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打个水漂定心湖
作者:无闩      更新:2021-04-25 22:43      字数:5099
  天空之上雷鸣电闪,雷海好像随时会压下来,暮昆看着天上,收回目光,那不是自己能够干涉的,自己也不打算干涉。
  风琛元跟着暮昆倒退着走路,看着天空,连连点头,“娘子不看看,这可是几乎所有修士的梦寐以求的战斗,有些人哪怕死了,只要能看到那战斗中的两人的风采都会觉得死而无憾,甚至会觉得光耀子孙后代。”
  暮昆哦了一声,看着风琛元,“多久了?”
  风琛元笑道,“娘子若是问的是睡了多久的话,是两天,若是那两人打了多久,先是打了半天,然后停了一会,接着一直打了一天。”
  暮昆看着天空,真不嫌累,少年驻足,摸着开怀洁白的毛发,心不在焉。风琛元立刻跑到暮昆身边,低下头看着少年,笑问道,“怎么啦?”
  暮昆摇摇头,示意无事,“接下来去哪?”
  风琛元嘟着嘴,然后吐出一口气,笑道,“娘子不是说想去永安吗?那先去大霄最西边的新城百鸟城,之后乘马车从官道走到定都,到飞鸢渡,乘船就可以直达永安,娘子若是要路费的话和我说一声就行了。”
  暮昆垂着脑袋,闷闷不乐,然后吸了口气,“走吧,先去那个叫百鸟城的地方。”
  风琛元没有回答,只是点点头,暮昆看着风琛元,“风乔,你在路上多给我讲讲这里的事情,我才刚刚下山,所以很多地方不太明白,有劳你了。”
  风琛元突然收起表情,看着少年,然后嘴角上扬,“当然好啦~给娘子做事是我的荣幸。”
  暮昆提着开怀作揖,样子有些滑稽,风琛元没有还礼,在暮昆前面走着,“那,我先带路,路上慢慢给娘子说道说道。”
  暮昆点点头,跟在风琛元后面,看着前面的人有些玩世不恭的模样,问道,“风乔,娘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天天这么叫我。”
  风琛元没有丝毫犹豫,笑道,“娘子就是好兄弟的意思,但是前者说起来方便也更有礼节,为了回礼,往往要反称呼对方为相公来表示友好。”
  “相公?”暮昆皱着眉头,怀中的开怀嘴中咀嚼着个银色符文,风琛元贿赂自己的小玩意,笑而不语,得嘞,玉阴丫头的情敌居然是个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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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士,凡人。
  两者之间有界限吗?
  按着私塾先生说就算我们天天呼吸,都能达到修士口中的养气境,再努点力锻炼,甚至能够达到外魄境,但是那些家伙不过就是多练练怎么就能视我们为猪狗了?他们不是也有很多被困在什么金蛋什么境吗?
  瘦弱少年躺在青牛背上,心不在焉。
  瘦弱少年名叫椽鹅,听自己老爹说,当初村中人建屋子,村人们便从那屋子的各个部件中取出一个字用来当姓,自己家的祖辈选的就是“椽”字。至于名字就更简单了,那个穷鬼老爹想让我像大白鹅一般以后能抬起头来走路,可是当瘦弱少年看到村口那只大白鹅被人提着脖子时,心中满是鄙夷,摸着脖颈,很不痛快。怎么就给我起了个这么个名?
  椽鹅看着太阳落在了远处的山顶,要回去了,听说村口那疯子就是太阳下山之后没有回来而被吓疯的。椽鹅望着远处的青山,又不是没去那里掏过鸟蛋,有嘛玩意能把那么大的汉子吓成那样?害的自己不能多玩一会,天天要在天黑前回村。
  抱怨归抱怨,倒也老实,椽鹅甩着鞭子,将其挥的在空中啪啪作响,赶着一堆脏兮兮的羊往村中走去。
  村子原本没有固定的出路,直到原先那个叫做什么吉舒国的地方被一个叫大霄的国家灭了,然后村子有了统一出口,还有固定的出产物——羊毛,卖给那个大霄的人,他们给钱,椽鹅躺在牛背上,抓了一把旁边的羊毛,那么差的毛还专门要,估计那个叫大霄地方中都是钱多人傻的玩意。
  还给村子里办了个私塾,少年不觉得那有什么好的,但是自己那爹娘每天都要逼着自己上午去读书,要不是椽鹅借口放羊,不然少年估计要一整天待在那枯燥的私塾中。
  新增的村口也多了个路牌,上面刻着“大霄吉舒郡猪尾村”上面还挂着个看起来很值钱的金色卷轴,椽鹅很多次都想把这个卷轴扣下来,卖出去。可那个古板的私塾先生每次授完课后都跑到这里,看着卷轴,那模样,就像村中的老光棍看到了美女一般,恨不得一口将其吃了。于是少年每次路过时,也只能撇着卷轴随便想想,不然那私塾先生指不定就会像那个疯子一样发疯。
  一阵烟冲向村口,椽鹅连忙挥鞭,不让羊群散开,然后跳下牛背,挠着脑袋,“先生好。”
  烟尘散开,原是一位厚衣老儒士,老儒士笑着摸摸椽鹅的脑袋,“你果然很不错,以后我和你爹娘说说,让你少放些羊,你很有可能就是这个村子里的第一个秀才。”
  椽鹅打了个寒颤,连连摆手,“先生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个才能啊!我还是帮着我那没出息的爹多放放羊就好,他的腰最近不是很好。”
  老儒士点点头,笑道,“有孝心,好孩子,你放心,我帮你解决。”椽鹅一听立马急了,还要再说些什么,只见老儒士神色一板,少年的话被吓得缩了回去。老儒士坐在卷轴前面,“椽鹅,等你把羊赶了回去,就来这,跟我读书。”
  少年欲哭无泪,别别扭扭地作揖,赶着羊群往村子里走,不久听到那老儒士居然在那里大声朗读,少年更是觉得自己嘴贱,想要给自己来上一巴掌,可巴掌举到嘴边,就是下不了手,最后叹了口气,放下手,坐在牛背上,嘴中骂骂咧咧。
  不愿意还是要去,椽鹅吃完咸菜,和饭桌上发着牢骚娘和闭耳不闻的爹说过后,走三步退两步的向着村口走去。
  走得再慢还是会到,瘦弱少年来到村口,那老儒士就像私塾中的孩童们,一丝不苟地大声朗读,虽不是多好听但是咬字很是清晰,听着倒是心旷神怡,令人浑身舒坦。椽鹅挤出笑容,发现老儒士看到自己后,快步跑向其身边。
  老儒士没有像刚刚一样见到少年就笑呵呵的,而是板着一张脸,手上拿着一本很老旧但是很完整的黄皮书,老儒士清清嗓子,“从早上读的部分继续,读错了我会告诉你。”老儒士指着腿上的书,将腰间的戒尺抽了出来。
  椽鹅暗骂,这就是你他娘的告诉我?然后继续挤着笑容,走向老儒士,拿起了放在老儒士腿上的书,老儒士撇了眼椽鹅,后者立刻作揖谢过,老儒士才闭上眼睛,微微点头。
  椽鹅在心中翻了个白眼,学着刚刚的老儒士,就着卷轴射出的光,对着书读了起来。
  ......
  椽鹅在被老儒士打了九,十下后才磕磕绊绊地将一篇文章读了出来。椽鹅偷偷看着闭眼的老儒士,发现对方没有动作时松了一口气,可又有些害怕,如坐针毡,浑身都不自在。
  “什么时候了?”老儒士闭眼问道。
  椽鹅愣了一下,才缓过神来,看了眼头顶的明月,掰着手指想了想,恭恭敬敬地答道,“大概是戍时了。”老儒士睁开眼睛,扣下衣袍上的泥土,“回去吧,明日早些起床,莫要再迟到。”
  椽鹅起身,就要转身离去,才想起自己忘了行礼,回头作揖,老儒士微笑着点点头,椽鹅咧嘴笑了笑,哼着小曲走回家去,读书也不是太坏。
  老儒士待到瘦弱少年离去,继续对着卷轴读书,不过声音很是微小,而卷轴也以微弱的幅度上下摆动,好似一个满意自己学生的老先生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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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是无聊。
  暮昆跟在风琛元身后,四处张望,渴望能够找到些有趣的事,不过四周的景色千篇一律毫无特色,少年摸着肚子,当时被那个槐树刺穿了,虽然好了,但现在摸着,少年还是觉得有些隐隐作痛。
  暮昆觉得很怪,刚刚下山时的害怕,欣喜,激动几乎完全消失了。走在路上,暮昆踢了块石子,很是无聊。
  “世间九州,我们现在就是在最西的一州,我一般叫它鸟州。”风琛元抱着脑袋,“现在最大的国家便是霄,统一了将近四个州的领土,其余的五州各有情况,不过最多五百年若大霄不出意外的话,那这九州应该都是霄的了。”
  “娘子说的永安便是大霄的龙兴之地,靠北,处在现云霄州的北部,不过要是百年未变,那多半会迁址。”
  “迁址?”暮昆捡起石头,在手中摩挲着,“永安会变到别处吗?”
  风琛元也捡起个石头,“要是别的家伙多半会如此,但要是他的话那就不是永安迁址了,而是九州跟着他的心思变动,这些所谓的版图也会再次变动。”
  暮昆发现自己一手石渣,手中的石头被磨掉了棱角,真脆弱。暮昆开始只磨石头的一处,“九州还会变动?”
  “会啊~无论是云霄州,百丈州,青州都是因为人改的名字,并且将版图硬生生扩大了万里,只因为那些州中有足够大的势力...或者人。”风琛元倒着走,“就比如刚刚将我们困在林中的家伙,我的交易对象,他接下来做的和一州改名的事差不了多少。”
  暮昆用手指比了比石头的大小,“哦。”
  风琛元笑着转身,继续走着,“娘子知道禁地么?”风琛元不等少年回答,“那些因为一些原因常人进去无异于十死无生的地方,这世间有四十三个禁地,每个禁地皆是不可知之地,也是肥的流油的地方。”
  “那家伙就是要成立第四十四个禁地,成为他的证道之地。”风琛元突然停下,,回头看向暮昆,指着自己,笑道,“对了,我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便是来自这些禁地中的其中之一,娘子要去看看嘛?”
  暮昆看着眼前笑得春光灿烂的年轻人,应该算是很好看,暮昆摇摇头,“我要去...”
  风琛元笑着看着少年,等待暮昆继续说下去。暮昆说了一半,怎么也说不出下半句,最后叹了口气,“那就去看看吧。”
  风琛元就那么站着,暮昆也那么站着,风琛元环顾四周,指着远处,“去洞河走走?”
  暮昆顺着风琛元指的方向看去,点点头,两人便向着河边走去。
  一路上,青衣走在前面,红衣跟在后面,相对无言。
  河边,两人沿河而走,水中几片枫叶顺流而下,风琛元蹲下捞起一片红黄相间的枫叶,甩了甩水,结果叶片随着水滴分崩离析,风琛元看着只留在手中的叶杆,“有人说枫叶原先不是红的。”
  暮昆点点头,好像是一个叫做蚩尤的血染红的,所以刚到小镇的时候少年并不喜欢这些枫树。风琛元拉着枫叶的叶杆,拉了几下没断,便将其叼在嘴中,“可其实这玩意原本就是红的,相反,原先的枫叶比现在的更红。”
  “天色不早了,现在此地休息一晚如何,就着月色走实在不安全。”风琛元抬头看看天空,已是日落西山。暮昆眼睛微眯,取出小舟,放在河中,木枪插进河岸上,小舟用绳子系在木枪上,少年一个跳跃,落入舟中,向着风琛元招招手,后者踩着绳子踏入舟中。
  “据说枫叶是看到了其它颜色,对自己的颜色变得不自信,开始迷乱了颜色,最后变得黄不黄,红不红,不过远远看着倒也是别有一番滋味。”风琛元坐在船头,继续说道。
  暮昆抱着双腿,“其实我有些羡慕师娘。”
  风琛元眯眼微笑,静静聆听。
  暮昆抬头看了眼天空,天色已是暮色,圆月已从西方出现。“我刚出来时想的很多,想买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家里置办些好东西,可现在...先是那个小镇,我想救人,结果惊动了槐树。”
  暮昆叹了口气,“我听到那个买菜的,就是那个槐树的一个分身,要打那个狗,就是另一个槐树的分身...”暮昆皱着眉头,怎么感觉说起来那么乖呢?“我其实当时就不想再去阻止槐树吸收生气了,想先去阻止那个买菜的,可是我没去...”
  “后来就那样了。我急忙离开小镇,其实我是不知该干什么,如果你没有跟过来的话,我应该会往回走了,大概往回走了。”暮昆摩挲着手中已经变得扁平的石头,神色黯然,“后来去了林海,其实我根本就没有好好看看那些树林,只想着‘哦,仅此而已,喔喔,我知道过了,快去下个地方吧。’”
  “接着我进到了师娘的梦中,在那里我居然第一次没了焦虑,没了那种刚到一个地方就要离开的焦虑感,看着师娘一直在等着师傅,我那时觉得,那...很安心。”暮昆吐出一口气,微笑道,“因为她有一个目标,那个目标支撑着那几乎破碎的灵魂,那种感觉可能对她来说不是很舒服,但是却很好。”暮昆苦笑,“应该很好。”
  暮昆翻了个身,背对风琛元,“我刚刚出来时想当个大侠,降妖除魔,受人尊敬,然后遇到槐树,我觉得当个大侠很难,受到买菜的那种人尊敬很不好。所以那时,我便不知道该干什么了。觉得这个世道不是...”暮昆顿了顿,用手比着刚刚爬出山头的明月,“不是那么好的。”
  风琛元微笑,将不久前捡起的石头拿了出来,对着水面,调整角度,一连串的水漂越过河面,落在对岸。风琛元拍拍手,“那娘子你救出那个,对,张虚时,你高不高兴?那个元婴剑仙因为你可以和槐树对抗时,你高不高兴?”
  风琛元舀了一手掌的水,“娘子若真的不觉得这个世道不好,那我现在也不会在你身边,你信任我不仅仅是因为你相对善良,更是因为你希望世道上多一些我这样的人,或者说更希望我就是娘子你希望的那种人。所以你会等我,你在等我。”
  “这世道本就是臭泥坛,可就是个臭泥坛才有趣,才会在很多地方有一汪清泉,那做出金色卷轴的孔况算是一个,我不希望娘子你成为那清泉,娘子就是娘子,不是臭泥也不是清泉,就是暮昆,在这儿的暮昆。”风琛元将早已没有水的手掌在衣服上擦擦。
  暮昆学着风琛元,将手中早已摩挲半天的石头一掷,结果半个水漂都没有就沉入水中,暮昆站起,看着依旧微笑的风琛元,做了个深呼吸,笑道,“我不去看看了。”
  风琛元笑着问道,“那娘子要去哪?”
  暮昆抬头望天,圆月明亮,“去永安。”
  石子刚刚沉下去的地方还有些气泡冒出,少年的心湖却没有任何波澜。
  暮昆按着风琛元的肩膀,乐呵呵地笑着。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