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伢岩来了,快逃!
作者:袖手白狐      更新:2021-04-24 16:15      字数:3452
  是夜。山间死寂。
  满福远远就能看到,龙珠寨内灯火通明。自寨内隐约传过来那些人声,虽被晚风卷入竹林的中去,被成千上万竹叶的沙沙声湮没,满福却能够想象得出那密集涌动的火把底下,定是人声鼎沸。
  龙珠寨果然有事发生。难道是自己来晚一步,那青面鬼已带他的人马和尸群攻进了寨里?
  满福急急向着龙珠寨而去。走出不多远,却见那些火把忽然又变了一条长龙,直向自己迎面而来。双方相向而行,用不了多久,鼎沸的人声果然顺风飘入了满福耳中。听得再仔细一些,喧哗的人声不乏咒骂和呼号。再走近一点,满福已能看到火把底下闪亮的刀刃,他甚至间或看见,一张张被雪亮刀光闪得铁青的脸。
  整条火龙充满了沸腾愤怒,杀气腾腾。
  到底出了什么大事情,招致龙珠寨人如此的愤怒?这难道就是青面鬼他们所说的大动静?
  满福心里越想越急,他估摸着对面的那些龙珠寨人,应该已能听见自己的声音时,便挥舞了双手示意自己在此。他急着想问他们寨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刚一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一只手从身后过来,紧紧地捂住了他的口鼻。
  满福抓住那只手的手腕,一个侧身躲过,顺势将对方肘尖向上一顶,对方的手臂便被反扭到背后。那人疼得“哎呀”一声叫了出来,竟是个年轻女子。
  仔细再看,原来是细妹。
  细妹将食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示意满福不要出声,随之将他扯进了路边的竹林。到了林中僻静处,满福问细妹道:“深更半夜的,你一个姑娘家怎敢独自出寨?”
  细妹显然无暇答他,急着警告满福说:“大伯你要小心,千万莫再进寨去了。”
  满福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但他见细妹神情严肃,知她绝非玩笑,便更是心急:“我要小心什么?为何我不能进寨?是不是活尸攻入寨里了?那些拿火把的不正是龙珠寨人么?难道龙珠寨已经被活尸攻陷,他们是逃命出来的?难道紫衿和红姑的结阵被破了?”
  细妹已是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福的发问又如连珠炮一般,她全然插不上嘴。等到满福停下,细妹才终于揪住了他的最后一问,但答案却让满福大感意外:
  “紫衿姑姑母女已经落在他们手上了。”
  “怎么可能?龙珠寨的后生男人都哪里去了?”
  细妹脸色一变,欲言又止。满福再三追问,她才吞吞吐吐地说:
  “……龙珠寨的男人……都在呢,一个不少。”
  “那怎么还让她母女被人抓走?难道这么多人都保不住她们两个?”
  “抓走她们母女的……就是寨里的人。”
  若不是亲耳听到细妹所说的,满福简直无法相信,龙珠寨人怎么可能会紫衿母女这样的自己人动手?换在过去,这简直是荒谬之至,无稽到了极点。想不到自己才离开了一天,竟会发生这般离奇的事情?
  “寨里凭什么抓她们?她们究竟犯了什么罪过?”
  “呃……他们说……紫衿姑姑母女是……是杀人共谋。”
  “杀人?——被杀的是哪个?谁死了?”
  细妹喘了口气,喉咙里使劲吞咽了一下,终于还是挤出一个名字:
  “……赵,赵家的,十二叔公……”
  “宗庆叔?他是怎么死的?凶手是谁?”
  细妹气息渐渐平稳下来。她犹豫了一下,才道出昨晚之事:
  “昨天夜里,寨老二伯和几个人去老宅议事,就发现十二叔公死在东厢房里。他是被人勒死的,死状很惨很吓人。他死后还被人用匕首剜走了心肝。可见杀人者对他恨之入骨。”
  “唉!”虽然宗庆叔时常为难自己,但如今听到他的死讯,满福还是心中沉重,惋惜不已。
  “——但这十二叔的死,与紫衿她们母女又有何干系?”
  “因为……寨老二伯说,据查是她们蓄意破坏结阵,想要放活尸进寨。”
  “扯他娘的咸蛋!”
  这一句粗话,在细妹看来再普通不过。但一向温文持重的大伯,突然口出此言,还真是把她吓了一跳。
  “明明是她母女自己布下的结阵,既然最终还是要破坏,那当初何必去布那结阵?再说,她们与活尸毫无关系,活尸进寨对她母女有何好处?”
  “有人说,说她们是受人指使,意图报复龙珠寨。”
  “受谁的指使?那人因何报复龙珠寨?——与龙珠寨结怨的只有黄满斗一人,要说她们母女受满斗的指使,实在是荒谬绝伦!”
  “不,二伯他们说,指使她们的不是黄满斗,而是杀害十二叔公的凶手。是那个凶手想要报复龙珠寨,于是指使紫衿姑姑去破坏结阵,放活尸进寨。他们在破坏结阵之时,碰巧被木恒木贵发现,于是那凶手才杀了木恒木贵。后来那凶手为了报复十二叔公,又把十二叔公骗到东厢房,先把他勒死,还不解恨便再挖去了他的心肝。”
  “……按照大藤的说法,那凶手必定是怨恨极深,才做得出这一切事情。”
  细妹闭口不答,愣愣的看着满福。
  “那么,大藤查出凶手是谁了?”
  “二伯他们看到十二叔公的尸体后,还在东厢房里找到了挖他心肝的凶器,并以此确定了凶手的身份。”
  一听到这里,满福更迫切地想知道答案:
  “哦?是谁?”
  “呃……”细妹却不正面回答,“那凶器……正是……大伯您的匕首。”
  满福如遭了晴天霹雳,张口结舌的傻在那里。
  许久,他才想起向自己腰间去摸,空的。
  ——他那把随身携带的匕首,果然已不知去向。
  “阴谋。”满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才是青面鬼他们所说的大动静。”青面鬼在龙珠寨闹出的大动静,原来就是通过栽赃嫁祸,使得龙珠寨内乱。其目的有二:一来可使龙珠寨不攻自破;二来令得满福众叛亲离,成为龙珠寨的公敌,以此达到逼迫满福就范的目的。
  而他们所编撰出来的这一切,似乎又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他黄满福为龙珠寨尽心尽力,却被长老再三发难,导致寨老之位朝不保夕,因此心生怨恨。于是他指使心腹之人紫衿母女去破掉结阵,只因那结阵是她们自己亲手布下的,因此更不易被人怀疑。而他放入活尸的目的,就是为了借活尸之手除掉威胁自己的人。但不巧被木恒木贵撞见,他因害怕事情败露,就当即除掉了他二人。谁知因为那二人的死,长老更有理由向满福发难,甚至借机夺去了他的寨老金牌。失去了寨老金牌的满福更是恼羞成怒,于是狠心杀掉仇人,而十二叔宗庆就首当其冲,因此成为了满福痛下毒手的受害人。行凶之后,丧心病狂的满福为了泄愤,竟还剜去死者的心肝。
  他以为自己所为神不知鬼不觉,却偏偏在匆忙逃离之时,将自己的凶器遗落。而正是这把他从不离身的匕首,出卖了他自己。更巧的是,当这一切被人识破之时,人们才发现,他黄满福早已畏罪潜逃,不知所踪了。
  人们搜遍了龙珠寨上下,都找不到他的人影。于是才有了刚刚那条出寨的火龙。那条怒气冲冲杀气腾腾的火龙,只为了擒住他黄满福而来的。幸亏遇上细妹,她赶在火龙到来之前出寨找到了满福,这才避免了他的自投罗网。
  两人说话间,就听得竹林外脚步声乱成一团,几条猎犬狂吠不已。
  二人知是不妙,那些人已追到竹林边上,用不了多久,猎犬就能嗅出他二人的气味,到那时他们就再也跑不掉了。此时两人别无选择,只得顺山路向山上跑。
  但龙珠寨的猎户毕竟狩猎无数,搜山围猎的本事十分了得。猎户手里的那些猎犬也是训练有素极通人性,它们只在竹林里转过两圈,这里嗅嗅那里闻闻,突然一个激灵就咆哮着往山上窜去,要不是主人奋力把手里的铁链拽紧,它们早就跑得没影了。
  那队人在猎犬的帮助之下,很快就追到了一个山坳之下。满福和细妹也刚刚跑到那里,面对上山的两条路正难以取舍,再往上去是百丈悬崖,细妹把心一横说:“大伯,他们已经追得很近。你我就在这里分头把,你只管向东走,我来把他们引到山上。”
  满福明知上山的是条死路。若是听细妹的安排,她最远跑到崖边就会被他们追上。以她通敌的罪名,就算不选择跳崖自尽,被那些人拿下之后,回到寨里也要受鞭笞而死的刑罚。他哪肯让细妹白白送死?定然是死不答应,死死拉住细妹要她一同向东。而这时,身后的追兵已经逼近,二人已经能看清头犬在黑夜里发光的眼睛。
  此时的二人,无论再向哪里去跑,都是为时已晚。
  追兵虽已看到满福,却还有一段距离,前头的狗主人吼过一声,手上随之一松,那几只猎犬便扑了上来。
  眼看它们就要把满福和细妹撕成碎片,山坳里却猛地刮起一股黑风。那风刮得十分诡异,从山上坳下而来,只向山下的追兵而去。那几条猎犬才跃起在半空,被这黑风一吹,竟乖乖落地,还收起了先前毕露的獠牙,低眉顺眼的像几只小猫。
  后方那些追兵也被这股黑风吹得懵住,傻傻的驻足在山腰,个个不知如何是好。
  黑风还未过去,不知山上的哪里,又飘下来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人非人,似兽非兽,像是幽怨的哀鸣,又像是狰狞的冷笑。几只猎犬原先还鼻子“呜呜”的在原地打转,听了这怪声,竟纷纷两耳低垂,夹起条尾巴飞快地跑下山去。
  都知道猎犬的通灵远胜人类。那些追兵刚刚才被黑风吹得不辨南北,此时看见猎犬竟然已经先逃下山,不由得个个心里发毛,军心慌乱不堪。
  不知谁惊呼出一声:“伢岩来了,快逃!”
  此言一出,人人都吓得不轻,“呼啦”的一声便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