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凉钧。”
  冷不防被她叫出自己的名字，叶凉钧一时还回不过神，匆忙应了一声：
  “啊？”
  一看到叶凉钧那副呆样，她总是觉得好笑。
  女子清了清嗓子，仿佛若无其事地盯着叶凉钧的脸问：
  “你刚刚是否见姑娘貌美，便一下子看上我了？”
  她这一句实在惊人，真真切切地把叶凉钧吓了一跳。
  叶凉钧也是见过不少场面的人。他平时在小咸城里，几乎可以说是八面玲珑，逢人见鬼都对答自如，可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问法。他不知如何是好，慌忙间只把脑袋摇个不停：
  “不不不，岂敢岂敢！……”
  “不什么？是姑娘我生得不好看，你看不上么？”
  “不不不……姑娘你……当真貌若天仙……”
  “那还不什么不？看上就是看上了。有胆看上姑娘还没胆承认不成？”
  “这……”
  叶凉钧在那里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女子却神情自若，盯着他的脸，半天才说：
  “叶凉钧，慌什么？姑娘又不会吃了你。”
  她越是逼问，叶凉钧越是不知如何应答。
  “……罢罢罢，你刚苏醒过来，不多逗弄你了。不用你开口，姑娘也能看出你的心动。你且好生休养着吧，切不可随意走动。出了这洞口，就难保你的平安了。”
  女子说罢，起身要走，忽然又想到什么，淡然道：
  “姑娘没什么宝号，你叫我小鱼便可。明日我再带药来看你时，莫再张口叫什么仙子了。小鱼我虽不是凡人，但也不是神仙！”
  没走出几步，她又回头幽幽地多说一句：
  “小鱼是鬼。”
  叶凉钧晕晕乎乎的脑子一下子醒了。等小鱼已经走的没了影，他才细细回味刚才的事情。
  确切地说，他是在回忆刚才的气味。
  小鱼还在时，洞里上下弥漫着各种奇异的草香，种类之多足以令他应接不暇。加之刚才初见小鱼，自己又有些意乱神迷，再被她逼问几番，更是方寸大乱。因此，究竟是些什么草香，他一时半会儿顾不上细细分辨。好在对于气味，他只会在分辨时疏忽，却从不会遗忘。好比读书人的过目不忘，叶凉钧也是“过鼻不忘”。
  如今再次回味，他只花了半个时辰不到，就识别出了结果。当时小鱼身上的香味，足足有五十种之多。其中草香就有七七四十九种，竟都是不同节气时令的鲜草气息，与药铺或者香料铺里那些干草干花的味道，可谓是截然的不同。假如没有最后一种气味，恐怕只有仙山神女才可能同时带着这些香气。
  偏偏那最后的一种，着实把叶凉钧吓到。他来回地回忆，反复地琢磨，最终都无法否认那股苦杏味的存在。那种苦杏味他当然十分熟悉，在“五梅结阵”中遇袭时，在瑞福商馆门口被掳时，都曾出现过类似的味道。
  如此看来，小鱼没说假话，她确实是鬼。最骇人听闻的是，那貌若天仙的女子不仅是鬼，还可能就是那神出鬼没的青丘鬼！
  叶凉钧越想越是后怕。自从曾九命案以来，那青丘鬼反复在他的周围出现，究竟意欲何为，总叫人无法揣摩。它时而要害他性命，时而又救他于水火，叶凉钧绞尽了脑汁，始终分不清它究竟是敌是友。
  传说中的青丘鬼臂长六尺，面目狰狞丑陋，与刚才那个天仙般的姑娘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她那副姣好脱俗的面容，如论如何也与青丘鬼扯不上半点关系。
  但小鱼姑娘临走前已经说得十分明白，她就是鬼，不是人，更不是仙女。一个带着苦杏味的女鬼，不是青丘鬼又是什么？
  再说，人都说青丘鬼能易容换形，如今出现在叶凉钧面前的小鱼姑娘，难道不会是它幻变出来的？叶凉钧浮想联翩，刚刚还鲜活乱蹦的一颗心，这会儿就已凉了大半截。
  一个生人，遇上了青丘鬼，还能有什么别的反应？
  ——当然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叶凉钧强打量了一下洞内的环境，发现此洞与别的岩洞大有不同。别的差异都暂且不说，单说那洞顶和地面就足以令他惊讶。刚才说到洞顶隐隐湿润，偶有水滴落下，洞内就应十分潮湿阴冷才对。但他此刻躺在地上，所见四周全然不是如此。地面上非但没有潮湿积水，反而十分干爽温暖。他所躺卧之处，用了厚厚的干草铺垫，人在上面仰卧朝天，总觉得背后热气腾腾，好比置身于冬日的火炕之上。再去四周地上摸了一遍，无不是如此。这样的温热的地面，洞顶上落下的水滴，才刚落地片刻就已蒸发得无影，哪里还会潮湿？如此看来，这洞虽然不大，却称得上干湿相宜冷热有度，实在不失为一个绝佳的栖身之所。
  可再宜居的地方，一旦被青丘鬼盯上，绝对不宜留恋。
  想到要走，叶凉钧自然不会迟疑。他刚喝过小鱼给他的百草汁，自觉体力恢复了不少。但当他想要爬起身时，才发现腿脚仍旧软弱无力。上身再强壮有力，腿脚不济也难走出太远。但眼看危险在即，已容不得叶凉钧拖延。他只得在一旁找了根木棍，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艰难地向洞口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