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巅。
  入夜。
  栏杆的外侧亮起一盏盏灯笼，小屋中的雕像从头顶的圆盘中洒出道道光丝，将整个山巅铺上了一层光。半山腰的群屋的房顶上，那层层桃花随风而起，好似乘风而上九重天，又似那洁白的初雪，朵朵桃花两两依偎在一起，飘落而下。
  男子伸手，便有两朵桃花自然而然的落在其手中，男子将桃花分开，一朵别在自己的胸口，一朵戴在女子的发梢，然后，男子的手便顺着女子的发丝，轻抚对方羞红的脸颊。
  柳泉身上的衣服变了颜色，一件泛着淡粉的长裙吸引着一朵朵桃花，柳泉在少年面前转了个圈，含情脉脉地望着暮昆，柔声道，“苍，我好看吗？”
  暮昆打着哈欠，想了想那青衣师傅，他会怎么说？随后小心翼翼地回答道，“挺像个人样的。”
  柳泉的舞动骤然停止，呆呆地看着暮昆，眼中泪水打转。后者顿时着急了，那便宜师傅平常不都这样的？我穿新衣服时，他还说我像个胭脂猴呢，怎么？我回答错了？暮昆立刻摆手，刚要解释，柳泉便哭着扑向少年。暮昆下意识转了个身，柳泉扑倒在地，一张秀美的脸蛋碰到了地上。
  暮昆更着急了，赶忙拉起柳泉，后者起来后，又跪坐在地上，泪水止不住的流，却也不擦拭，哭的梨花带雨的脸直勾勾地看着少年。暮昆一脸抱歉，刚想道歉，只听柳泉哭道，“暮苍，你就是...暮苍，你回来了，你回来了...我...我就知道他们都是骗我的，你回来了，回来娶我了。”
  暮昆周围的景色又开始变动，变回了沙漠，那个小客栈之中。
  少女模样的柳泉捂着肚子蹲在椅子上，一会，暮昆模样的少年从厨房中端了一碗拌面出来，放到少女面前，自己则坐在另一只凳子上，翘着一只脚，没好气地说道，“吃吧，大小姐，厨房里只有这个了。不合胃口的话可以放在那，等会我带回去喂狗。”
  少女模样的柳泉急忙抱住面前的碗，拿着筷子狼吞虎咽，边吃边看着对面一脸不耐烦的少年，咽下嘴中的食物，怨道，“你怎么能把我和狗比呢？”
  少年长哦了一声，看着少女，“那本身就是给小狗做的。”
  柳泉站起，拍着桌子，怒气冲冲，“你这么说的话，那我以后的相公不也是小狗了，你向他道歉！”
  少年不屑一顾，“屁点大就想着以后的相公了，就你这样，能找得到才有鬼了。”
  柳泉嘟着嘴，狠狠坐下，应该是用力太大，坐痛了，嗯了一声，立刻捂住嘴巴，忍着眼泪，一点点扒着拌面。
  少年撇着少女，喃喃道，“真蠢。”转脸看向外面，嘴角微微上扬。
  ......
  ......
  数把泛着各色能量的马刀砍向少年，柳泉被少年压在身下，急道，“暮苍，小心！”只见和暮昆长相一样的少年暮苍手中的银枪在横背后，挡住砍来的马刀，待马刀被震了回去，暮苍回转枪头，一刺，一提，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一名土贼便被击杀，不过片刻，那少年暮苍便带着少女击杀土贼头子，突出重围。
  “哥哥我是不是帅的金碧辉煌！”少年暮苍大喝道。
  柳泉捂着耳朵，大骂，“小点声！还有，金碧辉煌是用来形容人的吗？”
  暮苍拍了下少女的屁股，惹得少女脸色羞红，一脸怨气地瞪着暮苍，后者哈哈大笑，挥舞马鞭，“我说是那便是！”
  柳泉没有反驳，缩着脑袋，不知所想。
  ......
  ......
  暮苍蹦蹦跳跳地上着阶梯，不时回头看看跟在身后气喘吁吁的柳泉，当看到少女尽力抬头和自己对视时，便会咧嘴坏笑，然后又跳上几节台阶，对着柳泉笑着摇头，惹得柳泉更奋力的向上爬去。
  “大小姐，”暮苍抱着脑袋，悠悠说道，“你不行啊。”
  柳泉大口吸气，一屁股坐到阶梯上，向着路边挪了挪，也不还嘴，着实是使不上力气在去和那个家伙争论了。
  暮苍跳到休息的柳泉身边，一脸嫌弃地撇着少女，用手指戳了戳柳泉的脸颊，“大小姐，还能不能走？”
  柳泉扶着暮苍，后者也没有避开，任由其扶着，柳泉晃动着双腿站了起来，望了眼山顶，咽了口唾沫，向上走去。暮苍打个哈欠，按住少女的肩膀，在柳泉一脸疑惑下，另一只手抬起了少女的双腿，好已筋疲力竭的少女羞红着脸，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暮苍。
  暮苍掂量掂量柳泉，笑道，“挺重的。”未等少女说些什么，一步跨过数节台阶，向着山巅冲去。
  柳泉将脸埋在暮苍的怀中，双手勾住暮苍的脖颈，牢牢抓住，死不松手。暮苍微笑，缓缓说道，“就你这抓着的力度，我个可怜的小白兔就要被你这个老鹰抓死了。”
  柳泉抬起头，脸色依旧红彤彤的，看了眼暮苍，后者的目光与其对视，柳泉马上又将头埋了回去，小声喃喃道，“那我可要抓一辈子。”
  暮苍哈哈大笑，“那你可要抓牢了，毕竟，爱我的女人能从城门口排到天边。”
  柳泉的脸更加红润，秀美的小脸在暮苍的怀中贴的更紧了些。
  ......
  ......
  山巅。
  入夜。
  柳泉趴在栏杆旁，指着山腰那铺满桃花的屋子，开心地张开嘴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挠挠脸，看着暮苍。背靠着栏杆，坐到地上，垂下脑袋。远处一对对男女结伴而行，互相说着那不为外人所知的耳语。
  暮苍伸手，将许多落下的结伴桃花抓住，收集在怀中，“怎么了，我的大小姐，怕我太帅了被别人抢走了？”
  柳泉撇开脑袋，没有理会，暮苍收集了一大捧桃花，手中出现一条淡白的光线，将一朵朵桃花穿在一起。“脱衣服。”
  柳泉的脸蛋顿时红的滚烫，看着暮苍，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你个淫贼，那么多...多人，你，嗯！？”柳泉捂着嘴巴，眼泪从眼眶中跑出，从滚烫的脸庞路过，柳泉暗恨自己真蠢，居然咬到舌头了。
  暮苍皱着眉头，有些不解，“我是叫你把那身有汗臭的外衣换了，你想什么呢。”说罢将手中的桃花展开，一件花瓣组成的衣裙出现在柳泉面前，就像是白色的底衣上绣着两两开在一起的桃花。
  柳泉先是惊讶，后是羞愧，快速地将暮苍手中的桃花裙夺了过来，放在怀中，细细观看，然后瞪着暮苍，后者知趣地转过身子，吹着口哨，漫不经心地跺了跺脚，地上的光丝便将少女包裹住。
  柳泉看到暮苍转过身子，吐着舌头，不停用手扇着，好痛，流血了。柳泉扇了一会后，忍着痛，脱下衣服，换上了暮苍就地取材缝制的桃花裙，抬起手闻了闻，松了一口气，走出光丝。
  暮苍看着走出来的少女，稍一愣神，便急忙转过视线。柳泉看到暮苍转过脸去，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发现了至宝，跑到暮苍面前，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美么？”
  暮苍冷哼一声，看向漆黑一片的山腰，“挺像个人样的。”
  柳泉嘟嘴，暮苍突然转过脸，盯着柳泉，前者刚想骂骂暮苍，结果被那么一看，反而有些慌了神，不由自主地想要移开视线，暮苍贱笑道，“你咬到舌头了？”
  柳泉点点头，暮苍抬起柳泉的下巴，看着后者有些受惊的眼眸，像是逮到了鸡的黄鼠狼，目露绿光，“我帮你疗伤。”说罢，不容柳泉反抗，两人的唇便抱在了一起，暮苍的舌轻抚着柳泉咬破的伤口。
  天上，朵朵桃花落在两人身边，像是有了灵性，变成一个薄薄的花瀑布，将此景和别处阻隔开了。
  夜幕下，山巅上，还有好几处桃花如瀑。
  ......
  ......
  暮苍叼着一根没了糖葫芦的糖葫芦签子，懒洋洋地躺在城门上，那些暮昆刚刚看到的被绿甲士兵包围的一群将士，此刻正围成一个圈，席地而坐，中间摆着一坛未开泥漆的酒坛。一群人划着拳，看样子应该是在决定酒的分配。
  刘壮伸出五根手指，一脸疼惜的模样，拍了下地面，震起一堆灰尘，惹得自己咳嗽连连。刘壮挥挥手，赶走扬起的灰尘，看着躺在城门上的暮苍，扯着大嗓门，叫道，“老大，你真的不带我们去参军？”
  暮苍不语，刘壮怒道，“是，老大，我们承认我们加在一起都打不过你，听城主家的神仙老爷说，你就是埋在我们这堆臭泥里的那啥？哦，皮玉。”
  刘壮身边一个小个子颤颤巍巍地打断刘壮的话，“壮大哥，那个词念璞玉，那字念璞。”刘壮瞪了一眼小个子，后者缩着脑袋，刘壮继续说道，“是，就像刘根说的，你是那什么璞玉，可我们也不是臭泥啊！你带着我们上战场，我们绝对不会拖累你的，而且听说那沙场上飞剑，乱箭什么嗖嗖的，我们去了还能帮你挡着点呢。”
  暮苍瞪着刘壮，粗壮的汉子顿时将嘴中的话咽了回去，暮苍悠悠说道，“别多想，我只是先去看看，等我赚够了钱，我就回来。”暮苍将木签咬断，“到时候兄弟们继续吃喝玩乐。”
  人堆中，一个长的较为细皮嫩肉的人将酒坛的泥漆一点点扣开，“暮苍哥，你就直说吧，兄弟们又不傻。”
  暮苍顿了一会，开口道，“我想在战场上站稳脚跟，然后给你们在城中谋个差事。”
  刘壮怒拍地板，张开大嘴，暮苍瞪着刘壮，“好好说话，别嗷嗷。”刘壮顿时蔫了，压着嗓子，“老大，我们又不是吃不上饭。”
  暮苍将刚刚咬断的木签丢向刘壮，骂道，“你个没心没肺的玩意，靠着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刘根呢？现在老伯愿意让你养着他，以后呢，都你家里那个混账弟弟，日后会不会偷偷买了你的地？还有你，你，你家里的那点破事，真过了几年，你们有几个饿不死？”
  一堆人沉默，暮苍轻咳几声，哈哈笑道，“别那么消沉，等回头我立了大功，你们有了较为稳定生计，到时候兄弟们再一起快活。”刘根扣着地板，闷声道，“老大，对不起。”
  暮苍走过去，敲了一下小个子，“道什么歉，其实我也不光是为了你们，”暮苍看向城中一处较为繁华的屋舍，“还是为了她。”
  刘壮率先长哦了起来，接下来一堆人有的吹口哨，有的鼓起掌，掀开了酒盖，香醇的美酒，就着笑声，入了愁肠。
  暮昆皱着眉头，柳泉走到少年身边，眼泪已经擦干，手掌翻转，眼前的景色又开始变动，高高的城门上变到了城门下方，当时的太阳应该很毒，因为景色中的暮苍脸上也开始流汗了。
  暮苍骑在马上，手遮在眼前看着天空，像是想起了什么，噗嗤一声，哈哈大笑，然后转身向着城门口送行的人们，扫视一遍后，叹了口气，抱拳行礼，大喊道，“乡亲们！暮苍今个去参军了！要将东边的倭瀛人赶回去！并搞个大官回来当当！金碧辉煌的我走了，小美人们可要多想想我啊！至于老爷们有多远滚多远可千万不要想我！隔应！”
  送行的人们一片唏嘘，笑骂不断，叫嚷着臭小子赶紧滚，可却耐不住离别，还是有几人偷偷抹了眼泪。暮苍神色黯然，然后猛地一亮，抬头看着城门上，笑喊道，“怎么样？我有人气吧！”
  城门之上，将自己关在家中数日的柳泉赤着脚跑到了城门上，看着大笑的男子，抹了把眼泪，笑着大叫，“快点滚！”
  城门下的暮苍转过身子，驾着骏马，奔驰而去。城门上的柳泉支持不住，就要跌坐在地上，却被一只手扶了起来，已是桃李年华的女子眼眶中的泪水顿时决堤，暮苍将柳泉扶起，无奈的说道，“以后别老坐在地上，你又不是男人，万一着凉了，我不在身边，你可怎么办？”
  柳泉呜咽道，“我有人照顾，家里照顾我的人很多，别以为我离了你就不行了。”
  暮苍一只手摸着柳泉的脸庞，帮她擦拭眼泪，迎着女子看来的目光，缓缓说道，“可我会心疼。很疼。”说罢，暮苍对着女子的唇吻了上去。
  柳泉的玉手敲打着暮苍的胸口，挣脱不了，或是不想挣脱，两人就这样温存了很久，很久。
  暮苍恋恋不舍的将嘴巴移开，看着好似还在回味的女子，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柳泉的额头上，“等我回来，我便娶你可好？”柳泉刚刚反应过来，却发现眼前的男人早已坐在远处官道上的马匹之上，柳泉跑到墙壁处，朝着那远去的背影大喊，“好！我答应你！我等你！”只见远去的背影像是招了招手，柳泉才破涕为笑。
  女子吐出一口气，实在没了力气，就要坐到地上，想了想，向后移了移，倒在地上，柳泉傻笑道，“这不是坐到地上吧。嘿嘿。”
  暮昆越看眉头皱的越紧，最后吐出一口气，看向身边的女子，“你其实并不记得‘暮苍’？”
  女子不反对，面前的景色停止不动，走到远去的暮苍面前，抚摸着其脸庞，“我忘了一切，柳泉这个名字也是大人给我起的，”女子看向暮昆，指着自己的心口处，眼中满是哀伤，“但是只有这些事一直在我的脑中，在我的心口，怎么都忘不了。”
  女子拉住暮昆的手，少年倒也没有反抗，女子握着少年的手的手微微颤抖，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这是张了张嘴，终是没有说出口。
  暮昆瞅了眼面容变得模糊的暮苍，闭上双眼，自己知道为什么她会找到自己了，暮昆想着睡着前放在脸上的一本书，那本书就是暮苍临走前留给自己的一堆书的其中之一，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些书应该也会有像是被素女抹掉的伏羲祖神那样的印记，暮昆在心中叹了口气，不记得师傅的脸却没有忘记他的印记啊！
  “还少了很多对吧？列如你为暮苍做的事，和暮苍走后的事。”暮昆开口问道
  柳泉摇摇头，苦笑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少年，“我不记得我为你做过什么，你为我做的我却历历在目，一直在过去中徘徊，很软弱...用你的话来说很蠢是吧？”
  暮昆摇头，看向天边，那是只处在女子梦中的天空，暮昆的眼神有一瞬变得没有任何感情，不是少年下山后那刻意装出来的冷漠。
  暮昆缓缓说道，“世人们会为了爱他人变得很软弱，很蠢...”暮昆恢复神色，看向柳泉，继续说道，“但是，那种软弱和蠢往往比任何东西都要珍贵万倍，而我，很喜欢这些软弱，更喜欢那些敢于软弱的人们。”
  “因为那，其实并不是真正的软弱，而是一种坚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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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人间。
  不可知处。
  烛九阴看向西方，又或是东方，片刻便收回视线，面无表情地走着。
  其鼻尖一滴细小的汗珠被轻轻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