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看到我的眼神，他微微避开，起身走向窗前，负手而立。良久，才听得他的声音传来，“半个月前，我收到一份密信，信中提醒我要近注意一个人，正是你所说的陈国公。早在此之前屈臣子便提醒过我，陈国公此人并不简单。”
  同样的话，我也听屈臣子提起过。他说此人虽不像丞相那样步步紧逼，在朝堂之上，私底之下都曾相助过子稷，甚至不惜重金买下宅子赠予，但这一切看似的友好行为也只是明面上走个过场，更何况子稷一连收回四座城池得以皇上重用，于他而言，子稷的势力存在一日，对他都是威胁，所以越早处理对他越有利。
  只听他继续道：“谁都知陈国公是急于求成的性子，而他之所以能按捺住性子等到现在，无非就是在等丞相出手。如若此番丞相没有失手，赔上了一个姬长玉，我顺势拿了兵权，他也不会这么急着。”
  “可他如此做，对你也没有影响啊！”我不知所谓，正如他方才所说，顶多领些罚，根本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怎么会没有影响！”他沉声道，“自我上任以来，军中对我怨声四起。于皇上而言，一个会打胜仗，却不得将士们拥立的人，更好管理。可我于我而言，得到他们的拥立才是我所要的。”
  是啊，他心中想要的是什么我怎么会不知道。
  明明很想得到拥立，却要装作一副不在乎权位，不在乎能否得到军心。明明很强的自尊心，却要忍者，耐着，为的就是不能让别人看出来自己的软肋。
  窗外的雨下得愈发大了，冷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卷进来，卷起他雪白的衣袂。我望着眼前这个背负着仇恨的背影，这一刻，我不免开始心疼他，甚至开始想：如果，当初没有那一场变故，该多好！如果，他能做回过去的那个亓稷，该多好！
  许是见我半天没有声音，他回过身来，笑问：“方才还长篇大论的，怎么这会子又没声了？”
  我一怔，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于是胡乱问道：“那马骉可知程声并非丞相之人，而是陈国公的人？”
  此话一出，我便后悔了，我这都问的什么，若是马骉知道了，今夜不就白忙活了，他怎么可能还会与子稷为伍。
  他低声道：“自然不知道，抓到的刺客只道明了其任务，并未提及他的雇主是谁。”
  “是顾侍卫事先已经处理好了的？”我道。如若不事先处理好，临时出了差错，岂不是白忙活了。
  他点头道：“死士守则最重要的便是绝不卖主，因而我许他黄金百两，能隐姓埋名安稳度过余生，只要说出任务，不许卖主，遵从其罚则。他任务失败，吞毒自尽未成，即便活着回去也是一死，除了同意我的条件，他别无选择。”
  难怪轻而易举能从死士口中套出来话，原来他对这些生存法则如此清楚。那马骉呢？他必然也是给了足以吸引其的条件，于是我歪着脑袋，继续问道：“你许了刺客余生无忧，那马骉呢？你许了他什么？中郎将呢？还是定远将军？”
  “你觉得呢？”他反问。
  我想了想，方道：“必然是定远将军了，屈臣子说过那中郎将乃禁军统领。若非胆识过人，怎能得皇上钦此！”
  听我说完，他静静看着我，不作答。我忙从椅子上跳起来，拽了他的衣服，等着他的回答。半晌，只见他低声笑了，晃了晃脑袋。
  “中郎将？”我大吃一惊，不是定远将军，那便只有中郎将了。
  他又摇头。
  我愣了，“都不是？那是何职位啊？”
  他垂眸，又指着我的鼻子道：“哪有姑娘家整天琢磨朝堂之事，军营之事的。”
  我依旧拽着他的袖子，哼道：“屈臣子说了，什么都懂一点终归是好的。”
  他微微眯着眼睛，弯下身子凑过来，道：“那你有没有听过女子无才便是德？”
  听了他的话，我没好气瞪他一眼，松开抓住他衣袖的手，往里间走去，一边走着，一边佯怒道：“屈臣子说过，说这句话的都是腐败之人。我看你，不止是腐败，都快烂了！”
  “护军统领。”
  我止住了脚步，我虽不知这是几品官位，但听这称呼为统领，便知道一定地位不低。
  回首看着他极其认真严肃的表情，听他继续道：“能足够吸引他的官位，我给的承诺自然不会比丞相低。”
  “他能胜任吗？”我问。
  “此人虽说有勇无谋，但却是练武奇才。正因做事鲁莽不会说话，才会一直在校尉的位置坐了这么些年。而我要的统领，不需要会好说话，不需要会谋术，只要他足够的服从我，忠于我。而他，恰恰都能符合。”
  他的谋士，只要有屈臣子一人便足够了。老王爷曾说过，屈臣子可是一人能顶千人万人得天下奇才。
  似乎，他的势力在一点点扩大，他的队伍越来越整齐，目的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
  可，只有我，帮不上任何忙！
  突然想起前半夜徐夫子说的话，他说我能帮助子稷走出那片黑暗。可我，真的能吗？
  我又要怎么做才能让他真正彻底的放下心中的哀伤呢？
  时间都过去一年多了，我始终无法在他面前提起从前的时光，无论是开心得，还是不开心的。就像他也不敢在我面前提起雷山上的那段时光一样。我们似乎相互扶持着，却谁也不敢给谁看自己的伤口，谁也不敢掀开另一个人的伤口，只能看着对方在痛苦地挣扎，然后自己也陷入挣扎，想帮一把做些什么，却又发现什么也做不了。
  不是不敢做，而是不能做！只能盼着时间改变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