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掌柜看着身前的尸体淡淡道：“你若破开十一境，或许死的会是我。”
  她慢悠悠的走到尸体旁，捡起那柄刀别在身后，向着原路折回。
  回去自然不是为了拼命，而是看看能不能趁乱救下一两个，从而结个善缘。
  更准确点来说是以后来日方长，有很多时间可以利用他们。
  女掌柜转过街角，远远的看了眼那两位读书人。
  她看到二人在对方合围下苦苦支撑，哀叹一声道：“只能怪你们命不好。”
  说完便找了个偏僻角落坐下，闭目养神。
  她心中也有自己的一番盘算：要是二人能杀掉一百人，自己便回去救他们，要是不能，就让他们自生自灭好了，自己可从来不是什么大善人。
  ……
  镇中，僧人再次来到轩辕小业身前一尺之地，僧人出掌，掌印向着他的头劈来。
  轩辕小业见状遂递出一指，与僧人的掌印相抗，僧人无事，轩辕小业却被震退数步。
  僧人每每出完一掌，就退到后方，让那些兵士们继续消耗白衣少年的灵力。
  他之所以这么小心，是因为他的师兄曾就这么栽在一位三重楼武夫身上，有师兄的前车之鉴，他不得不防。
  另一边，程士元的书抵住那位刀客的刀，二人同时发力，书与刀在轻颤一声后，便见二人已经分开。
  书依然还在程士元的手中，刀却已被震落在地。
  程士元朗声笑道：“谁言同境武夫无敌，今日我便要让你们看看我这位书生的书卷之气。”
  兵士们严阵以待，等待着他的发难。
  可他只是走到轩辕小业身旁，轻声道:“走了。”
  轩辕小业会意，二人同时向着外围奔去，场中还有兵士阻拦，却听刀客道：“让他们走吧。”
  兵士们不是什么悍不畏死之人，纷纷收刀入鞘。
  何况此刻将军不在，自然唯刀客马首是瞻。
  轩辕小业与程士元微感错愕，但在此迫在眉睫之时也容不得二人多想，只得拼了命的往外跑。
  当他们跑出百步远之后，刀客才缓缓道：“放箭。”
  一时间数百支羽箭走兵士们的弩弓中激射而出，羽箭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线，便覆盖了二人所在的区域。
  箭如雨下，应是如此。
  原来这一切只是刀客的一个计而已，他们从始到终，都在这个局里，不得而出。
  死局唯有死解。
  程士元看着身旁的少年，就像是长辈临终前对着晚辈那样交待道：“好好活着。”
  说完便一步迈出，挡到他的身前，直面那满天箭雨。
  红烛镇中有一位读书人，手持一书，于箭雨中迎风而笑。
  只听他口中呢喃道：“娘，你总担心我死读书，将来会被饿死，可你看这些箭像不像那田里的麦子，金灿灿的，好看的紧。”
  满天箭雨，坦然受之。
  程士的身上有很多箭，身旁也有很多箭，可他的身后却没有有一支。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手中的书扔给了身后的少年，才道：“你是一位真正的读书人。”
  说完他便闭上了自己的双眼，任凭后方的喊叫，不再睁开。
  身前身后，皆是无名。可这一日，整个红烛镇都多了一分书卷气。
  轩辕小业看着那个依然屹立的背影，口中呢喃道：“你本不该死的。”
  是啊，以他的修为若是不硬接这漫天箭羽，又怎么会死，说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而已。
  远处的兵士们再次拉开弓弩，对准此处。
  轩辕小业持书而立，于和煦春风中张开怀抱，似要将整个世界拥入怀中。
  春风入怀人萧瑟，前有程士元坦然赴死，后有白衣少年效仿为之。
  他闭上了眼，感受着春风吹乱着他的发丝，吹皱了他的衣角。
  他没等到那满天箭雨，只等到一双手将他拉离。
  女掌柜拖拽着他远离，不时有箭羽破空声。
  可女掌柜作为一名十一重楼的武夫，又怎么会被这箭所伤。
  或许她早些出手，程士元便不会死，可她不想做冒险之举。
  她喜欢那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感觉，就像此刻握住别人的生死那般。
  这一跑便是数里，直到离了镇子好远，女掌柜松开握着轩辕小业的手，歉声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轩辕小业只是垂头道：“该说对不起的是我，他要是不救我，他可以走的，如果不是我，他不会与我结伴而行，如果不是我，我们不会走这红烛镇，该死的是我啊。”
  说着说着，泪水便迷了眼，
  哭着哭着，便哭弯了腰。
  待到他情绪稍稍缓和，女掌柜义正言辞道：“我一家都死了，可我不还是活的好好的，他是为你死的，你要先好好活下去，再替他报仇。”
  这一次女掌柜说的是实话，要不是当年那位姓王的鬼谷家子弟，或许她也死了吧，今日所见与当年所历何其相似。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在她心里很傻的人，她不想成为那样的傻子，却很敬佩那些傻子。
  轩辕小业一言不发，只是远远看着远方山林，他恨刀客，恨那名老僧，也很想为程士元报仇，可是终究还是做不到。
  世人常言百无一用是书生，现在看来当真不假。
  他抹了抹眼泪，收起了那本书，冷声道：“三年后，我来杀人。”
  接过书的那一刻，他是读书人。
  收起书的那一刻，他是落寞人。
  此间，意难平。
  他决定在三年内，不再踏足江湖半步，可是当他再次踏入这座江湖时，定要让这座江湖看看读书人的风骨。
  他仿若无事般向着远方走去。
  他想到在以后的几年里，便要在那渺无人烟处修行，于那穷乡僻壤间修心，不由苦笑一声继续向前。
  君子不破不立，或许只有暂时放下，才能打破枷锁。
  女掌柜对着远处那个背影喊道：“我叫陈云渺，江湖路远，多保重。”
  轩辕小业没回应，只是兀自向着远方而去，却已经向这江湖道了一声珍重。
  陈云渺站在原地，渐渐地看着那背影痴了。
  她突然有些怀疑，自己以后再见到他时，会不会像现在这般，狠下心来利用他。
  她及时的掐断了这样的情绪，人若有情，必有羁绊，她绝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她想到那位救她的人已经成了一国丞相，而她也离这条路越来越近。
  她是有那大报复之人，想到此中，不由轻叹道：“愿生前谋尽天下事，愿死后留得万古名。”
  那是那位丞相说过的话，亦是她的道。