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天一大早，余力、杨忍、秦默、刘堂四人进了山。高明自觉隐没在客栈某个角落没怎么露面，晋嫣依然坚持顿顿饭亲自下厨，一股股熟悉如斯的味道铺上舌头，心痛吗，我不知道。她为了我功力尽失还废了双腿，但她也可以眼睁睁看着秦默和刘堂，利用刘继山阳对她的感情消除异己又完成刘家血印，甚至动用了娘家隐藏千年的金香玉水。看着她的身影，我心里百转千回。
  除了秦无鸣，那几个年轻人似乎都在找机会创造单独跟我在一起的机会，哪怕只是擦肩，但到头来都只表演了一下欲言又止。
  看着所有人穿梭来去的身影，我似已心如止水。
  第三天清早，进山的四人返回，我正站在院中闭目张臂贪婪吸纳着清露晨辉。他们刚转过山角我就感应到了，到切近发现四人疲态明显，身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水汽。
  我们相互都没搭理，半小时过后呼啦啦一群人来到院中。我收臂转身，大家玩了会儿大眼瞪小眼，余力打了个惹，“尊驾，有事相商。”我挑挑眉毛，余力继续道：“原本计划明日启程，无奈路途间恐有阻碍，需提前出发。”
  “什么阻碍？”我歪头看着他们。
  余力四人对了对眼神，杨心打了个哈哈，“也许碰不上，真要碰上也就知道了。”
  “要不，之好，再吃点儿饭？”晋嫣插话道。我摇头的同时，余力断声说了不，晋嫣小叹了口气再无言语。
  气氛越来越紧，每个人的脸庞我一一望过去，昨日年轻人我已试探过，他们并不知晓最后的仪式到底如何，可那几头老蒜肯定是不会说的。
  我搓搓手，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有些事还是到了该问的时候再问吧，“那，开拔吧。”
  背起手，迈步朝前，等我转过山坳突然弃路从一处小断崖拧身攀去，身后惊讶出声，余力几步撵上我，“你怎么知道我们走了哪里？”
  担住一块突出的石尖，我扭头一笑，“一个替天下择主的灵物要是连这点都不知道，岂不是太不可信？”余力愣神间，我已到断崖顶，一顿饭的功夫其他人才陆续登顶，我瞅瞅拎着高明的高明枭，携扶着晋嫣的秦默和秦无鸣，半夹半抱着刘蘅芜的刘堂，无奈摇头。虽然心怀蠢志，但好歹也算是武学世家，怎么就搞得离了歪斜的一堆。
  “我说汉武后人，就算是闺女，怎么也得教个一招半式的，现在这个样子怎么闯荡江湖啊。”
  除了秦无鸣和杨心偶尔见过我无赖的流氓本色，平时在别人面前还是很讲究之乎者也的，所以这话一问出来，刘蘅芜翻了一个好大诧异又懊恼的白眼给我。
  呵呵呵呵呵，余力呵呵了好一阵子，“据在下分析，这恐怕是秦刘两家的盟约之一吧。”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将眼神在秦少言和刘蘅芜间走了一遭，刘蘅芜脸一红，本来大家都关注那一对，谁知母性大发的某位一句话就把焦点打回到我身上。本来晋嫣双手都圈在丈夫脖子上借力，这会儿愣是腾出一只手来摸了我一下：“之好，对不起。你和少言的婚约，当初其实是阿湘为了安慰我，说以后会再把你嫁回秦家，你就当做是戏言吧。”
  一股子愤怒的小火苗在我心底幽幽而起，晋嫣刚要再开口，突然一颗石子从天而降，从旁的秦无鸣手疾眼快一掌打落，但第二颗第三颗第四颗，除了我身边，众人头上瞬时下开了石子雨。
  格挡闪躲间，众人抬头观看，竟是一群花松鼠攀在树枝间上蹿下跳愉快地玩投弹。杨忍拦掉一块石子哼道：“又来了！”杨心捏起一块石子想要还击，却被斜刺里飞来的另一块打中手腕，扭头发现我老人家正拍掉手上的尘土。
  “你们说的阻碍就是这个？”我站在一地石子的外圈，挥手间，头上一阵悉索后归于平静。
  众虎躯一震，就连一直面沉似水的秦默也略有动容。我咯咯一笑再次打头前行，一路无话，虽路途艰险，却时不时头上飞禽盘旋、地上山兽伴行，无有寂寞。
  傍晚时分来在一处溪流旁休整，余力站到众人手指湍急的溪水，“这溪水尽头就是我们的目的地，三十几年的运筹也即将分晓。诸位可还有什么话说。”
  “余大哥可会遵守诺言？”晋嫣问道。
  “诸位守诺，吾必守诺。”余力回道。
  我接过一只山猫送来的果子，啃了一口，“你们这又是什么鬼玩意儿？”
  余力嘿嘿一笑，“尊驾，我余力并无子嗣，不能参与定尊择主愧对列祖列宗，不过说到治国宏愿却非我孛儿只斤莫属，无孛儿只斤就无当今宏疆扩土。想我这一支隐姓埋名至今，我余力如不能参与国政，难下九泉。”
  “少说漂亮话，你用毒药吓唬了我们三十年，还想怎样！”沉默了好几天的高明突然吼道。
  哦，这事有趣，我捏捏下巴，“这意思是余老先生给大家用了一种高级毒药，号称几十年后发作，无论谁家被确认天下之主，都必须为余老先生留一席之地？”
  众人沉默。
  我一甩手把果核扔到水里，“薛禅汗要是知道后人竟沦落到以毒立威，还不气活过来？”
  说话间我已踏入溪水，沿水而上，众人纷纷起身随岸而行。路越走越窄，到最后不得不全体下了水，水流越来越急，唯我脚下水平如镜，又引来唏嘘一番。
  湍流中纵然武功傍身，但时间长了也难免吃力，渐渐的我跟他们拉开了距离，只有余力拼力跟在我身后十步左右。等众人断断续续赶到那一片飞瀑之前，我已在齐腰深的水里站了好一会儿了。
  二三十米的水瀑一刻不停地砸将下来，下面一汪翠碧水潭荡漾着星月之光看不出深浅，一浪浪水汽扑面而来。我盯着眼前用碗口粗细的木桩钉成的十字架立在水潭边，突然啼笑皆非，一路走来搞了这么久封建迷信，到头来我要玩的是耶稣受难？
  余力见众人到齐，伸手示意，“尊驾，请！”
  我叹口气，刚要转身，突然一股坏水涌来：“余力，那剑鞘残片如今对我已无用途，你说，我要是现在反悔，你能如何？”
  “随意，蔡家人身上的毒老朽就不管了。”
  “你！”
  余力冷笑一声，把我推到十字架旁，点首唤过杨忍和刘堂，用登山绳把我捆在上面，这种绳子入水之后比铁链更坚一筹。
  “呵，原来如此，还是余老这口姜老辣。小女子倒要问一句，这择主定尊是怎么个玩法？”事到如今退无可退。
  余力摸摸下巴，扭头向众人问道：“说到此，老朽多嘴再问一次，诸位，皇储候选可有变化？”
  杨心、高明枭各自在父亲示意下往前迈了一步，刘蘅芜在刘堂的推搡下也走了一小步，众人把眼光最后全都落在秦家身上。
  “我已断臂明志，秦家皇储为秦无鸣。”秦少言借水音送出的这句话并没有激起多少惊讶，秦无鸣却久久立而不动，直到秦少言附身向前耳语了两句，秦无鸣低着头缓慢往前蹭了蹭，自此算是自愿迈入皇储序列。
  余力抚掌大笑，“好，如今各家血印均成，想来即使秦二少加入，各位也无异议吧。”
  水音里再无杂声，我的一句“然后呢”还没出口，只见一物穿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