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条道走出去不远，眼前越见敞亮，似是出口已经不远。叶凉钧兴奋起来，腿脚渐渐轻快。再多走十几步，耳边仿佛听到四下风起，呜咽不停。伸手向两边探了探，却不见有一丝的风。
  那风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喧闹，越来越贴近两耳。
  叶凉钧心中刚觉得纳闷，无意间仰头看见头顶上晶莹透亮的一片，像是不觉间就步入了深潭的水底。此时的叶凉钧像是置身一个巨大的水泡当中，顶上的已不再是原先的滴水岩壁，而是明晃晃的潭水，似乎有一道无形的气壁，点滴不漏地阻隔着洞外的潭水。人在洞内，水底的一切一览无余，不时还有成群的鱼影在上方往来穿梭。
  此情此景一生难得一见，实令叶凉钧大开眼界。他沉浸于其中驻足不前，乃至于刚才离开时的急迫，此时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
  那鱼群忽近忽远，时聚时散，仿佛闲庭信步优哉游哉。此景引得叶凉钧诗兴大发，一时佳句偶得，到了嘴边正要吟出。那鱼群这时却一眼看见了水底的人影，忽然掉转了方向，黑压压的如乌云盖顶，露出骇人的利齿直奔叶凉钧而来。
  “这是什么鱼？怎的变脸变得如此之快？”
  叶凉钧意识到来者不善，他也知道此时已经躲闪不及，只得操起手里唯一的武器——那根木棍严阵以待。
  鱼群游到眼前，叶凉钧才大吃了一惊。原来那些鱼个个都有半人大小，长相怪异得令人不敢直视。普通的鱼眼在两侧，而且没有眼睑。这些怪鱼的眼睛却生在前脸上，那张前脸与人脸还有几分相似。只见它们额骨突出眼窝深陷，眼窝里一对不大的眼睛，竟生着与人一样的眼睑，那对眼睑眯缝着像个沉睡的婴孩。那鼻子上没有鼻梁，只有两个和鲤鱼一样极小的鼻孔，鼻孔一张一翕，也和鲤鱼十分相似。鼻子底下一张鱼嘴张得老大，露出两颗锋利的獠牙，和里面长满倒刺的舌头。
  “它们究竟是人还是鱼？又或者是鱼精？”
  叶凉钧被这阵势一惊，身上像瞬间过了电一样，浑身的汗毛无不倒立起来。那双绵软无力的腿被这样一电，竟然已经忘了瘫软。
  这样的鱼怪，莫说是见过或是听过，就算是叶凉钧读过的无数稗官野史里，也从未见过类似的记载。
  鱼怪一下子就把气壁围得水泄不通。它们起初只在气壁外聚集，用獠牙和鱼尾用力地撞击气壁。
  “看来它们貌似凶恶，却和普通的鱼一样只能活在水中。这洞里只有空气，它们因此也不敢进来。”
  叶凉钧这样一想便心安了不少，攥着木棍的手才渐渐松开。
  但他还不敢完全放松，毕竟那群鱼怪仍在一刻不停地拍打撞击，间或亮出狰狞的凶相，像饿鬼扑向猎物一般。
  鱼群越聚越多，撞得洞内发出惊心动魄的巨响，那无形的气壁被它们撞得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可能被它们拍碎。
  此时的凶险不言而喻：身后是随时可能杀个回马枪的青丘鬼小鱼，头顶是吃人的人面鱼怪。除了前方可能的出路，叶凉钧别无选择。
  但这时他想再走，其实早就已经来不及了。
  多年来，江湖的腥风血雨早就教会了叶凉钧，那些看似不大的危险，往往最不可小觑。多少大风大浪屹立不倒的一代英豪，就是因为低估了眼前一些不起眼的风险，最后才在阴沟里翻了船。
  别看那些怪物长着鱼头鱼身，却远比鱼类要聪明得多。它们看似蠢笨不堪地埋头乱撞，却并不是毫无章法。叶凉钧就注意到了一点，那些鱼怪之间的分工其实十分精细：它们分为里外三层，最里的一层像是一群先遣军，先由它们把气壁撞得摇晃起来。第二层看见气壁已经动摇，便会立刻接上，趁着气壁松动再狠推一把。两队鱼怪轮番上阵，每一层都力往同一处使，似乎比人类还明白众志成城的道理。而那最外的一层看似并未出力，只在外围不停地游来游去，其实是在不断地向远处发出信号，它们的任务就是负责呼朋引伴，源源不断地召来其它鱼怪。
  气壁外的鱼怪越聚越多，它们的每一次撞击也越来越剧烈。到后来，它们竟然狡猾地了两面夹击，转而聚集在同一侧，加倍的施力更使得洞里摇晃地更猛烈。
  “不好！这些鱼怪像是要把气壁向另一侧推翻。”
  叶凉钧大惊失色，却已经无处可逃。眼看着气壁像一个圆形的罩子一样，被鱼怪滚向一侧，放入铺天盖地的潭水。顷刻之间，洞里就如遭遇了山崩海啸，洪水汹涌地灌满每一个角落。数之不尽的鱼怪随着洪水涌进洞内，照着叶凉钧身上就是一通撕咬。叶凉钧虽也奋力抵挡，却怎奈自己一副凡人之躯，又是势单力薄左右无援，实在难以抵挡怪鱼的攻击。因此，渐渐就落了下风。
  再加上他病体未愈，体力哪里支撑得多久，很快就不是鱼怪的对手，浑身上下被鱼怪咬得伤痕累累。一时间，人血和鱼怪的血混在了一起，不出半刻的工夫，他四周的潭水就被染成一片浓重的腥红。
  又怎知祸不单行今日行，其余的那些鱼怪，原本还在外围巡弋，如今闻到了人血的腥味，身上的鱼鳍和针刺无不兴奋地竖了起来。它们那对婴孩般的睡眼，此刻也都瞪得大如铜铃，瞳仁里放射出野狼一般贪婪而凶恶的光芒。
  成千上万的鱼怪，这时已不像对付气壁时一样井然有序，而是一股脑疯狂地扑了过来。
  此时的叶凉钧已再无还手之力。他心想看来大限已到，今日葬身潭底，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想到这里，他心中也不悲不戚，只是两眼一闭悬在水中，只盼着死个痛快。
  鱼群想必也是饿得太久，如今见他不再反抗，这放到嘴边的美味，它们岂能放过？于是，里里外外的鱼怪争先恐后的挤进来，更肆无忌惮地蚕食这难得一遇的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