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珂想起那个夏天，第一次和邹晓飞坐在宿舍楼下的荷花池塘聊天的时候，她讲的那个小狗的故事。女孩不舍得那只捣乱的小狗，不是因为真的喜欢那只狗，而是因为舍不得自己的付出。她是不是终究还是成为了那个女孩？因为不舍得放弃那份付出，所以牵起月望的手，开始了这段感情。走到现在这一路，她的付出比自己想象中要多，所以现在是不是因为不舍，才说不出口分手两个字。
  月望在中关村的新家开始陆续有了属于他的味道。虽然装修比不上以前住在双井时候的现代时尚，门和窗框都刷着90年代才特有的绿色油漆，墙的下半部是薄荷绿的油漆，上面是光秃秃的白墙。但是家里角角落落都摆着书，月望的气息在这里渐渐蔓延，柳珂也渐渐开始熟悉和习惯这里。
  客厅很小，小得只放得下两个单人沙发，一台电视和一组书柜。沙发也是暗灰色布艺的沙发，这种沙发柳珂小时候去父亲的单位见过，那也是十几年前的事了。月望租住的房子里的这一套，应该是因为很少使用，所以依然有着新沙发般的弹性，暗灰色的布很耐脏，所以搬进来这套沙发套只洗过一次，但还是显得像新的一样，很干净。刚刚搬进来的那天，月望坐在沙发上的时候，柳珂跳到他的腿上，享受着沙发弹起的那一瞬间的感受。而现在，两个单人沙发并排放在一起，柳珂和月望就这么各坐一个单人沙发，并排坐在一起。两人的距离其实并不远，但感觉上，一个在南极，一个在北极。
  月望的手边放着一盒纸巾，他一张又一张的抽出纸巾，擦着眼泪，擦着鼻涕。嘴中一遍又一遍地喃喃说，“对不起。”，除了这句话和叹气，再没有别的话。
  柳珂也在哭，说不出话。她不知道应该责备自己，还是应该责备月望。这不是一场毫无征兆的出轨，从无数个打不通电话的夜晚柳珂就应该发现不对劲，可是她自己没有多想。眼看月望越来越忙，和他的共同语言越来越少，柳珂也没有刻意的做过些什么。甚至难得在一起的日子，她不愿意再迁就月望吃不辣的火锅，看战争类的电影，不惜为此吵架。
  “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对不起……”
  “和我在一起之后？你怎么会有时间呢？？”
  “对不起……”
  “她是什么样的人？”
  “对不起……你别再问了，小珂，是我对不起你。”
  月望这样一遍又一遍的道歉，却避开所有问题。那句“我对不起你”像是点燃炸药的火柴，把柳珂从疑惑的状态推入出离愤怒的状态。
  “你也知道对不起我？对不起我在你最需要的时候陪着你？对不起我在你需要鼓励的时候鼓励你？还是对不起我在你一回国就答应和你在一起？还是对不起我这么多这么多年心里的执念？”
  月望叹气，不再说话。
  “你知道吗，当你选择和一个人在一起，就是把一把最能伤害你的刀递到了对方的手里。只是我想不通，我究竟哪里做的不好，你要这样伤害我。把这把刀这么深的插在我的心里。”
  柳珂说着说着，开始有些歇斯底里。月望继续从纸巾盒子里抽出一张纸巾，塞到柳珂手里，然后轻轻地摸着柳珂的背，像是在给她顺气。
  柳珂的内心想要挣脱，她不想让这样的一只手继续碰自己，哪怕隔着衣服。但是她却像是被施了定身术，呆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任由月望轻柔地拍着她的背。过了五分钟，柳珂的呼吸又回到平稳。
  眼泪继续放肆的流了下来，但是泪水没有声音。
  月望的泪水也是真实的。他的眼神中写满着心疼，迟疑，抱歉……柳珂看着他这样的眼睛，不知道该作何回应。她从没有看过一个这样的月望，低着头，像是犯了错的孩子。泪水不停，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哭。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会做出劈腿这种低级的事呢？柳珂想不通。她又陷入了疑惑中，“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柳珂继续问，似乎忘记刚才已经问过这个问题了。
  月望低头，不再说话。
  就这样，疑惑，愤怒，伤心，不同的感情交替着。柳珂肆意释放着情绪，不管不顾。一直到窗外已经安静到一丝声音都不再有，月亮已经高高挂起，不知道是深夜到几点，柳珂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梦里，柳珂回到了高中时的篮球场，她坐在场边，看月望的篮球比赛。月望不停的进球，帮助他们班得了四十多分，打的酣畅淋漓，汗水从发梢飘落，很是迷人。柳珂坐在场边看着，痴痴的，那个少年就这么一直在场边奔跑。场边的欢呼声掩盖了柳珂的欢呼声。篮球场周围围满了人，虽然月望是在为自己班比赛，但是场边加油的人柳珂却一个都不认识。
  投进最后一个三分球的时候，裁判吹响了哨声，比赛结束。场边所有加油欢呼的人围住月望。柳珂想叫住他，给他递一瓶水，却怎么也喊不出声音。眼看簇拥的人群把月望带离了篮球场，她只能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围住月望，只有她一个人留在原地，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这时候有个人在背后拍了拍她，她回头，是邹晓飞。
  邹晓飞牵起她的手，往篮球场的旁边，足球场的位置走，方向与人群的方向相背。柳珂任由邹晓飞这么牵着她，却不住的回头往人群的方向看，在一次又一次的回头之间，人群渐渐消失不见了。邹晓飞把她领到足球场边，开始给她解释什么叫越位，什么叫角球，什么叫点球。一边说，一边指着球场上的人做解释。足球场上踢球的是梅西，穆勒和厄齐尔，是2010年世界杯的1/4决赛，是她和邹晓飞，孙嘉一在酒吧里看的那场球。那场比赛结束以后，她回去补了个觉，然后给月望打了个电话，听到了让她一生难忘的声音。
  梦中月望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柳珂醒了。天色已经转暗，自己居然就睡了一整个白昼。月望出门了，留了字条给柳珂说是出去买点吃的。他没有发短信，而是留了字条，柳珂拿着那张纸条想，是啊，发短信的话，就要接在自己的那条短信后面了。想想就挺尴尬的。
  柳珂去洗手间刷了个牙，洗了把脸，稍微理了理头发，就出门了。本来她想洗个澡再回家的，不然太狼狈了。但是看了看浴缸，她决定还是回家洗，踏踏实实洗个澡，把所有的一切都洗掉，像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她想要不要给月望留个字条，就接在月望的字条下面。可是提笔好几次也不知道写什么。索性作罢。
  一边关门的时候，柳珂心里一边默念，不要在楼梯遇见买了晚饭回来的月望，不然真是太尴尬了。索性，并没有遇见。柳珂舒了一口气。
  出了小区看到不远处停着一辆出租车，柳珂不由分说的坐上去。司机师傅刚吃完晚饭，本来打算车靠在旁边休息一下，看到坐进来的柳珂有点不情愿，本来想拒了这单生意，可是转头看到柳珂，被她哭的肿的像核桃的眼睛吓到了。原本打算说的话咽了回去，也没问柳珂打算去哪儿，而是先把车发动了起来。柳珂说：“师傅，麻烦去六里桥。”声音沙哑，还带着点鼻音。尽管开口之前柳珂咽了口口水，又深吸了一口气调整了气息，可是自己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这声音陌生的像第一次听到。
  坐在车上，柳珂终于有了机会定了定神。昨晚在月望家一直在哭，睡过去以后就失去了意识，从熬夜看球到现在，差不多48个小时柳珂日夜颠倒，头有些隐隐作痛。刚从离开月望家的时候自己就像逃跑的小偷，生怕被任何人撞见，月望家的一切都让她不太自在。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一件什么事，可是摸摸手边的包，又翻了包里的东西。带过去的东西一样不落。
  那是忘了什么呢？
  车经过航天桥的时候，柳珂忽然想起来了。
  她忘记说分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