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入得偏殿，便听得宫娥兴奋喊道：“姑姑，姑姑。”
  那靠在榻间的女子闻声，缓缓起身瞧来，许是眼睛模糊有些看不清，她又凑近了几分，问道：“蓝儿，这二位是？”
  名唤蓝儿的宫娥，笑回：“姑姑，这位是督军大人的妹妹。”
  姑姑想了半刻，许是记起来了，这才微微点头施礼，笑言：“恕我眼睛不好使，未认出来是你。”
  我见她要起身，忙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肩，道：“姑姑躺着说话便是。”
  蓝儿继续介绍道：“边上这位是徐夫子！”
  姑姑闻言，面露钦佩之意，也点头施了礼，“近日邑林苑上下都在说，有位悬壶济世的医者来了此地，行医救人，却分文不收，当真是医者仁心，大爱无疆。”
  徐夫子听了，摆摆手，呵呵笑道：“大爱无疆算不上，医者行仁爱之术，本该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自己的内心。况且老夫只行医救人，做了医者该做的事，分文不收的乃是都督大人。”
  无愧于天，无愧于地，无愧于自己的内心。
  说得真好！
  姑姑叹了声，“当今世道，如老夫子您一般的医者，少之甚少了。真不知往后是否还能有！”
  “此言差矣，既前有古人，后便有来者，只是多与少便不可知了！”说着，他走上塌前，弯腰搁下药箱，“老夫这就替你瞧瞧。”
  蓝儿见徐夫子要诊治，忙端来凳子让他坐了。
  问诊旁人在多有不便，我便退出去了，那蓝儿见我出去了，也跟着出来，随手拉上了门。
  “姑娘。”她唤我，还未等我转身，便见她扑腾一下双手伏地，跪在地上。
  我忙伸手去扶她，“你这是干嘛？”
  无论我怎么拉她，她都不起来，只是道：“奴婢多谢姑娘。”
  “你要谢我，说声便是，如何行这般大的礼，我可受不起，你赶紧起来。”说着，我用力将她拉起来。她这才起身，微微抬眸，我隐约瞧见她眼底泛着泪光，听她哽咽道：“我们与姑娘不过一面之缘，姑娘却能记住我家姑姑还有眼疾，奴婢感激不尽！”
  “什么大恩大德啊！我不过就是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啊！”我道。
  她吸了吸鼻子，这才娓娓道来：“姑娘有所不知，自姑姑摔了以来，身子一直不好，只要变天浑身疼得不行，今日眼疾又犯了，奴婢与碧儿真不知该如何是好。若非姑娘，姑姑现在哪能得到医治。”
  他们既然都知道徐夫子，也知道徐夫子此番是义诊，无论有无银两，都是可以诊治的。于是问道：“为何不去排队义诊呢？”
  她苦笑一声：“哪是奴婢们想去就能去的！义诊是有一份名册的，每个作坊和宫殿的会上报需要义诊的名单给邑林苑的管事公公，册子上有你的名字才能去排队义诊，而我们广寒宫一没地位，二没熟人，谁会把我添上去？奴婢与碧儿为了上名册，一直求那烧窑的管事，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我伸手扶住她的肩，宽慰道：“我会交代徐夫子，日后你家姑姑有需要大可去找他。”我话音才落，便间她做势要跪下谢我，不等她跪下去，我已经拉住了她，“不用谢我，我不过是举手之劳。说不定日后我也有需要你帮的时候呢！”
  她闻言，狠狠点头，满口答应道：“只要姑娘开口，即便奴婢办不到也尽力办到。”
  这宫娥还挺机灵，知道先往难了说。不过她眸子里透露的真诚倒是不假，于是笑言：“自然是在你能力范围之内的。”
  她这才低头微微一笑。
  方才进来便瞧见这院子里来来往往的宫人，我开口问道：“我记得上回你说这广寒宫许些年不曾来过人了，怎么今日突然来了这么些宫人？”
  她笑答：“宫里来了口谕，皇上今夜要来邑林苑，届时会来广寒宫祭拜先帝。”
  今夜？
  “以前都不曾来过么？”我问。
  蓝儿淡淡一笑，方点了点头。
  倒是身后有声音飘来：“自打我们来广寒宫便没见过有谁来祭拜过先帝，不说平日里，即便是忌日也不曾有人来过。只怕今日，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
  闻声回头，正是那夜与我有过口角的宫娥，若是我没记错，她叫碧儿。
  “碧儿，别胡说。姑姑都说过你多少回了，祸从口出，祸从口出，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说着，蓝儿拉住她，朝她使眼色，示意她院子里的宫人，还有边上的掌事。
  碧儿低哼一声，拂开蓝儿，背过去，靠在门边站着。
  蓝儿望了她一眼，一脸无可奈何，又回首朝我抱歉一笑。
  才罢，徐夫子便拉开了门走出来，紧贴门边的碧儿见状慌忙跑进屋。倒是蓝儿上前，焦急问道：“老夫子，我家姑姑的眼睛究竟是何问题？”
  “依老夫看，此乃云雾移睛之症，是肝气上冲，凝结而成。”说着，他许是怕面前的宫娥听不懂，于是又解释道：“你家姑姑整日郁郁不欢，忧思太多，所以导致肝气郁结，气滞血瘀，才会视物昏朦，甚至夜里眼睛看不清。”
  听完，蓝儿更着急了，“奴婢们说过很多次，让姑姑每日开心些，可她就是不听，每日闷在屋里，一坐便是一日。老夫子，这病可要如何医治啊？”她越说越焦急。
  徐夫子看她样子，细声宽慰道：“此症状并非难治之症，只是不能一次治好，需长期服药，更重要的是患者的保有良好愉悦心境。只要她肯听老夫的，按老夫说的做，如此，自然是能治好的。老夫这便回去配药，你日落之去寻芳斋拿。”
  蓝儿听了这才长吁一口气，又微微施了一礼，“奴婢记住了，那就麻烦老夫子了！”
  临走之前，徐夫子还不忘叮嘱宫娥日常需注意些什么，忌口之类的。交代完，才肯安心随我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