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二)吊炉饼铺
作者:龙舌小箭人      更新:2021-04-24 15:49      字数:2652
  院门是很常见的农村单扇铁门,门从里面被推开,伸出个人头,门里门外一对眼,均是一愣。饶是冬夜昏暗,风无轻依然借着荧荧雪色看到一个标准杀马特,淡黄色乱蓬蓬的一头。杀马特也一脸奇异状,风无轻想起适才担心戴帽子求助不大礼貌,所以她现下也是顶着一头银丝立于雪中。
  风无轻刚想解释,杀马特却抢先开了口,“进来吧”,敞开门还闪了身子让出多半个门口。一脚踏进院子,风无轻这才明白为何杀马特对一个陌生怪人如此不设防,原来这本就是一家饭店,只不过她误走了后门。
  门里是个约三十多平的小院,抬头是一排常见的东北平房,房顶炊烟蒸腾,阵阵锅铲碰炒勺的叮叮当当,黄橙橙的白炽灯光从满是霜花的玻璃窗里散射出来。虽看不见屋内情景,可闻着浓重的油香,风无轻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暖意。
  “这边。”
  风无轻被冷不丁唬了一下,回头看是杀马特伸手示意一下左边,并打头走了。跟着杀马特转到前面,这才发现前面的院子足有百平以上,正门是两扇对开的漆黑大铁门,门外高挑着两盏大红灯。别看只是平房,房基却不矮,从院子到屋门有三级台阶,房檐下一拉溜的彩灯闪烁,衬着变幻的灯光几辫子大蒜直溜溜顺在窗前。
  前面又一声呼唤,风无轻收回眼神,看见杀马特挑着门口的棉门帘冲她歪了歪头。一脚踏进门槛,脸上顿时蓬了一团热气,从昏黑孤单的冰天雪地猛地光亮温暖一片,任人都会有短暂停顿。杀马特见多了,等了那么七八秒,才轻碰了一下风无轻的手腕,“随便坐吧”。
  毕竟只是个小饭店,屋子也就四五十平,摆了九张桌子,空无一人,捡了个靠窗的位置,风无轻摘下背包放在一边。可能是为了强调接地气,所有座椅都是条桌条凳,整齐干净,墙壁雪白,贴着一幅幅五谷丰登吉庆有余的年画,但看起来并不陈旧。屋子正中间是一个两米多高的伞状取暖炉,顶罩通红,光看着映在窗子上的辉光就觉着热乎。
  杀马特拎着一块抹布擦了擦桌子,带着一丝抱歉的眼神说,“刚过完年没几个人,就打算早点儿打样,所以大灶停火了,刚只开了小灶炖了点儿酸菜汤给自己当晚饭的,不过有一炉刚好的吊炉饼,配汤不错,就是不知道你嫌弃不?”
  风无轻先是摇摇头又紧接着点点头,杀马特眼神一亮,提高嗓音扭头拉着长音喊道:“得嘞,一碗酸菜汤,一份吊炉饼。”
  不知为什么,这么个简单的环境却让风无轻非常安心,自己都不知道脸上是非常少见的柔和。唯一点纳闷,这杀马特姑娘别看只有二十郎当岁,一身铆钉加大小窟窿眼的机车服,跑堂的做派倒是古朴得很。
  也就是三两分钟,杀马特一遛小跑返回,手上套着付军绿棉手套,捧着个大碗热气蒸腾,东北特有的淡黄色酸菜丝裹夹着五花三层的猪肉片,勾着人的馋虫往外溜达。等两个虎皮色吊炉饼搁在一个垫了油纸的小篮子递到面前时,风无轻再也忍不了食指大动,夹起一张是张口就咬,好个层次分明、软中带韧、葱香满口的吊炉饼,心下赞不绝口。
  “吊炉饼和鸡蛋羹更配哦。”突如其来的男声又把风无轻吓一跳,抬头发现桌边不仅站着杀马特,还有一个穿围裙戴套袖的年轻男子,说话间把一碗金黄金黄的鸡蛋羹搁在桌子上。
  许是看出来风无轻被吓了,杀马特打了个磕巴,“呃——这是——是我弟。”
  一条吊炉饼还耷拉在嘴角,被风无轻紧叨登几下收拾进去,又喝了口汤顺了顺,才张口说了句“哦”。可能是这几下十分接地气,杀马特含着笑说道:“我们这也是要吃晚饭了,干脆端过来一起吃吧,人多吃着香。”也没等风无轻同意不同意,姐弟俩又端出同样的两份吃食,坐在对面毫不客气吃将开来。
  风无轻一边挖着鸡蛋羹一边偷眼观瞧对面二人,姐姐打扮扎眼,弟弟却身着普通,脱了围裙就是一身普通牛仔,一头板寸。要不是长相上确实很相似,很难想到这是一个屋檐下的。
  杀马特吃得差不多,一抬头刚好对上风无轻的眼神,眯眼笑了一下,抹了抹嘴边的油,“你不是本地人,来玩的?找到地方住了?”
  风无轻轻车熟路的先点头后摇头,杀马特叹了口气,谁碰到像风无轻这么话少的人都会郁闷。杀马特低头沉吟一下,再抬头时好像下了个什么决心似的,“这样吧,我弟这几天刚好要出去,他房间空下来了,我住他屋,你住我屋,行不?”
  风无轻刚要点头,杀马特突然又跟了一句:“一天,一天八十,不,五十块钱,包吃,行吗?”最后俩字几乎轻不可闻。风无轻心中失笑,脸上却微笑一下点了点头。
  杀马特眼睛一亮,推着弟弟起身收拾碗筷,又一溜烟奔出去。风无轻看着姐俩却皱了皱眉头,应该不是错觉,这男孩子似乎并不是很乐意姐姐的安排。
  这一等足有个把小时,杀马特再回来,拉起风无轻就走,顺路顺手干净利落地关了取暖炉和灯。风无轻被拉着进了对面东屋,敢情杀马特所说的姐弟俩的卧室,其实是一个大屋子隔断成了两小间,外间是弟弟的,如今里间腾给了风无轻。
  指了指墙边一张单人床,杀马特道:“给你换了全套被褥床单,放心,都是干净的。屋子里有土暖气,把炉子压好,一晚上都不冷,实在不习惯,我给你铺电热毯。”看着杀马特一脸期待,风无轻吐出俩字“谢谢”。也是难得听见超过一个字的回答,杀马特笑得阳光灿烂,说了句我给你打洗脸水,一溜烟跑了。
  风无轻遥遥头,刚把包放到一把椅子上,杀马特划拉一下用胳膊肘顶开门,手上端着热气腾腾一水盆,没等风无轻反应就被一把按坐在床沿上,“太冷了,烫脚驱驱寒气,才能睡得好。”
  这头风无轻刚把脚伸到盆里,就见杀马特又抱着一盆水钻进来,从角落里掏出一折叠马扎,玩起了面对面烫脚,嘴里一通吸吸呼呼喊热,还不忘说一句“一起一起,热闹。”风无轻下意识用脚把盆往自己方向带了带,生怕这姑娘一高兴干脆把脚伸到自己盆里来热闹。
  烫了几分钟脚,浑身果然惬意起来,风无轻不自觉眯起了眼。突然对面杀马特妈呀一声惨叫,这也就是风无轻定力十足,换个人估计早就吓得把盆踹翻了。等风无轻睁大眼睛,发现杀马特光着俩脚站在地上,哭丧着脸说:“农村家伙什没那么多,忘了问你,介不介意用洗过脚的盆洗脸?”
  风无轻从牙缝里挤出俩字“没事”,杀马特跟被大赦了一样,从风无轻脚底下一把抢出水盆,说了句“我好好刷刷”转身就往外走。这边厢风无轻举着还滴着水的脚丫子,看着地上一串五趾清晰的湿湿的脚印,暗道:“我有没有擦脚布不重要,你能不能穿上鞋再走。”
  好一阵人仰马翻,直到晚上九点多,终于看着风无轻把自己塞进了被窝,杀马特长舒一口气,关灯走人。风无轻感觉很满足,没想到自己这个怪胎还能像个知冷知饿的正常人被照顾,吃不吃饭倒是不重要,觉还是得睡的,怀抱伞剑合眼之前,心头掠过一丝遗憾,没能睡上东北热炕啊。
  这一觉,再睁眼已是第二天上午十点,风无轻穿戴整齐出了东屋,饶是她脑子里天生携带着江湖风云,也被眼前之事阵在当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