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殊死一搏
作者:袖手白狐      更新:2021-04-24 16:15      字数:3441
  “老子真是瞎了眼,没看出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秃子使尽全力骂出一句。他骂到最后那三个字时,血沫混在唾沫里喷将出来。
  想他这班弟兄,平日里哪个不是对大哥俯首帖耳,忠心耿耿?何况这些年来,众弟兄跟随着他哥俩,虽说不上东征西讨,却也是身经百战。他与弟兄们之间,早已不仅是首领喽啰,而是各自脑袋别在对方裤腰上的兄弟。别看秃子嘴上不饶人,其实对待自家兄弟向来毫不含糊。别人不说,单说他耗子鬼一个,因他年纪最小,平时便更受秃子的关照庇护。其他弟兄虽然嘴上时有微词,却知道老大的性情。这也正是一众弟兄死心塌跟他卖命的原因。
  可谁曾想,这历经无数次生死考验的兄弟情谊,临了在一块七叹血玉面前,却变得如此不堪一击。
  向来行事机智小心的四海,这次也绝料不到,会折在自家兄弟手上。更不必说那心高自大的秃子,他哪里经受得住如此打击?他一口闷气梗在胸中,各路急火齐齐向着心头一攻,顿时血脉骤停昏死过去。
  那边洞口里进来的毒烟,此时已步步逼近。
  四海也不甘心坐以待毙。他使出生平所学,极尽攀爬纵跳之力,想飞跃上去求得一线生机。可他毕竟凡人一个,那眼见着一尺半寸的差距,再如何努力,也总是难以逾越。
  他又试着拿刀砍挖,想要在那墙壁上,抠出一两个脚窝子来,好借力过渡上去。无奈这密室里石坚壁厚,他单凭手上一把钢刀,直砍得火星四溅,也只是砍出几道深深浅浅的印子。四海心中暗想,如此下去,不等砍出个窝坑出来,他哥俩恐怕已命丧这毒烟之下了。
  若是有老鸡贼在身边,凭他手上那套金刚铁爪的功夫,或许还有些机会。只可惜老鸡贼已死在花猴子手上。以四海的估计,在他们脱身之后,那着魔的花猴子恐怕已将他撕成了两半。此时此刻,只凭四海一人之力,面对这铜墙铁壁,他也已无计可施。虽说求天不如求己,四海也只得暗自祈愿天降神迹了。
  人越是在绝望之时,越是浮想联翩脑子转得飞快。眼看着密室里毒烟越聚越浓,四海手上毫无应对之策,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当日五人一道追赶大土司,他似是能够凭空来去,穿墙遁地,那是个鬼魅一般的存在。可是如今他竟被阻挡在这密室墙外,只能隔墙向内施放毒烟。这说来便有些令人费解了。这个疑点,四海先前早就注意到了。只是打那以后,大劫小难接踵而来,令人应接不暇,他也顾不上理会。此刻只他一人,逃生的出路也被断了,绝境之下,四海反而有余暇细细揣摩。
  再说那毒烟。虽说依据民间流传的各种说法,许多妖魅精怪都能施放烟雾。论起那些烟雾的邪性,它们或是致人迷幻,或是致人疯癫,或是致人身染疫症,甚至取人性命也不在话下。那些传说也并非捕风捉影空穴来风,四海自己就曾亲眼见过。
  有一次,他们在老丘岭劫道得手,在返回山寨的途中,就遇上过一件怪事。那时他们刚刚行至鬼崽岭,整队人马已有些疲乏,嗓子眼里正干得冒烟,索性就在溪涧边上停下歇脚。十几个人一到溪边,一个个喝饱洗净之后,就躺在石头上晒起太阳。只有几个好事的腿脚闲不下来,在树林子里四处转悠。
  那岭子地处两面大山的夹缝之中,平时鲜有人烟。远近一带的人家,凡是有婴孩夭折的,依俗都不得葬在族人坟山。那些短命夭折的,被视为寿元煞星,会折损活人的阳寿,是为不祥,皆须远离族人住地。于是乎方圆数十里的人家,都会将这些短命鬼装在瓮中,拿到这里来掩埋。
  “鬼崽岭”由此得名。
  也有些赤贫人家,连个陶瓮都置办不起,只得将死鬼用草席卷起,草草掩埋。而这夜间的鬼崽岭,总有成群的野狗出没。它们常将浅埋的尸首刨出,争相啃食之下,便总有些残肢断臂散落在岭上。过路的人见此情景,无不是不寒而栗,绕道而行。渐渐地,这鬼崽岭周围,过路的人就更是稀少。鬼崽岭上没了人烟,就只剩下成日的阴邪缭绕,各种奇闻怪事就时有流传。坊间就有传闻说,在岭上遇到成团的烟雾,必须扭头跑开;若是听到有人叫你名字时,更是万万不可回头,因为那是短命鬼躲在烟雾里索命。
  对于这些传闻的风行肆虐,山匪响马们倒是乐意听之任之。毕竟多了这个生人莫入之地,每每遇到官兵追剿什么的,他们只消往鬼崽岭上一钻,就可保安然万全。他们起初也怕鬼邪,但比起被官府抓住砍头示众,他们更愿冒险上岭。岭上虽然萧杀骇人,却从未真正出过鬼怪。久而久之,鬼崽岭就成了山匪响马的法外逍遥之地。
  先前那几人,说见有只狐狸钻进灌木里,他们心想取了那只狐狸,今晚正好打牙祭,才带上弓弩追进林去。他们进得林中,起初也是好一阵绷弓拉弦,人声脚步乱作一团。之后就久久不见动静,悄寂得令人好生奇怪。
  四海心中好奇,便入林去查探。他没找多久,就看见一团烟雾盘踞在灌木之间,那几个人躺在烟雾里,口吐白沫眉眼结霜。唯独一个叫火贵的还活着,他面如死尸的跪在地上,不住地磕着响头。那原本平坦的草地上,生生被他磕出一个碗大的血坑。
  几个人把火贵抬到涧边,凉水擦洗干净过他的脸面,总算将他洗回些活人的生气。但他仍旧神情呆滞,口中持诵道:
  “本是林中仙,稳坐紫心莲。庸人扰我梦,因果有天谴。……”
  如此四句,反复不停。
  秃子早前才因大捷而心中喜悦,这下又被当头浇了一盆凉水。他认吃了晦气,只得听取四海的劝诫,匆匆下令打道回府。
  那火贵虽是神志不似常人,却还能在马背上骑得稳当。只是没走出多远,他胯下的老马忽然失了心智,长啸一声冲出马队直奔山崖,结果自是连人带马摔得粉身碎骨。
  ……
  大土司的毒烟也是其形可状,说来与当日的狐烟确是有几分相似,只是中毒者的死状又不尽相同。究竟是属于仙道鬼道还是妖道,四海不在修道人之列,自然无从知晓。但他心中隐隐觉得,其中必有难解的蹊跷。
  然而四海兄弟俩此时已被毒烟团团困住,二人性命悬于一线之间,再容不得四海多想多虑。
  四海从怀里取出汗巾,先给哥哥口鼻蒙住。又扯下一边衣袖,蒙在自己脸上。如此,二人尚且可保一时无虞。但毕竟毒烟越来越浓重,若不另觅良策,再不出一袋烟的工夫,二人也必死无疑。
  巧的是,不知哪里灌进一股阴风,吹过四海的脚面,若非四海心细,绝对察觉不出。他蹲下身去,才发现那毒烟中另有一股,似被气流带动,暗自流向墙角。他这才想到,既然有气流出入,墙角那个风口必是通达另一个出口。
  只是那洞口只将将容下一人爬入,再往里去又更见窄小。凭他四海一己之力,想要拖带重伤的大哥钻出那洞去,又是谈何容易。但他转念一想,只需头脸先入,身子恰恰能将洞口堵死,这风洞便不失为一个上好的藏身之地。
  他依此法将大哥推入洞中,果然可保大哥不受毒烟之害。安置好了大哥,四海自己便心无挂碍。他决意放手一搏,冲杀出去,大不了拼它一个玉石俱焚。他捡起耗子鬼丢下的麻绳,密密匝匝地缠在两前臂上,就算是上了一层防护。一切准备妥当,四海隔墙听到大土司已不在洞口候着,约摸着对方也放松了警惕,便轻手轻脚地摸出洞去。
  四海才爬出洞口,见大土司果然正背向自己,使了个“旱地拔葱”,手里那片白刃便劈向对方的后脑。那大土司也不知心中正盘算着什么,竟盘算得出神,哪里料到四海会出现在身后?此刻,想是他已只觉察到自己脑后不远之处,一股凉风疾疾袭来。只见他双肩一抖,身形随之轻盈如落叶滑入秋风一般,飘忽忽的一个侧身,竟躲过了四海那致命的一刀。紧跟着,又见他后手一抖,顺势将斗篷掀起,一个“乌云盖顶”劈头盖脸地扫向四海的面门。四海哪敢大意!他后却了两步,借对方转身之际,使一个“夜叉探海”直取大土司的腰眼。大土司也非等闲之辈,抬手就是一个“金龙摆尾”,把斗篷绞起向侧后一甩,竟化解了四海的攻势。
  二人如此你来我往,十多个回合下来,也只是平分秋色。
  在武艺上之上,四海是极其聪慧冷峻之人。初初交手时他仅凭一时意气,招式间难免有些因戾而拙,反倒变得蛮莽鲁钝。而经过一番试探,倘若再战上几个回合,待到气静心平,他那令人生畏的一面,便可尽数展露。凭他的睿智与灵性,往往轻易看穿对手,招数套路了然于心,只消抓个破绽,反手一击便可置人于死地。
  而那大土司也看得分明,心知凭着四海的身形步法,自己躲闪的功夫虽可保一时无恙,却难以讨得半分便宜。如若就此生生纠缠下去,自己迟早落入下风。于是他使一招“金蝉脱壳”,再接一个“鱼跃龙门”,又就地一滚,竟然脱身出了圈外。
  四海见状,知是对手要逃。他两脚几个碎步,如飞鸿踏雪泥,身上也快如疾风,三两下就贴近上去。不待对手喘息,他右手接上一式“风卷残云”,那刀光便势如破竹,杀气腾腾地扫上对手的肩头。
  他心中暗想,若是吃了这一刀,那大土司必定身首异处。却不料,此时身后杀出一个黑影,二话不说,一记重拳如流星飞火,扫向四海腰间。四海躲闪不及,吃了这力达千钧的一击,整个人竟被撞出一丈开外,重重地跌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