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九)人心隔肚皮
作者:龙舌小箭人      更新:2021-04-24 15:49      字数:2866
  风无轻觉得,不,是确定,听了很多不该听的,呃,但又是自己很想听的。给自己续了一杯水,带着茶香的蒸汽在眼前氤氲着,风无轻深吸一口气,有点儿惬意,当然,夹着一小丢丢歉意。
  这不能怪她,谁让王山二人声音那么大呢,就算他们进了卧室,幸亏几公里内只有这一户人家,风无轻暗道:“可惜是广播剧,要是电视剧就好了。”
  话说,这广播剧大概已经到了第三幕了。
  第一幕是这样的:
  王瑞狂吼:“你到底意欲何为,初时使我敬你为母,后言之凿凿说我们实为姊弟,我又信了,待你如长姐。如今,如今,什么,什么凭空出现?”
  王山稍有愧疚地回:“稍安勿躁,稍安……”
  王瑞继续吼:“说啊,我到底何物?妖?鬼?”
  王山唯诺着:“我,我也不太清楚。”
  第二幕是这样的:
  王瑞痛苦的怒吼夹杂着一个可怜杯子的碎裂之声。
  王山也微怒:“我能如何!煞费苦心送你入学,恐你被人欺侮,惟以母之名。十几年后,以你我面容如何再称母子。你觉得自己是妖是鬼,我呢,我是什么?你怨我,恨我,好,很好——”
  哗啦啦又是一阵碎裂之声。
  第三幕开场是王瑞的一句话:“那好,当初不说,如今为何又说了,还在一个外人面前?”
  风无轻心里一抖,得,战火蔓延了,好消息是广播剧要改电视剧了。
  果不其然,王瑞打头,又半拖半拽地把王山拉到饭厅,风无轻的面前。
  王山左手缓慢地指向风无轻,眼睛却看向王瑞,“她,她有那个人的气息。”
  被指的和被看的,同时一愣,等缓过神来,风无轻发现自己竟已不自觉站了起来,和王瑞对视一眼,几乎异口同声:“谁,谁的气息?”
  可能是这俩人的语气不善,王山一时语滞。王瑞和风无轻很快恢复了常态,三人依次落座。王山带着一点忐忑把风无轻推到眼前的茶水喝了几口,又咽了几口唾沫,才开口道:“就是,就是那个给我们拍照的人。”
  王瑞和风无轻再次同步看向桌子上的老照片,又同时抬头望向王山,王山带着一百二十分的虔诚猛劲点头。王瑞叹一口气,风无轻深吸一口气。
  “你们饿了吧,我去做饭。”王瑞起身道。风无轻忽笑道:“不必了吧。”这一屋子妖魔鬼怪,吃不吃饭不甚重要吧。
  一抹苦笑浮上王瑞嘴角,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水,还是转身去了厨房,大约一小时后,几碟非常精致的甜品上了桌,跟杯中飘荡的银针相得益彰。风无轻捡了一块白色梅花糕饼放入口中,原来是茯苓饼啊,表层茯苓入口即溶,渗出里面淡淡的桂花芝麻香,让人舒服极了。
  心里暗赞一声,表面却不露声色,就算此时王瑞端出来的是镇元子的人参果,风无轻估计也不会太意外。
  风无轻把甜品碟子往王山面前推了推,王山怯怯地用眼睛瞟着王瑞,直到后者眼里透出允许的意味,碟子里的点心被王山几把塞到嘴里,噎得嗓子里咯咯直响。王瑞叹了口气,一杯温凉的茶非常适时地放到王山手中。
  风无轻外表看起来好整以暇,心中却隐隐不安,本来只是吃瓜群众,顶多进组混个群演,谁知道被编剧抽风改成了女配,还非常有可能是反派。心中有很多事情要问,一时间却不知如何开口。
  幸好现在有人比她着急。果然,王瑞开口道:“你一直想等的人就是那个记者?”
  王山点点头,又快速摇摇头,看到王瑞神情微怒,马上摆手道:“别急别急,听我说。”
  王山的语言逻辑拿出来能打成一碗好浆糊,时而能把自己讲迷糊了,时而又兴奋着手舞足蹈。与以往不同,王山和风无轻都没有打断她。时近子夜,王山可算是把想说的都说了,不停揉着眼睛,最后还是歪在了王瑞肩上。
  风无轻微皱眉头轻轻掸去身上的甜点渣滓,王瑞带着歉意捉住王山的小胖手擦抹一遍,又点头跟风无轻示意,轻轻拦腰抱起王山转身去了卧室。风无轻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王瑞返回时,风无轻适时收回了颇有含义的眼神,聪明人和聪明人的交流就简单多了。
  聪明王说,看来王山当年没有饿死,不是因为命大,而是一直有人在送钱粮,而且刚好够她生存又不会显眼。
  睿智风道,虽然王山说那记者身上有她熟悉的气息,却并不能就此断定记者就是送钱粮之人,如果一直隐藏身份,为何突然从村外现身?而且什么人能在村里一直隐藏不被发现呢?
  聪明王继续道,如果是两个人,就容易说得通了,这记者会不会就是王山的父亲,王山的感觉源自父女天性?又或者,你们才是亲戚,毕竟王山说你的气息跟记者很像,说罢还摊摊手。
  睿智风心里一凛,随即笑道,未必,你的容貌酷似王山,母子不见得,姐弟没准还真是。
  王瑞闻听此言,几乎拍案而起,脸上跟被泼了一瓢十三香一样,怒、愤、羞,到最后的愧色。对上风无轻静静的眼神,王瑞缓缓坐回,一时呆了。
  怼了王瑞,风无轻心里也没能轻松,屋子里只剩下电暖炉里嘶嘶的电流声,忽想到一事:“王山说你们到一定年龄后,就再也不会变老了,你们真的不知原因?”
  王瑞愣了一下,沉吟半晌,认真摇了摇头,“不知道”。
  风无轻非常想从王瑞复杂的神情里看出点儿什么,可惜读碟失败,正想着怎么重启一下,忽听一个声音:“哼,我知道!”
  这声音不高,然而深沉有力,听在两人耳朵里却跟一声惊雷般。王瑞瞬间反应过来,一掌拍开窗子,另一手稍撑一下窗台,人已经在窗外了,风无轻紧跟着也纵身来到院中。却只来得及看见一前一后两个身影越墙而出。
  风无轻紧跟其后,月光暗淡,前面两道身影时而被苇子丛遮掩,好在雪光映衬中,以她的脚程还不至于跟丢了。转过一个山湾时,突然斜刺里闪出一道白影,在冲撞的刹那,风无轻单脚蹬山壁,反身跃起,堪堪躲过,落下时手已按在伞剑柄上。
  只听来人急道:“女公子且慢,此物不可轻动。”
  来人正是白长衫。
  遇见白长衫,意料之外,也是意料之中。只是前方隐约传来打斗声,风无轻心里不免起急,面露难色。白长衫轻叹一声,只说了四个字“此乃家事”,转身而去。
  风无轻愣在当场,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直到前方打斗之声突然停息,霎时间万籁寂静。
  关外冰冷的夜风凄凉,黎明昏黑,春天尚远。
  风无轻原路返回,眉头不自觉地深深皱起。米黛的记忆里有一种观念非常深刻,大道自然,此间灵物不可期妄不打诳语。这也就是白长衫能用四字拦住风无轻的原因。
  一路思忖,缓慢踱回合享居,老远看见一人站在大门口,除了王山也不会有别人了,只是大门上的红灯笼被风荡来荡去,晃在她身上有了股子瘆人的味道。回来的路上咬了半天嘴唇,风无轻也没想好怎么跟王山说,等看到王山呆滞的目光,觉得自己可以省省力气了。
  一连三天,王山都呆坐着,一言不发,只是累了风无轻拉着老脸在厨房耕作,搞出来的东西虽入不了眼,但至少吃不死人。就算有毒,估计王山也吃不死吧,风无轻腹诽。
  第三天晚上,王山盯着桌子上黑漆漆的炒鸡蛋一动不动,风无轻尽量放缓声音:“吃吧,只是难看,味道还行。”
  两行清泪突然滑下,王山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似乎说了句什么。“你说什么?”风无轻实在没听清,而且感觉王山的表情诡异得很。
  “死了,哈哈哈,我说他死了——”王山发出阵阵狂笑,胸腔剧烈上下震动着,眼神却悲戚无比,继而眼泪如决堤般奔流而下。
  动画人物流宽面条泪是用来搞笑的,一个大活人哭成这样,要多吓人有多吓人,就算是大侠风无轻也麻了爪。等她反应过来去找毛巾,再回来的时候,王山已不在饭厅了。
  突然一声狂啸自院中传来:“都是我干的,你们来找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