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成朱议员也是学者出身，曾经身为天府财经大学行政管理学院首席教授，出版过几本专业书籍，如今天府省内的几所高校所授行政学课程均是用的他的著作作为课本，能够将自己的著作观点让千万人学习，这对一名学者而言是最大的成就。朱议员从政以来，已经担任了两届议员，如今是议会行政预算委员会的组长，主要负责审核市政厅提出的财政预算增调申请。锦城市议会将于下周进行新市政厅的第一次预算审核，这关系到市政厅下辖各机构的来年运作，因此徐元华受了杜瑞兰之托，前来与其预先沟通。
  大厦内本就安排了锦城市保安局的警员协助日常安检，因此他们在第一时间便通知了锦城市保安局局长曹占元。议长欧凌峰不在，顾若望便是这栋大厦内职位最高的人，他却并未急着前往十二楼，而是先用桌上的电话向大厦保安下达了临时封锁十二楼，不允许任何人出入的命令，又当着二人的面和正在开会的杜瑞兰沟通了意见。放下电话后，这才带着两人走出门去。
  大厦内发生了命案，内部安保程度骤然升高，两名别着手枪的警员一前一后担任顾若望的护卫，陈秉常轻扶着他，一路慢行着走进了电梯。
  徐元华走在他二人身后，发现顾若望此时的身体有些虚弱，背弧微微躬着，脚步蹒跚，像是突然之间身上的力气被抽去大半。
  几人都进入到了电梯，警员伸出手正打算按下十二楼的数字键，顾若望此时突然开口说道：“下行，去地下车库。”
  警员的手指停在空中有些犹豫，确认自己并未听错之后，才在“底1”的按钮上按了下去。
  徐元华好奇地看着他：“难道老师不去现场看看？”
  顾若望抚了一下满头的白发，有些伤感地说道：“年龄大了，便见不得这些生生死死，老夫宁愿回去伺候家中的三盆金竹菊，好过在那命案现场浪费生命。”
  走出电梯，顾若望伸手拦住了想要陪伴自己的徐元华二人，悠悠说道：“容颜易老，时光易逝，没必要还陪我这个老头子。你二位有着自己的前途，朱议员之事便由警方来查吧，秉常你协调大厦内的各方，做好配合便是。此案进展不必告诉老夫，且去，勿等闲。”
  徐元华与陈秉常二人只好点头称是，随着层门关闭，电梯上行，徐元华还闭口凝视着层门，目光中若有所思。
  “徐兄心中想必有所疑虑？”陈秉常双手插兜，开口径直问道。
  徐元华点了点头，说道：“在下曾常年从事新闻工作，记得顾老曾对同为学者出身的朱成议员赞誉有加，称其治学严谨，堪称共和国西南半部青年学者中的翘楚，而在下当年策划的对于朱议员采访，其也多次表达了对顾老之敬意。为何此次顾老...”
  徐元华欲言又止，似乎有些为尊者讳的忌讳。
  陈秉常笑了一笑，接口说道：“徐兄可是觉得，顾老此举伤感中却有些不近人情？”
  徐元华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即有些歉然：“非是在下无礼，只是对顾老为何会有此举，心中着实有些好奇。”
  “这也无妨，徐兄与在下均为顾老学生，不过因为在下这几年常在顾老身边做事，对于一些往事也知晓得比徐兄要多一点”，陈秉常摆了摆手，说道，“徐兄有所不知，朱议员虽然并非天府大学毕业，不过他却曾拜顾老为师，是顾老真正收的入室弟子。顾老曾对其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继承自己的衣钵，在学问一途臻出大道。”
  陈秉常所说的事不为人知，顾若望并不想将自己与朱成之间的恩怨弄得举世皆知，因此他的话只能点到即止。徐元华想到了朱成的经历，八年前他从学校辞职，以议会特招的方式作为独立议员而从政。而自那以后，顾若望便再未公开谈及过朱成，即便二人在同一座大厦内办公。由此看来，朱成当年弃学从政的选择给顾若望带来了不小的打击。使得老头子在其人已死之后，仍决绝地不愿听到与其相关的任何事。
  电梯层门在第十二层楼打开，曹占元已经带着手下探员出现在了命案现场。虽然陈秉常带着议会大厦的工作证，上面写上了自己的职务，在门口值守的警员还是向曹占元请示后才将他二人放入。
  两人接过了警察递过来的鞋套和手套，穿戴好后轻轻踩在地板上，来到了朱议员办公室内。
  几名警察在办公室内小心翼翼地收集着蛛丝马迹，从门把手上、桌沿边、椅背上采集着指纹，从地板上采集着脚印，而曹占元则站在办公桌后面，双手抱胸，低头盯着电脑，面色凝重无比。
  徐元华小心绕过蹲在地上的警员，看到了办公桌一侧的情景，只见地上淌着一团黑色的血泊，一夜低温过后血液变得凝固了。穿着马甲衬衣的朱成趴在地板上，后背插了一把匕首。
  “初步推测死亡时间是昨晚七点至九点之间，死者似乎与凶手很熟，在办公室内与其谈论了很久，对其毫无防备，而凶手手法干练，在他身后这一刺直伤要害，一击毙命。”曹占元向这二人点头示意，简要地介绍了情况。
  听完了案情介绍的陈秉常脸色微变，被老练的曹占元一眼发现。他轻咳了一下，盯着陈秉常问道：“陈议员似乎该有话要对我们说？”
  陈秉常露出了一个苦笑，摇头说道：“昨晚七点，在下来过这间办公室，因为与朱议员提前约好了在此商议今日将与徐主任进行的协商议题。事关新政府与市议会的首次互动，我二人都想早做准备。当在下离开时，朱议员打开了一盒泡面，说他还要等一个人。”
  “也就是说，除了凶手之外，在下或许便是最后一个见到朱议员之人。”陈秉常摊了摊手，有些无奈地又补充了一句。
  曹占元盯着陈秉常的眼睛，问道：“还请陈议员想想，当时这屋内是否仍是这番摆设，可有不同之处？”
  陈秉常的双眼在屋内逡巡，从那些桌椅器件中仔细看过，然后摇头说道：“在下也算是这间办公室常客，但并未看出与平日有何不同。”
  曹占元低头将眼神挪到了桌子下面垃圾筐内的一个泡面盒上，说道：“朱议员可曾说过，他等候之人是谁？”
  陈秉常摇了摇头：“在下与朱议员并未深交，况且朱议员接电话时，另一端的声音听来是位年轻女性，因此对于此等个人隐私关联之事，在下并未问及半点。不过大厦内四处皆是摄像头，只需将昨夜的监控图像调出，一查便知。”
  曹占元摇了摇头：“只怕未必那般简单，凶手杀死朱议员之后，还将其电脑硬盘拆下来带走，看起来不想让我们知道这台电脑里的内容。不过凶手却又给我们留下一条线索，二位请看。”
  两个人顺着曹占元的手指走到朱议员遗体前，俯下身低头看血泊中，只见里面有一张便签纸，已经被血液染上了色，其上写了两个@，以及两串数字：2439、65237。
  “这是何含义？”徐元华疑惑地问道。
  “姑且猜猜，凶手既然带走了电脑里的硬盘，又留下这@符号，想来当与计算机技术有关，那么我们需要的，仅是一位专家而已。”曹占元胸有成竹，看着正好从门口走进来的一名警员，说道：“监控视频有何结果？”
  走进来的这名警员并不十分年轻，约莫三十余岁年纪，带了一副黑色镜框眼镜，镜片的厚度显示了其眼镜的度数。只见此人向曹占元敬了一礼，说道：“报告曹局，大厦内的昨日视频已丢失，无法找回。”
  曹占元脸色微微怔忡，皱眉问道：“难道以你的技术，也无法再找回？”
  曹占元侧过身，对徐元华与陈秉常介绍道：“这位是杨齐，市局网络监察科负责人，燕京大学高材生，十年前震惊全球的六方六日事件，他便是中方团队成员之一。”
  所谓“六方六日”，乃是在共和五十一年新年发生的一起网络大爆炸事件。事件的起因众说纷纭，接受度最高的一种说法是国际联盟行星防御部秘密组建了一支“天星部队”，为了掌握全球互联网根服务器而发动了对共和国、太平洋国等五个世界大国的网络攻击，与这些国家的网络精英进行了一场隔空交战。这场持续了六日的互联网大战最终导致全球网络瘫痪，足足一周之后才恢复。这起事件现在已被收录到了国际联盟大辞典中，作为国际联盟正式认定须向后世传递的史料之一。
  而杨齐能够亲身参与当年那起事件，足见其有着过人的本事，使得徐元华与陈秉常不禁对他肃然起敬。
  而面对二人表现出来的敬意，杨齐脸上却表露出了些许的不安，放低了声音说道：“二位过誉了，世人传说多有夸大之处，实在当不得真的。网络世界无穷无尽，没人能够解决得了所有问题。”
  徐元华与陈秉常对视一眼，问道：“杨科长的意思难道是，我们失去了最重要的视频线索？”
  杨齐点了点头，无奈地解释道：“虽说硬盘上被删除的数据九成中可还原，不过嫌疑犯并未对视频监控数据直接删除，而是采用了循环复制覆盖法，如同被海浪反复冲过的沙滩，无法寻觅到其上沙雕的踪迹。”
  曹占元带着手套的手指夹着那张血红色的纸条，指着上面的两个@符号，问道：“这又是何意思？”
  “自从四十年前，大洋彼岸的贝尔实验室搭建了世界上第一个内部局域网络，便将@符号作为互联网世界的标志。而在@之后再跟上一个@，也就是互联网世界中的互联网，被人们称为‘理想之地’。”蓝天白云下，轩佑澜坐在球场看台的水泥石板上，看着球场上踢球的学生们，嘴里咬着一根枯草，淡淡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