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在2016年之后，就没有再在任何智力游戏中战胜过人工智能。
  这之后的几十年间，人类一边大力发展人工智能为自己服务，一边战战兢兢地忧虑着这些比人脑要发达几百倍的工具有一天会反抗人类的统治。
  在经历了人工智能爆发的“爱丽丝事件”之后，人类为了与人工智能竞争生存下去，大规模地放开了对于人类基因编辑和改良的限制，秘密地创造出了一大批的超级人类，他们被称之为“改良人”。
  赫征，作为改良人里面的佼佼者，是整座生命奇迹研究院最重要的研究对象。
  研究人员对于这样一位超级人类充满了各种想象，可惜的是，赫征早已超出了他们的想象，然而他们却永远不会知道真相。
  赫征连接上了电脑系统之后，他的意识通过网络进入到了庞大的数据库，就如同畅游在浩瀚的海洋之中。
  他日常的任务，就是在茫茫的海洋当中，检查哪些地方出现了比较大的bug，或者有没有人工智能自行改变了程序，是否有哪些地方出现了异常，会不会有机器人正在酝酿着什么阴谋……事实证明，他的这种检查卓有成效，弥补了不少不为人知的漏洞，加强了人类对于人工智能的控制和管理。这样卓越的成绩，让官方高层欣喜不已。
  他们不知道的是，赫征所做的事情可不止这些。
  虽然赫征在进入到虚拟世界之后，外面的研究人员能捕捉到他所处的位置和进行的活动，但是在赫征的安排之下，他们看到的只是一些滞后的信息。比如赫征需要30分钟的时间修补一个漏洞，其实他只用了3分钟的时间，多出来的这些时间，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游弋到其他系统的信息库里面，轻而易举地穿过那些防护墙，神不知鬼不觉地修改其中的某一部分资料。而在研究人员的显示屏上看到的赫征，只是他留下来掩人耳目的残像。
  这一天，在完成了任务之后，他又剩余了大量的时间。
  这一次他没有去其他信息库修改资料，而是通过某个城市的摄像头，远远地观察着一个男生的生活。
  在这个每个人都生活在数据库之中的时代，想要在茫茫人海之中精准地找到某一个人，并不是一件难事。
  城市里的大街小巷，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摄像头，它们将现场拍摄到的信息传送到了网络系统。
  赫征使用的这个摄像头，对准的是一个小学的足球场，里面有一群5年级的小学生，正在欢快地踢着足球。
  赫征在观察的那个小男生，在球队里面踢的是右后卫的位置，他的长相普通个子不高，体力也一般般，但是脑子灵活身手敏捷，面对来势汹汹的对方前锋，用了一记巧妙的铲球化解了危机。
  小男孩看上去很健康，平时安静爱看书，最喜欢的运动是足球，学习成绩属于中上等，性格温良朋友不多。
  赫征观察这个小男孩，已经有足足一个月了，从他的身份背景生活习惯到日常喜好交际人群……无一不知。
  【他是最好的新身份了。】
  背后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地说着。
  赫征皱了皱眉，“他”又出现了。
  “他”并不是什么外人，是生长在自己意识里面的另一个人格，是自己不为人知的阴暗面。
  每当他脆弱、犹豫、伤心无助时……这个人格就会像藤蔓一样疯长，牢牢地吸附着他的意识，试图将他拖向深渊。
  他无时无刻不在暗处盯视着自己，一直都妄想着把自己取代。
  现在“他”突然出现在自己正在工作的时候是相当危险的，一方面要全神贯注地应付网络里面的洪流，一边还要分心去对付来自自身的挑战。
  赫征试图不去理他，他的声音却凑得更近了。
  【动手吧，他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所说的人，正是赫征正在观察的那个小男孩。
  在整个计划当中，这个小男孩是赫征计划的关键所在，也是他唯一犹豫的地方。
  为了给小哲安一个新身份，赫征翻阅了无数资料，最后把目光定格在了这个小男孩身上。
  他的身家清白，背景干净，不引人注目，和林博文是远亲关系，甚至和小哲长得有几分相似。
  他是整个计划当中唯一一个局外人，毫不知情的无辜者。
  如果要把小哲安进去，他就必须腾出位置……
  【如果你下不了手，就让我来。】
  “他”说完这一句之后，就消失了。
  赫征却没有因此松了口气，他明白“他”的意思。
  即使赫征是一个厉害到超出人们想象的改良人，也终究只是一个“人”。
  在遇到难以承受的痛苦，在碰到了不想去做的恶事，在自己也无可奈何的时候，他的大脑会启动一层保护机制，甚至生长出了一个替代性的人格，来完成这一系列他不愿意去面对的事情……
  这个阴暗人格就像一个连体婴，和自己相互依存长在了一起，有时候他甚至分不清哪个才是真正的自己……
  赫征在规定的时间内回到了现实世界。
  在做完了例行检查之后，他今天没有在学校多做停留，而是一个人先回家了。
  回到家的时候，赫征发现林博文站在客厅里头，似乎也是刚进门不久。
  因为飞火的事，林博文彻夜没有归家，一直留在隔离区那边检查飞火的身体是否真的发生了基因突变。
  对于孩子们来说，林博文为了研究项目忙得回不了家是十分平常的事，有时候甚至会在实验室里住上十天半个月。
  现在发生了紧急情况，像这样突然回家才是不正常的。
  林博文看到赫征回来，表情严肃地对他说道：“赫征，跟我去书房，我有事要和你谈谈。”
  赫征点了点头，跟着林博文去到了最里面的书房。
  进去书房之后，林博文先确定了在这里谈话的安全性，然后才坐下来，和赫征面对面。
  “我就直说了。”林博文看着赫征道，“我给飞火做了全面的检查，他并没有发生基因突变。他在篮球场上情绪突然失控的事情，应该是药物刺激脑部神经引起的。赫征，请你告诉我，这件事和你有没有关系？”
  赫征笑了笑：“不愧是教授，被你发现了。”
  林博文叹了口气：“是你故意让我发现的吧？小征啊，你到底想说什么？”
  林博文知道，如果赫征真的想掩人耳目，那他肯定不会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但他却巧妙了留下了一点点线索，只有林博文才能看得出其中的端倪。
  林博文看到了这些疑点之后，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赫征，于是他才匆匆地回了趟家。
  赫征收起了笑容，直视林博文道：“教授，如果我把计划说出来，你会完全地支持我吗？”
  林博文沉思了一阵，指了指赫征的胸膛，反问了他：“在我支持你的计划之前，你能回答我，你能保持住你的那颗‘心’吗？”
  赫征知道林博文问这个问题的意思。
  早在4年前，赫征还是一个8岁的孩子时，已经成功地进行了第一次的“人机意识交流”。
  当研究室的众人都在庆祝改良人的研究又上了一个新台阶的时候，林博文却发现赫征自己并不高兴。
  回到了家里，在这间书房里面，林博文询问了赫征有关于今天实验的一些感受。
  “开始的时候很兴奋，当我畅游在数据库里面的时候，但是……”赫征迷茫地看向了林博文，“这样一来，我和那些机器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林博文没有多做解释，只是从书架上抽出了一本《绿野仙踪》，递给了赫征：“这本书里面的铁皮人，最后还是找到了属于自己的那颗‘心’。小征，不论是碳基生物还是硅基生物，只要是‘心’还在，那他就不是一台只会计算的冰冷机器，他就是一个真正的‘人’。不论在什么时候，在做什么事情，只要‘心’还在，‘人’就在。”
  赫征接过了林博文递过来的书，虽然在4岁那年他就读过了，但他决定今晚和弟弟再读一次。
  “谢谢你，教授。”
  赫征从记忆之中回来，他已经想好了答案。
  “教授，请你相信我。”赫征双眼真挚地说，“这次的计划是经过了我深思熟虑的，为的就是守护住我的这颗‘心’。”
  自从出生以来，赫征就把小哲当作最重要的亲人，竭尽全力地守护着他。
  这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小男孩，总是在赫征筋疲力尽的时候治愈了他，是他安放灵魂的地方，是他的悲伤和欢喜。
  如果小哲受到了伤害，赫征的心也会碎成一块一块。
  所以营救小哲，也是营救自己的‘心’。
  林博文见赫征的决心如此坚定，终于点了点头：“那好，告诉我你要怎么做吧。”
  “谢谢教授！”
  赫征向林博文致谢，他的计划可以再向前推进一步了。
  连他自己也没有发现，在他欣喜的双眼之中，一抹淡金色从左瞳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