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3 任它高入青云路
作者:一叶琴弦      更新:2021-04-26 08:32      字数:3494
  发出悲鸣的,是墙角的一台被设定为定时播放的录音机。
  吕凤先吊在半空,双眼圆睁,舌头伸得老长,任凭他生前如何英俊,现在也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引人注意的是,在他胸口,用胶布贴着一张纸,上面写着:“血染这块土地的仇恨,尚未完全雪清时,将以活人的血来祭奠雁巢。”落款是六个字:比翼鸟的悲鸣。这一次被有意圈了圆圈的字,是“翼”。
  难道,这个圆圈就像参加三场考试的五名选手一样,也会随着考试的进程而按顺序移动吗?当真是细思极恐。
  “慕慕,慕慕,你快醒醒!”柳岸并没有将视线浪费在吕凤先身上,值得他关注的人是苏楚慕,对方就躺在屋子的一角,手里抓着一串钥匙,昏迷不醒。
  这串钥匙,当然就是温馨丢失的那串。
  楚遗从荷包里掏出一小瓶风油精,柳岸接过来滴了两滴在手心,然后轻轻在苏楚慕的人中处擦了擦。片刻后,苏楚慕终于悠悠醒转了过来,她迷茫地看了看四周一双双错综复杂的眼睛,似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小时后,警车呜咽着驶进了比翼山城,前来侦查的人正是花明,他之所以能够来的这么神速,完全是因为他本来就潜伏在附近,随时准备进来探查楚海角的底细。
  在柳岸的陪同下,花明仔细检查过这件二十平米左右的房间,发现除了房门,就只剩下一扇窗户可以与外界连通,其他地方没有任何暗门,也没有收到破坏的迹象。
  根据管家温馨的证词,这扇窗户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不能完全打开,只留出一个高约十厘米,宽约三十厘米的缺口。这么狭小的通道,成年人甚至连头都伸不出去,而且,窗户的另一边则是大片湖水,没有任何立足之处。唯一能够开启房门的钥匙,则被发现留在房间内昏迷不醒的苏楚慕手里。没有钥匙的话,不可能从外面将门反锁。
  总而言之,出现在案发现场的苏楚慕,具有重大作案嫌疑,这是花明的初步判断。
  苏楚慕恢复神智之后,表示自己与吕凤先的死没有关系。据她所说,在第二场考试结束后收答题卡的时候,吕凤先突然表示自己知道单简死亡的真相,比翼鸟的悲鸣其实是人为,而不是什么诅咒,不过他只愿意将这件事告诉苏楚慕一个人。在中场休息的时候,吕凤先率先离开了考场,苏楚慕将答题卡放进抽屉之后,跟着来到约定好的房间,刚打开门,便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一个跟吕凤先身材打扮差不多的人被吊在半空中,苏楚慕刚要发出惨叫声,嘴巴便被人从后面捂住,同时闻到了一股氯仿的气味,自此便失去了意识。
  不过,花明对于这段供词表示完全不信,因为如果按照苏楚慕的说法,那么就要承认存在另一名凶手,但是这名凶手又是如何从这间“密室”中逃出去的呢,显然是不可能的。也许是先入为主,存了公报私仇的念头,无论柳岸如何求情,楚海角如何威逼利诱,花明仍然毫不留情地给苏楚慕戴上手铐,将她从比翼山城直接带走。
  “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苏楚慕勉强笑了笑,“我相信花所长会还我一个公道。”
  “公道。”花明冷笑道,“我确实需要还一个公道。”不用说,他又想起了自己因公受伤的学长。
  “我也去!”柳岸快步挡在花明身前,“让我也参与调查。”
  花明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而苏楚慕察言观色,意识到了这一点,不顾自己枷锁在身,柔声劝道:“柳岸,调查的事有花所长负责,我很放心。唯有比翼山城,我实在放心不下,离开的这段时间,还望你多多替我留心。”
  步入警车的时候,柳岸紧紧握住苏楚慕的手,承诺一定会为她洗刷冤屈。而由于女儿被警察带走,楚海角的情绪受到了严重波动,引发了旧疾,顿时,比翼山城如同苏楚慕所担心的那样,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这里顺便提一句,此事告一段落后,这串钥匙顺理成章地被楚天荒保管,其中缘由先买个关子。
  楚天荒和楚天罗见大哥卧病在床,不仅没有表示关心,反而跳起来开始争夺山城的控制权,管家温馨无法掌控大局,最后在楚遗的建议下,商请“赤脚大师”温度为楚海角诊治病情。
  说起温度的这个外号,其实还有一段典故。
  古时候天上有一位赤脚大仙,他总是在人间四处云游,以其赤脚装束最为独特。传说他性情温和,常常以笑脸对人,对有心向善的妖怪也会网开一面,但对邪恶的妖怪却从不留情,一双赤脚就是他的武器。当然,大家都这位赤脚大仙的印象,可能还停留在当年孙悟空大闹天宫之前,曾经用变身法术将他骗到了另外的地点,然后变作他的模样参加了蟠桃会。
  而所谓赤脚医生,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文化大革命中期才开始出现的名字,指一般未经过正式医疗训练的农村医疗人员,他们一共分为三种,一是医学世家,二是有高中以上文化水平而且略懂病理,三是某些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赤脚医生在当时那个特殊的时间节点出现,为中国某些偏远农村地区缺医少药的燃眉之急做出了积极的贡献。
  温度此人,除了身兼精湛的医术之外,还师从方外高人,学得早已失传的七十二路谭腿,由于他穿村入户的时候,经常赤着脚,故而在被列入“横云十二师”的时候,有了“赤脚大师”这一美称。
  楚海角躺在床上,额头上搭着一块温毛巾,双眼微闭,气若游丝。
  “温医生,你快帮楚先生看看,他从昨天下午就开始这样,到现在已经快一整天了,还在继续恶化,都开始发烧了。”温馨拉着温度的衣角,生拉硬拽软磨硬泡将他弄到了楚海角的病床前。其实呢,如果仔细在族谱上翻找一下,他们两人其实还可以攀上亲戚关系。
  柳岸虽然是学医的,但学的是施展在死人身上的医术,也就是法医,所以只能袖手旁观。他偶然在人群中看到了熟悉的红色人影,便悄悄摸到对方身边,一把揪住了筝儿的冲天马尾辫。
  “嗨,总算抓住你了。”柳岸促狭地笑道。
  筝儿完全没有任何挣脱的意思,他只是冷冷地说:“抓住我有什么用,我又不是凶手。”
  柳岸愣住了,他记得自己昨天向苏楚慕许下承诺的时候,筝儿好像也在现场。
  “你昨天,是故意将我带错地方的,对吗?”
  “对!”
  “为什么?”
  “你太强了。”
  “……”
  “你太强了,可能会威胁到我心目中继父的人选,所以,我决定调虎离山,让你参加不了招亲大会。”
  柳岸已经惊呆了,他完全无法接受,这竟然是一名不满十岁的小孩所说出来的话。
  “可不可以问一下,你心目中继父的人选是谁呢?”
  “我可以偷偷告诉你,不过你要答应我,绝对不跟他争夺我妈妈。”
  柳岸停顿了一下,艰难地点了点头:“我答应你。”
  筝儿立即伸出了右手小拇指,“来,拉钩。”
  柳岸不得不松开握紧冲天辫的手,与筝儿的小拇指勾在一起,跟他一起小声念叨:“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的,我相信你是个信守承诺的男子汉,告诉你吧,我心目中的人选就是……”筝儿故意拖长声音说,“当然就是现在正在为我外公看病的温大叔喽。”
  “哦哦,”柳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昨天下午你不在山城,原来是去接温医生了。”
  筝儿撇撇嘴:“对了一半,错了一半。”
  “嗯?请筝儿大侠不吝告知。”柳岸抱拳道。
  筝儿昂着头说:“我确实是去找温大叔了,不过不是接他,而是邀请他参加这次招亲大会。”
  “怎么,温医生本来不愿意来吗?”柳岸有些意外。
  筝儿沉默了半晌,终于说:“这是我与温大叔的秘密,不会告诉其他人的。”
  见对方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坚持,柳岸也不愿强人所难,他理了理筝儿的冲田马尾,嘘了一声:“好吧,那我不问,现在就好好欣赏你温大叔的医术吧。”
  温度来到楚海角床前坐下,还未伸手,屋外便传来一阵喧闹之声,随即风风火火走进来一个人,正是楚天荒,他大喝一声:“我大哥身体欠佳,外人请速速离去,不要影响他的休息。”
  温馨忙说:“可是……”
  “可是什么,”楚天荒大袖一挥,丝毫不理会温馨的解释,“我说你也是,也不跟我商量一下,就私自请来一个连执照都没有的赤脚医生,指望他,如果耽误了大哥的病情,你担当的起吗?”
  “是呀,楚二爷说的没错,这样拖下去,一旦耽误了您的病情,谁担当的起呢。”温度拍了拍手,笑容可掬地站起身,做出准备离开的样子。
  楚天荒这才琢磨过味来,他伸手拦住温度的去路,厉声道:“你这个乡野郎中是不是搞错了,病人是我大哥,而不是我。”
  温度笑道:“在下六岁学医,十年有成,行医二十余年,还从未看差过哪怕一例病症,楚二爷觉得,我会搞错吗?”
  楚天荒当然不会没有听过温度的大名,他刚才之所以出言讥讽,只不过是担心对方短时间内治好了楚海角的病,让刚刚回到自己手上的权力再次失之交臂。
  “温大夫,还请直言相告。”楚天荒立刻改口,收回了脸上的戏谑。
  温度眯着眼睛从楚天荒的眉心一直往下,目光移动到肚脐的位置,又原路返回,最后停在对方的额头处,“楚二爷最近,在夜里子时的时候,是否经常感觉眉心处隐隐作痛?”
  楚天荒脸色大变:“这……这,你是如何得知的?”这件事他一直藏在心里,连妻子杜九娘也没有告诉,也曾经专门去过很多大医院检查,却没有任何效果。
  “任它高入青云路,”温度目光闪烁不定,“你可能命不久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