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月前，库柏林镇。
  “致阿莱克修斯·妮可
  我不知道这封信还能不能寄出去，但如果你看见这封信了，就意味着我已经死了。很抱歉我没有时间写完这封信，我只想说很抱歉，我什么都没有做到，也什么都改变不了。
  希望还能再见到你们。
  安德烈——”
  写到一半的笔突然从手中被震了下来，能感受到不断的有炮弹落在周围。
  “听听，那群胆小鬼已经开始炮击了。”旁边一个人点着烟冷笑两声，“知道吗，上尉。炮弹不长眼也不会拐弯，但它总是能准确无误的打中你。”
  我没回答他，抬头扫视一遍这间房子，大概整个连队的人都在这里了。以前一个营房都塞不下，如今一间农舍错错有余。
  偶尔有人咳嗽两声，除此之外只能听见一阵一阵的呻吟。我看向对面的人，轻轻的喊了两句：“诗人，诗人。”
  他慢慢睁开眼睛：“增援到了吗？我听见炮声了。”
  “不，还得再得一会。”
  “都等了一天了。”抽烟的人补充道，“对了，诗人，唱一首曲子吧。”
  “不行，老维基亚。我累坏了。”
  “哦，算了。”他继续咬着自己的烟头。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是直接骂人了。我写上落款，把信塞给他：“欸，帮我送出去。”
  他看都没看，又扔给了我：“我不想帮你送信，我也累坏了。”
  大家都累了，我听见角落里有人偷偷的在哭，便站起来摇摇晃晃的走过去。那是我们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他看见我马上擦干净脸。我慢慢靠着墙坐下来，对他说：“害怕吗？”
  “我很害怕，上尉。”
  我点了点头。“我也很怕。”
  炮击还在持续，虽然不知道炮弹会落在哪，但这里没有人担心这个问题。外面的人早就不在乎我们的死活了，而我们也不能投降，因为诺德人从来不留俘虏。
  炮击渐渐停了下来，他们又要发动进攻了。果不其然，在农舍顶上的人忽然大喊：“诺德人来了！他们要冲上来了！”
  “不，我们不再守着这里了，”人们齐刷刷的看向我，“我们要突围到外面。”
  “你知道的，上尉。这毫无意义——”
  “闭嘴，拿上武器走了。”我一个个踢着他们起来，他们三三两两的走到外面。最终房子里还剩下几个人，我瞪着他们，喊道：“走啊，老维基亚，还有诗人……我们要动身了。”
  “不，”这个维基亚大叔把烟扔在地上，“我不想再走了。”
  “我也是，我走不动了。”那个诗人指了指自己的肚子，又把头扭到一边去。
  “你们这是抗命！”我气急败坏地揪着他们，“走啊！我带你们回家。”
  他们太沉了，我怎么也拖不动，可他们就是不动。“安德烈，”老维基亚轻轻拍了拍我，“带着他们回家吧，我们拖着那群诺德人。”说着他看向那堆火药桶。
  “你得走，上尉。你已经做了太多了——这是我们欠你的。”
  我甩开他，大声骂着：“那你们就去死吧！就死在这里吧……”我们转身离开农仓，开始离开这个村子。隐约听见有歌声从农仓里面传出，那是一首《白桦林》，以前那个维基亚大叔经常唱着这歌。（现实中俄罗斯的一首老歌）我也很喜欢这歌。
  每个人都很喜欢。
  队伍中沉默不语，这首歌还没唱完，那座农仓就在冲天的火光中变成了一座废墟。我几乎都没有听见爆炸声，脑中一片混乱，我想着各种各样的事情，越想越害怕，便不停的向前盲目的走着。
  前面出现了一批敌军，我们马上向着他们发动冲锋。等我们击溃他们后，前面又有了敌人，我们便向着这波敌人冲锋。之后又是一队，又一队，一堆，又一堆。
  我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倒下，而没有人停下进攻的脚步。我们不断的冲锋，战斗，仇恨驱使着我们，对这些诺德叛军的仇恨，对抛弃我们佣兵团的仇恨，对整个世界的仇恨。
  子弹已经打完了，我们用着枪托砸，用匕首捅向他们，光是向他们冲过去，那群人就会吓的四散奔逃。
  可没人看得见那突围出去的希望。
  最终，我们冲到了村庄的大门口。敌人在那里组织起了最后一道防线，他们用长弓狩猎在空地上的我们。我倒下了，感受到腹部一阵阵的疼痛，看着我的弟兄们一个接一个的倒在草地上，他们早就精疲力尽了。
  很快，对面停止了射击，他们涌上来，将倒在地上的士兵们每个补上一刀。
  这时脑海中忽然传来那首歌，它还没唱完，还有后半部分。
  我挣扎着撑着剑站起来，慢慢向那边一步一步的走过去。他们都惊讶的看向我，其中有个大汉向我走了过来，他脱掉头盔向我微微欠身，说道：“在下是英雄王——库勒·阿美莱特。请接受我的敬意。”
  我喘着气，撑着剑回敬他：“我是安德烈·利伯上尉，老子冲破了你那豆腐一般的防御。”
  几个人围了上来，他骂退他们，拿出巨斧，喝道：“他是我的。”
  我举起剑反抗，可还是软绵绵的被击倒在了地上。他走到我身旁，对着我举起斧子。我看着他，慢慢闭上了眼睛。这歌声应该也停下来了吧。
  突然传来一声大叫，大汉捂着脸连连向后退去，我睁开眼，看见那个小孩拿着匕首，他身上立刻中了几箭，慢慢的倒在我旁边。我爬过去，摸着他的脸，他盯着我，嘴唇动弹了两下。
  我看着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将头埋在他的身上。我不住的哭，而这首歌到这也就停了，一切都结束了。
  我，到底拯救了什么。
  我葬送了他们，我的战友们。
  意识离我渐渐远去，遥远的传来马蹄声，枪声，炮声，欢呼声。
  “哦，天哪，他们竟然冲到了这里。”
  “那支连队死光了？”
  “肯定的，他们改变不了什么。”
  “炮灰连的命啊……这好像有个活人，是个上尉。”
  “不，他早就死了。我们走吧，看看！是游骑兵击溃了这帮废物！上面的人一定会颁给我们荣誉勋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