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廖无峰下马行礼，何清谷已经笑着开口道：“多年不见，当初的廖副将已经成了合州军的统领，是老夫无礼在先了。”
  廖无峰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何清谷面前摆谱，何况旁边站着的年轻人可是实打实的江南世子，廖无峰小腿一软，从马鞍上踉跄着下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参见妙师，参见……公子。”
  合州军的骑兵们看到统领奴颜婢膝的模样，有些骚动。
  顾有言脸色铁青，堂堂合州军的统领当街下跪，等于扫了整个军队的颜面。况且跪的还是江南世子，等回到京中之后，廖无峰这个统领的日子也就到头了。
  要是有心人再添油加醋，连带着顾有言都有可能受到牵连。
  林尘站在门后，啧啧感叹江南世子的身份就是不一样，廖无峰好歹是个七尺男儿，居然被吓得膝盖发软，连个女子都不如。
  “大人，咱们还进不进去？”当头一个合州军骑兵询问道。
  “还进去个屁！”廖无峰满头凉汗，自觉刚才有些失态了，站起来怒骂道。
  一个是江南世子，一个是杜畔舟最器重的座客，一老一少挡在前面，难道真的拿马蹄踏过去？
  到时候杜畔舟带着水师北上讨说法，陛下会袒护自己？到时候别说廖无峰的脑袋不保，连带着这些骑兵都得给砍了脑袋送去江南赔罪。
  这时候廖无峰想得很透彻，不管顾有言怎么说，今天决不能再向林府踏一步了。
  “公子，撤军吧！”廖无峰朝顾有言恳求道。
  顾有言深吸一口气，面露不愉：“廖统领，今日的失态将来我必会禀告老爷子，你可要想得明白些。”
  廖无峰脸上赔着笑，心里大骂顾有言不识好歹，不过是个阁臣的孙子，在江南世子面前连个屁都不是，还好意思摆谱？
  “唉，怎么走了？”林尘极其欠揍地站在门后，大声道：“顾大人不是要进府搜查吗？难道是急着去回家吃饭？”
  顾有言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看了金少爷一眼，又盯着林尘道：“林东家，我们来日方长！”
  顾有言一声撤，一百余骑护卫着顾有言顺着胭脂街鱼贯而出，看样子是准备驻守在州府了。
  看见顾有言离去，林尘暗自松了一口气，今天要是没有金少爷相助，顾有言势必要强闯林府，一百多名骑兵打砸下，林府恐怕要被掀个底朝天。
  “多谢金少爷仗义相助，林某感激不尽！”林尘得了便宜，自然不敢怠慢。
  在江南，每年不知有多少人为了和杜氏王府攀上关系挤破头，林尘能够这么轻易地结交江南世子，不知是不是该要感谢李月。
  金少爷摆摆手道：“谢什么，我是看中了你书房里的那些文玩，你可要给我留着，下次我带足银两就来买，在这之前别让人毁了！”
  想到被林尘作为垫脚的瓷盆宝器，金少爷龇牙咧嘴道：“你保管妥当些，有了瑕疵可就大打折扣了，到时候别怪我杀价。”
  林尘对于古玩不算精通，但是也知道自己书房里的东西价值不菲，大多数还是林益正贬谪的时朋友来慰问赠送的，既然林益正都把整个潜龙帮丢给自己了，书房里的东西自然随便处置了吧。
  反正儿卖爷田不心疼，林益正把自己这个义子抛到青州来给林翡挡刀，赚点辛苦钱也不算过分。
  林尘拍着胸膛保证道：“尽管来，千万别客气，价格好商量。”
  金少爷喜道：“一言为定！”
  时候不早了，经过顾有言这么一闹，街上冷清了不少，何清谷与林尘道了别，催促金少爷早些启程准备回江南了。
  金少爷不情愿地跟在何清谷身后，一步三回头，林尘在原地挥手道别。
  “多么平易近人的江南世子呐！”林尘内心难得宽慰，自从顾瑾的手伸到青州以后，这是第一个给林尘带来帮助的大人物，而且身份实在是高，高得林尘要仰头观望。
  “多来几个这样的人该多好，还用的着担忧顾有言这种小人？”林尘有些异想天开道。
  林尘乐呵呵地叫人关上大门，走到院子里，看见李月和老道正在下棋，老黄在旁边欲言又止，憋得很难受。
  林尘翻了个白眼，顾有言的骑兵部队刚才差点就破门而入了，这几个人倒是安逸的很，居然下起棋来。
  “怎么了老黄，想说啥尽管说啊，憋着干什么？”林尘把头伸过去，一边道：“观棋不语真君子，那是君子干得事情，你这辈子跟君子两个字无缘了，还这么讲究做什么？”
  老黄终于忍不住，蹦出一句：“看不懂，厉害！”
  “啥意思？”林尘不解道：“下个棋而已，有啥看不懂的？”
  老黄指着棋面：“自己看。”
  林尘好奇地看过去，顿时表情很精彩，棋局已经到了收官，看盘面居然错综复杂，毫无脉络可寻，都不知道李月和老道两个人用什么路数下成这样，更有趣的是李月的白子还保持着优势，看起来胜算很大。
  “翻船了！”林尘哈哈大笑道：“不是号称自己棋力胜过六国国手，人称苍洱棋圣，怎么练人家李姑娘都下不过了？”
  老道吹须瞪眼道：“还没完呢，急个屁！”
  林尘干脆坐了下来，等着看老道怎么个输法。
  另外一边的李月也不好过，双颊微红，俏脸上满是汗珠，蹙着眉头不停地提子又放下，似乎难以决断。
  两个人最后的十几手足足下了半个时辰，老道最后一个子落下，不太轻松道：“你最后几手太着急了，才让我勉强赢了半目，要数目吗？”
  李月颇为遗憾地道：“不必了，是晚辈输了。”
  老黄惋惜道：“要不是收官的时候有瑕疵，这局棋李姑娘稳操胜券呐。”
  李月摇摇头道：“这瑕疵是前三十手留下的，应该是前辈算无遗策，晚辈输的心服口服。”
  老黄点点头，认同李月的说法，居然从怀里掏出笔墨开始抄录棋谱。
  “李姑娘棋力之深，世间罕有，不知道师从何人？”老黄提着笔杆子问道。
  李月有些不好意思道：“以前在学宫里跟一位老师学过。”
  老道向老黄使了个眼神，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细小声音道：“是那位圣人的路数！”
  老黄闻言后立刻肃然起敬，看向李月的眼神顿时变得不同起来。
  这世间能被称为圣人的人物能有几个？当今在世最为有名的就是鸿儒李观塘，李月既然能继承此等棋力，自然是李观塘亲自指点，可惜这位圣人最是看不惯女儿家，李月能学到这种程度已经是极为难得了。
  林尘在旁边摸摸脑袋，还没想明白老道最后如何赢了半目，问道：“是不是欺负人家小姑娘，出老千了？”
  老道抠着鼻孔，不屑道：“下棋，你绝不会是李姑娘的对手。”
  林尘不服道：“五子棋，青州有谁是我的对手。”
  老道有些无言，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从哪里学来的禁手，只要是先落子必赢，别说青州了，就算放眼天下都没人下的过他。
  老黄低着头飞快记录棋谱，一边问道：“顾瑾的宝贝孙子带着人马退了？”
  林尘点点头，老黄道：“他要是敢硬来，我帮你杀几个人吓唬吓唬他。”
  林尘叹了口气，道：“我替他准备了台阶，他不顺着往下走，我有什么办法。”
  “现在他一时半会儿动我不得，只怕要使阴招了，邵东海和青州会的二当家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也该给顾有言想点办法了吧？”林尘略带狡黠地说道。
  老道懒散地靠在躺椅上，道：“又在动什么歪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