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月望没再联系柳珂，电话和短信都没有。在接下来的两周里，都没有月望的任何消息。他就像消失了一样。原来哪怕亲密如情侣，两人之间的线也不过就是那根电话线。
  柳珂不知道月望是像自己不知道如何面对他一样，不知如何面对自己，所以没有打来电话，还是为了让柳珂平复一下心情，让感情有一个缓冲然后再说后面的事。不过，还会有后面的事吗？这是柳珂的第一段恋爱，就像她当初不知道一段感情应该如何开始一样，现在她也不知道如何结束一段感情。
  是不是一定要有一个节点，一句话，一个仪式什么的，才算结束？柳珂这样想。那时候的她不知道，有时候人就是这样走散的，在人生的绝大多数时候，再见不需要说出口。人们走着走着到了一起，又走着走着又渐渐分开，只有忽然回头的时候望着已经遥远的像一个符号一样大小的身影的时候，才会意识到你们走散了。算算从高一认识月望开始，这个人已经在柳珂生命中快要九年了。他们见证着彼此的成长，蜕变，都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对方纯真的笑，可是柳珂仔细回想起来，竟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月望。
  只是2010年的那个夏天，柳珂只有23岁，她还想着要有一声道别才是真的转身。所以接下来的一周，她一直在等着月望的电话。可是月望并没有打来，倒是第二周的周末，柳珂接到了邹晓飞的电话。
  事情发生的那天，柳珂把电话拨给了邹晓飞。电话里她只是哭，却说不出话。电话的那一头，邹晓飞也只是听，只在适合的时候轻声说：“哭出来就好了。”
  他没有问发生了什么，只是不断重复这句话。
  柳珂不是不想说，只是一时间不知从何说起。在做判断之前，她想自己问个清楚。有许多事都是她还没想明白了，但是有一件事她知道，这件事必须由她自己去解决。只要在这个过程中见过邹晓飞，她就没办法再这么坚定了。
  这么久了，她是主动的那个人，也是更依赖的那个人。
  柳珂把见面地点约在了建国门立交桥的彩虹灯柱下面，那是穿过建国门的必经之地，车来车往，却很少有行人逗留。北京的夜晚，车灯连起来像一条长河，霓虹就挂在长河的上空。每个人都在奔向一个目的地，只有柳珂，漫无目的在桥上踱步，走到这端的尽头，转身向身后的方向走去，再走过来。然后一转身，就看到了邹晓飞。
  那么大的城市，那么宽的长安街，那么多的车，那么高的霓虹灯，衬托着那么单薄的邹晓飞。看着他向自己自己走来，背后是奔流的车海，柳珂心里突然有些委屈，又有一种船舶终于靠岸的安稳的感觉。
  在所有人面前，他都是有点冷漠游离的邹晓飞。没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最开心也不过微笑。只有柳珂知道，他心如暖阳，源源不断。
  两个人从建国门开始，顺着路边往西走，步速缓慢，像是大学时下了晚自习绕着操场散步时无忧无虑的步伐一样。柳珂又开始一路低头踩着脚下地砖格子的边线，偶尔路上有其他疾步的行人，邹晓飞会轻轻的拉一下柳珂。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操场上没有车，晚上的时候人也不多，柳珂养成了和邹晓飞散步不看路的习惯。结果地点换到了长安街，这个习惯依然没有改变，邹晓飞还是柳珂的眼睛。
  柳珂低头走，慢慢叙述着这两天发生的事，好像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说到自己的电话被误接起来的时候，她一边自嘲的笑，一边反问邹晓飞：“你说，是月望想挂断电话却不小心摁了接听键呢？还是那手机本来被放在枕头底下，两个人的动作太大不小心摁到了接听键？还是那个女生，想让我听个真切？不然为什么电话响了那么久才被接起来？我差一点就要挂断了呢。你说如果我当时没有耐心等，电话响了几声没人接我就直接挂断会怎么样？是不是现在月望还在两个人之间为难？”
  “嗯……我觉得这几种可能性都是存在的。你想的很全面。”邹晓飞认真的思索了一下，然后带着探讨的语气回答柳珂。他知道这时候不能简单用“别想了”三个字来安慰柳珂，那三个字对柳珂并不管用。就顺着柳珂的语气往下接，像是和柳珂一起讨论别人的故事。
  柳珂扑哧一下，笑了。她看穿了邹晓飞的配合，也懂得他背后的用意。只有最深的关切之下，才讲得出这么轻松的玩笑。
  “你比我想象中理智，柳珂儿，我这两个礼拜其实挺担心的。”刚走过一个路口，邹晓飞突然说。
  柳珂低头笑了一下，说：“我就当你在夸我吧。其实我也挺生气的，最开始，想起来就气得牙痒。可是脑海中就浮现出那天晚上在月望家和他聊，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这么骄傲一个人，一直低着头，我没见过这样的他。所以我就在想，他也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绝情吧，他也是后悔的，我们……还是有过情分的。就算别人会笑话我傻，阿q，可是我就觉得，为什么我非要把他想的十恶不赦呢？我宁愿相信过去的感情还是有真实的部分。这样想，我心里也好受多了。就当……他是不知道如何开口吧。我们都还不太会恋爱。”
  邹晓飞听到柳珂这样说，转过头看着他，路灯下眼神有些闪烁：“真好，你还是那个善良的你。你能这样想，挺好的。”
  邹晓飞的目光温柔而凝重，让柳珂有些不自在。她挥了挥手，半开玩笑地说：“要是之前谈过恋爱，知道怎么恋爱，可能就不是这样了。哎，要是大四那时候你接受我的表白，也不至于都毕业了还要听我唠叨这些感情上的事。”往事重提，话语里早就没了大四那年和邹晓飞告白时到羞涩，也没了被拒绝以后的气急败坏。两年多前的事情，已经可以被当作玩笑一般讲出来。
  “你到底怕什么啊？我有那么可怕么？”柳珂追了一句，说着翻了一个白眼，嘴角又忍不住笑了出来。
  “我怕呀，”邹晓飞叹了口气，“我怕你过得不好。”
  声音温柔，像是认真的回答，却又轻描淡写。
  柳珂一时不知道该回什么，她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听起来像是玩笑，但是邹晓飞说的时候那么认真，那么深情。
  两个人沉默着，过了红绿灯就是天安门了。左侧依然是车来车往的繁华热闹，右侧是安静庄严的天安门城楼，行人来来往往，摩肩接踵之下邹晓飞的脚步又往柳珂的方向靠了靠。灯光温暖柔和的亮着，两个人脚下的影子轮廓更清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