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0 相思使人老
作者:
一叶琴弦 更新:2021-04-26 08:28 字数:2981
“朕,朕又是谁?”夏雪棋没想到自己的问题竟然被空中楼阁里面的人回答出来了,惊讶地用手捂住了嘴巴。
沈让说:“朕是古时候皇帝的专用代词,也就是我……”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了,因为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里是长生殿,传说中唐玄宗李隆基与杨贵妃杨玉环的厮守之地,而内中那个神秘人却自称为“朕”,难道……不,沈让绝对不相信世上会发生这样超出常规的事。
南宫羽看了惊疑不定的沈让与夏雪棋一眼,说了句:“多谢你们陪我到这里,剩下的路我一个人走就足够了,你们在这里等我,我一定会将你们想要的东西带出来。”说完,他抬起脚,直接走进了空中楼阁。
“我们……真的不进去吗?”夏雪棋问。
“我相信,南宫羽应付的了。”沈让抬眼又看了一遍悬挂在门楹上的匾额,“长生殿”三个字苍劲有力,如铁画银钩,似乎穿透了木制的匾额,穿透了尘封千年的历史,赫然出现在他面前的,还有死于蓝桥之上的曹方与浮云道长的身影。突然,他一把拉住夏雪棋的手,说,“不,我改变注意了,走,进去瞧瞧。”
长生殿内富丽堂皇,金碧辉煌,到处都散发着珠光宝气,所有的器具甚至每一寸地板都是纯金打造。大堂正中,三步御阶上有一座龙床,长约一米,上面坐着一个人,他的尊荣让沈让与夏雪棋对“皮包骨头”这个词语有了更深程度的理解,原来,真的有人只剩下一张皮和一副骨架。这张人皮几乎苍白到了近乎透明的程度,表面皲裂粗糙,里面的心肝脾肺肾全部缩小到指头大小。最引人注目的还要数他的头发,虽然稀疏,但却十分长,长到从龙床上往下,一直伸展到了大门口,之前沈让进来的时候,还差点一脚踩了上去。
“刚才说话的,就是你?”南宫羽背着北冥雄站在御阶下,用十分诚恳的语气说。
那人艰难地张开嘴巴,发出咯咯咯咯咯的怪笑,“这长生殿,除了朕,还有谁配居住!”
“你是唐玄宗?”南宫羽试探着问。
那人沉默了许久:“朕不知道自己死后,当然,是他们因为朕死了,其实朕还活着。朕不知道他们给朕封了什么谥号,朕只知道我的名字是李隆基,这么说,你们能听懂吗?”
果然如此,沈让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面前歪坐在龙床上的人竟然真的就是唐玄宗李隆基,他不是应该被葬在陵寝吗?
“你……你一个人在这里住了多久,真的只有你一个人吗?”见那人好像并没有什么攻击性,夏雪棋便放松了警惕,好奇地问。
李隆基裂开嘴,还没开始笑,下巴突然掉在了地上,于是,他艰难地站了半天,却终究没有站起来。沈让上前几步,强忍着恶心将那个下巴捡起来,然后交到对方手里。
李隆基接过自己的下巴,轻轻安回原处,叹了口气:“老了,不中了,连站起身都成问题。对了,你问我在这里住了多久,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这里没有白天黑夜,只有永恒的孤独,每当我的头发从这里一直长到大门口的时候,我就剪一次,然后在那个地方,”他抬手指了一下左边的墙壁,“在那里划上一条横线。”
三人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过去,只见墙壁之上,密密麻麻画满了长短不一的横线。
“你们不用数,我数过了,一共有九十九条线,”李隆基咧嘴一笑,“数横线是我最开心的事,也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所以不会错的。”
“皇上!”南宫羽将北冥雄的尸体妥善安置在一边,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御阶前,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草民南宫羽,不是有意打扰皇上的清修,前来长生殿,只为求取不老药,救我的未婚妻一命,还请不吝赐药!”说完,又是一阵扑通扑通的响头。
“好久,好久没有听到这么美妙动听的音乐了,”李隆基干枯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再来再来,越多越好。”
南宫羽闻言,继续磕头,渐渐的,前额被坚硬的纯金地板磕出了个大洞,鲜血直流,而他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夏雪棋见状,连忙上前拦住南宫羽,一边对李隆基说:“你看,这份诚意总够了吧。”
李隆基点点头,脖颈间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声,沈让甚是怀疑,也许下一刻,这颗脑袋会从脖子上自己滚下来。
“还请皇上不吝赐药!”南宫羽见有戏,兴奋地说。
“你们找对人了,这个世上,只有朕一个人知道不老药藏在什么地方。”李隆基说到这里,突然话锋一转,“你的磕头声朕听得很高兴,所以你们可以走了,记得关门。”
“那不老药呢?”夏雪棋说,“我们来就是为了求这个救命的!你刚才还说……”
“我说什么了?”李隆基干脆闭上了眼睛:“我只是说这个年轻人磕头的声音好听,我可没说听完之后就会将不老药的下落讲出来。”
“你这……”沈让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冲到龙床前,一把抓住了李隆基的脖子,恶狠狠地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拗断你的脖子?”
李隆基似乎有些喘不过气,他断断续续地说,“求,求之不,得。”
南宫羽在夏雪棋的搀扶下站起身,他见到沈让对李隆基滥用私刑,忙出言阻止:“别,他可能是唯一知道不老药下落的人。”
沈让知道自己莽撞了,十分不甘心地松开手。
“朕,朕……”李隆基喉咙里发出几声沉闷的怪响,就像积淤很久的下水道突然被疏通了,“朕,求你杀了我,我就告诉你,不老药藏在哪里。”
沈让有些意外:“你……想死?这还不简单,你站起来做一套广播体操,或者跳一段广场舞,马上就嗝屁了。”
李隆基笑笑:“很久以前,朕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也很怕死,那个时候,朕觉得全天下最可怕的事,就是死亡。可,等到我拥有了永恒的生命之后,我还是很怕死,因为,我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死不了,万一行差踏错,譬如说,如果我的头被你揪下来,我还活着的话,那么接下里的日子,我将如何渡过呢?”
沈让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讲出了这么一大段似是而非的话,他说:“你的意思是,你已经服用了不老药?可,可你明明这么……”
“这么衰老是吗?”李隆基说,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挠挠后背,可是试了半天,终究还是没有够到,只得作罢,“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莫道不相思,相思使人瘦,相思使人老,几番细思量,还是相思好。”
“不对,你不是李隆基!”沈让下意识后退几步,全身寒毛直竖,南宫羽与夏雪棋都不解其意,只听他继续说,“你刚才的那句诗,是民国时期胡适写的一首诗,后来被胡寄尘为了韵律擅自修改,之后还打过很长一段时间的官司,这是一幢有名的公案。但是你,一个本应在地下活了上千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听说这首诗?”
南宫羽和夏雪棋立即明白了沈让的反应为何如此激烈了,之前曹方的身份一直扑朔迷离,先被误认为是北冥丁,后来证实竟然是北冥芳,要是没有这个误解,局面也不会发展现在这样。
“哦?原来写这句诗的人叫胡适?”李隆基用手托着下巴,做冥思苦想状,“写得不错,如果他生在唐朝,朕一定封他做翰林,让他给朕修书。”
沈让心想,就算你真的是唐玄宗,可胡适是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破除封建的先驱,平生最反感八股文言,怎么会给你修书。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又问:“可问题是,你是怎么知道这首诗的呢?”
“在大约,唉,朕果然还是不太擅长记忆时间,就是离现在为止大约朕剪了九次头发,那个时候有一男一女进入了长生殿,看起来应该是一对恋人,这句诗,是他们告诉朕的。”李隆基幽幽地说,他那种语调和表情,真的也能被他说成是假的。
“他们是?”南宫羽突然变得十分激动。
李隆基侧头看了站在御阶下的南宫羽一眼,道:“名字朕忘记了,也不知道他们说了还是没说,反正朕也没兴趣,朕还隐约记得,那个女的,腰间别着一对闪亮的兵器,我叫不出名字,反正宫里没有……”
南宫羽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两枚分水刺,“是不是像这样的兵器?”
李隆基连声说,“对,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