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外头刮起了大风，吹得院子里的花草树木飒飒作响。我斜靠在榻间，望着案前摇曳不定的烛火，思绪也随之不定。
  丞相先是以中郎将的位子为诱饵，让马校尉在军营四处滋事，挑衅子稷，言语侮辱触碰其底线。接着派杀手刺杀子稷，为的就是助马校尉能在操练场当着众人之面上光明正大地打伤子稷。紧接着又在其不知情的情况下派人暗杀他，待其被杀一事传遍军营，无论有没有证据，军中都会议论纷纷。
  可是丞相完全没有必要除掉马骉，他们都是一跳船上的人，无论哪一边先翻船，另外一边必然会受牵连。既然我能想到，丞相那般精明之人又怎会不明白，子稷就更不会不明白了，可今夜他每一句话都是故意引导马骉将矛头指向丞相。
  在榻间辗转反侧几个来回，怎么也无法入睡，最后索性不睡了，披了件外衣起身出门。
  不过才打开门，便见撞上迎面而来的子稷。
  “才回来？”
  “还没睡？”
  我与他几乎是一口同声，蓦地，我们相视一笑。我开口问道：“事情都处理好了？”
  他颔首一笑，随我入内。
  入了屋，他随意坐下，我见他眉宇间难得舒展开来，估摸着马骉已经为他所用，于是打趣道：“那我可要恭喜我们的都督大人麾下又添一员猛将。”
  闻言，他大手伸过来，指着我的鼻子，笑骂道：“阿谀奉承，溜须拍马！”
  我轻轻拍开他的手，嘿嘿笑道：“你可知有句话叫，赶车不用鞭——光拍马屁！你方才所说的两个词可是为了生存不可或缺的。”
  听了我所言，他轻笑出声：“你这些歪理都是跟谁学？”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掀开茶壶看了一眼，又轻轻盖上。
  “我那两个小丫鬟啊！”我说着，顺势坐下。
  “你倒是挺喜欢这两个不会干活的丫鬟。”
  他说的不会干活，应该指的就是这茶壶里不曾沏满茶，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
  在雒州时，王妃总和我说，子稷最不喜欢等待，所以无论吃的喝的用的都必须事先备好，免得他闹脾气摔东西。因此，王妃每日都要叮嘱下人，要记得时刻在他寝房里，书房里，厅堂里沏满热茶，以便他随手便能够喝到热茶。
  正想着，却见他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
  我收回思绪，笑着摇摇头，“没什么。”不想在他面前谈起任何有关过去的事情，于是装作若无其事，问道：“对了，方才抓住的刺客，现在怎样了？”
  “我让他去办一件事，事成后，他便是自由身。”他淡声答道。
  “一件事？何事？”
  今夜来的人不该都是死士么？怎么会凭子稷三两句话就能乖乖全盘托出？
  “自然是于我有益之事。”他嘴角弯起略带得意的弧度，只听他又道：“过些时日你便知道了！”
  “那幕后之人究竟是谁？”我继续追问。
  既然都能帮他办事，想知道幕后之手对子稷来说更是轻而易举，又或许他心里早就清楚是谁，否则他如何能看破所有的局。我只能出于本能地猜测不会是丞相，可又不敢肯定究竟是谁？
  听了我的问题，他微微一愣，半晌才道：“既然马骉已经弃丞相之伍，为我所用。幕后之手还能是谁？”
  “当真是丞相？可我总觉得并非是他。”
  “哦？”他双手抱胸，似乎颇有兴致，“为何会觉得不是丞相？”
  我从椅子上挣扎起来，认真道：“因为他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做啊！那马骉，曾孔为二人手中虽都握有丞相等人贪污的证据，此二人对他也的确是有威胁，可丞相根本没有除了他二人的必要。因为贪污一案曾孔为也参与其中，他们可以说是已经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一荣具荣，一损具损。只要丞相不动他们，他们自然不会动丞相，反之，若是丞相动了他们，也不会有好果子吃。这些马骉那有勇无谋之人想不到，可丞相是何等精明之人，他又怎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呢？”
  说完后，我本能地去看子稷的表情，他似乎并没反驳的意思，也没有赞同的意思，只是道：“传达给马骉这些划之人叫程声。想必屈臣子应该跟你提过他吧！”
  我粗略回忆了一下，方道：“好像是提起过这么一个人。”
  “那屈臣子有没有提起他为谁所用？”他问道。
  “我记得屈臣子只说，此人与丞相相交甚好........”说道此处我才明白他为何问我这些，于是转口道：“你的意思是，他是丞相的人？”我瞧了他一眼，见他不回答，于是继续道：“相交甚好也不代表就是丞相的人，另有其主也不是不可能？”
  听完我的话，他微微挑眉，问道：“那你觉得是谁？”
  同样的问题，凌霄节那晚他也是这么问，其实他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不直说，却还要问我。
  “陈国公！”
  我毫不犹豫的答道，几乎是脱口而出。
  按屈臣子分析如今朝堂的局面，除了陈国公，不会再有第二个人。
  他凝视我半晌，才低低笑出声来，“看来屈臣子教得不错！”
  “我猜对了？”
  他微微呡唇，点头又摇头，“算是猜对了一半。”
  “一半？”他的话让我云里雾里，不知是何意。
  “程声的确是陈国公的人。”
  闻言，我暗自窃喜，不知为何，莫名地觉得开心。我正乐着，被子稷接下来的话打断了，他道：“但是，他只能算是‘螳螂’！”
  螳螂?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的意思是，还有一只‘黄雀’才是这盘局的最终获益者。细看全局，今夜谁是最大获益者？
  我猛然抬眸看他，那双暗淡了许久的眸子，又开始亮起来，透过这双眼睛，我愈发看清那颗不安分，爬满了权力欲望的野心。
  “哗啦--”木窗被猛地推来，呼啸而来的风席卷整个屋子，下一刻，大雨倾盆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