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徐夫子，我回到兰苑时，已经没了子稷的身影。
  在屋内坐了些时候，回想着方才徐夫子的话，陷入了沉思。
  “小姐！”
  兰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眸瞧去，她正端着茶水入屋，“小姐回来啦！奴婢刚沏好了茶。”说罢，她行至桌前，熟练地拿起茶盏，斟了一杯热茶递至我跟前。
  我接过茶，吹了口气，问道：“父兄呢？”
  “回小姐，大人说是有事，出去了一趟。大人说，今夜不太安宁，让小姐就在兰苑歇下。”
  不太安宁？
  我估摸着应该是方才那粗汉伤他一事，我总觉着这件事并非这么简单，我“唔”了一声，问道：“花奴呢？”
  兰心答道：“奴婢让花奴下去歇着了。”
  想着这会子也睡不着，不如就在这等他回来。
  又坐了会，子稷还未回来。我便在屋子里随便转了转，虽说只是暂时在邑林苑住下，他的屋子倒也收拾得整洁雅致。记得在雒州晋王府之时，晋王妃总是再三叮嘱他房里的下人，他的房间一定要收拾仔细，大到家具摆置，小到案前毛笔的摆法，都得按他的喜好来放置，不可轻易移动。
  停在他的案前，我瞧见一精致玲珑的小木匣，出于好奇，我伸手掰开那匣子，一支芙蓉朱钗躺在里面，伸手执起钗子细细看来。
  若我没有记错，这是晋王妃的朱钗，这支朱钗还是我挑的。
  我记得那日是子稷生辰，他和他那帮狐朋狗友吃饱喝足后，去了广和楼听戏。许是听到了什么感人的故事，回来便拉上我匆忙赶去西市，在雒州城内最有名的祥丰楼里挑了这支朱钗。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贵的，却是最有意义的，钗子上王妃最爱的芙蓉花。王妃的首饰很多，宫里赏的，王爷赐的，子稷送的，可唯独这一支，她格外爱惜。那日，王妃收到钗子，喜极而泣，她说，十八年来，子稷总算知道了儿生母苦的道理，这是她第一份因身为母亲而收到的礼物。
  但..........也是最后一份！
  “怎么不去偏殿歇下。”
  子稷的声音自外头传来，我出于本能慌张了，也不知道怕什么，或许是怕他看到我动了这朱钗吧。慌忙之中，将钗子掉在了地上。正打算弯腰去捡，他却早我一步将钗子捡起放入匣子中，扣上。
  一下子不知如何是好，这可是他视若珍宝的钗子！
  “我.........”
  他也不怒，也不怪我，只是道：“怎么还没歇下？”
  我支支吾吾道：“我睡不着，便在这里转转。”
  听我说睡不着，他皱了眉头，问道：“又失眠了么？”
  我忙摇头，“我听兰心说，你告诉她，今晚这邑林苑不安宁，我想看看是怎么个不安宁。”
  他垂眸瞧我，良久才低笑一声：“你都猜到了是何事，还需要看？”
  “你可高看我了，我可猜不出来究竟所谓何事。”我别过身子，出了外间，抬步走向矮榻坐下，捧起一旁小几上的棋罐，在他面前晃了晃，道：“下两局？”
  他瞧我半晌，想说什么又作罢，终是低头笑了声，方大步迈向榻子，坐下。
  “老规矩，我用黑子儿，你让我九子，你先走。”说罢，我执起九颗黑子儿搁在九个星位上。
  也不过来回下了两局，便听得有人一路小跑而来，待他推门进来，我才看清来人，正是顾侍卫。
  子稷依旧专注着棋盘，指尖夹着白子，举棋不定，一面思着该如何走，一面问道：“都办妥了？”
  顾侍卫回道：“回大人，一切安排妥当。”
  他话音不过刚落，便听得子稷手中的白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上。我闻声望去，这盘棋，他让我九子，我应回四子半，而如今棋盘上白子一百七十六，如此一来白子胜，黑子负。
  他赢了！
  子稷起身，朝顾侍卫道：“记住，一定要生擒，若是死了，那就没趣儿了！”
  “是！”
  顾侍卫应了声，转身便要出去。被子稷又叫回，“把人带来见我。”
  “属下这就去。”
  我见顾侍卫走了，才启唇道：“你要见的是方才那校尉？”
  他理了理袖子，嘴角扬起一丝傲气的笑，那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那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一年前那个傲气十足，桀骜不驯的亓稷。下一刻，他又收起了笑意，垂眸瞥了一眼左臂上的伤，沉声道：“我这一刀伤口，可不是白挨的。”
  我似乎，越来越清楚，他意欲何为。
  很快，人就被带上来，我和兰心在外面坐着未免不太方便，于是也退至里间。
  只见那校尉入了屋，毫不客气地坐下，“不知大半夜的督军大人不睡觉，扰人清梦，把老子请来，所为何事啊？”
  “马骉！你休得无理！！”顾侍卫怒斥道。
  闻言，那马骉“噌”的一下从凳子上跳起来，拍着桌子道：“老子从不讲理，你若不服，敢动手么？”
  “你！”
  “你先退下。”子稷的声音传来。
  顾侍卫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不得不退下。
  如此，这间屋子里便只剩下子稷和那马骉，当然还有我和兰心这两个看戏凑热闹的。
  子稷打量着眼前之人，颇带玩味道：“若我没猜错，你手中握有丞相的把柄。”
  马骉闻言，神色略变，故作镇定道：“你这话是何意？”
  “据我所知，此番泗州水患，朝廷拨下去的赈灾款和水利工程款，丞相一等人可没少动手脚，而皇上此次派去泗州的监工曾孔为便是其中之一。上回姬长玉一案，丞相等人各个为其求情，唯有他懂得明哲保身，如此谨慎之人此番与丞相共涉贪污一事，不可能不为自己留条退路。而身为其同乡挚友的马校尉你，知道他的退路也就不足为怪了。”
  马骉神色惊变，矢口否认道：“你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