟送到戒毒所。
  “那天我们吃饭,大哥说,弟弟你颓废了,你不能继续这么下去了。当时我一推椅子,什么都没说,站起来就走了。那天外面下着大雨,我车都没开,走在街上,路边商场的音响里里正好播任贤齐唱的《兄弟》,轻轻的风,像旧梦的声音,不是我不够坚强,是现实太多僵硬。真是边听边哭,根本分不清脸上的究竟是雨水,还是泪水。”
  自此进了戒毒所,到处都是风言风语,西门秀树不仅需要面临毒瘾的魔考,还有背负万千不知所谓的职责。大家都说,一个曾经的警界英雄迅速滑落了。但只有西门秀树自己才知道,一起滑落的,还有他那颗曾经骄傲的万丈雄心。
  “我吸毒那段时间发生的事,多半已经忘记了,只记得往日嘻嘻哈哈的同事们,没有一个问我身体怎么样,还在抽吗?谁也不问我,仿佛在一夕之间变得十分客气,对我就像对待上访的群众那般陌生,谁也不问我。我哥有事到外地出差,我便私自从戒毒所跑了出去,在外面躲藏了三天三夜,之后准备就此离开这座城市,不想却遇到了她。没错,这个她就是前面那个张记者。张记者找了我三天三夜,她信誓旦旦地说,要跟我一起戒毒,直到我变成她心目中那个永远向往正义和阳光的西门秀树。她做到了,我也做到了,不仅如此,我们还帮到了另外一个人,他的名字叫秃鹫。秃鹫是个中年大叔,面色和善,据说是在ktv唱歌的时候沾染上的毒品,因为跟我住在一个宿舍,所以张记者当义工的期间,除了照顾我的起居,顺带将秃鹫的那份也照顾了。秃鹫有一次偷偷告诉我说,张记者长得特别像他的妹妹。我笑了笑说,每个人做梦都想要一个像张记者这样的妹妹。秃鹫也笑了,他说有一个人肯定不想要。我问是谁,秃鹫指着我的鼻子说,就是你呀。我恍然大悟,是啊,如果张记者是我的妹妹,那我们岂不是不能在一起了吗,这当然不行了。可是后来,我们还是没有走到一起,并不是因为全天下有情人都是失散多年的兄妹,而是我,永远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